第五十章 燭燈未明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0-12-28 15:38      字數:2629
  待謝予遲來到景寧公主府正廳之時,秦皇後端坐在上方,手裏拿著一張泛了黃的紙,在燭火下細細查看。

  而太子坐在右下方,身上披著一青灰色的厚重絨毛棉裘,手裏雖捂著散出熱度的湯婆子,可他依舊麵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這兄妹兩人其實長得並不相像,隻是眉宇間與唇弧有些相似,既是皇室的容貌,太子怎麽都不會差,隻是她們通身的氣質是全然不同的,若來比喻的話,太子鬱景治如一方端靜方雅的古墨,而鬱燁……

  謝予遲微抿薄唇,腦中不自然地浮現出那遠域雪山中,駐足在崖邊警惕觀望的灰眸白狐。

  書墨則靜候在皇後身側,麵色沉靜,見謝予遲走了進來,便掩唇咳嗽一聲。

  “長玥見過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謝予遲低身行禮。

  “這麽晚叫你過來,也是難為你了。”秦皇後將手裏的單子還給書墨,目光柔和地看向謝予遲,“快些坐下。”

  “是。”謝予遲回了個禮,便尋了一處離皇後較近的位置坐下。

  “手臂上的傷如何?”秦皇後發問,視野落在了他的右臂上。

  “已無大礙。”

  “今日你也受驚了。”秦皇後傾身,輕聲細語道:“明日會有永慈宮送來些補藥和安神的方子,且先用著。”

  “謝皇後。”謝予遲微微低頭,結束對話,轉而將視線對上已打量他許久的目光。

  今日算得上是鬱景治同謝予遲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那日托她幫助自己看住鬱燁相看駙馬,也是鬱景治令書墨代為轉達的。

  早先他便聽到了關於長玥公主的不少傳聞,其中一個便是她首次在宮宴與百姓身前露麵,便奪去洛凝那皖香苑第一美人稱號。

  今日所見,鬱景治平心而論,長玥公主這第一美人的稱號,確實不負外人口口讚譽。

  當然,鬱景治不知道的是,長玥公主還有比這更為人津津樂道的“美譽”在外,令人嘖嘖稱奇。

  那便是除了原先的皇室宗親以外,她是第一個能留在景寧公主府,並與鬱燁同一屋簷下相處這麽久的人。

  “太子殿下,您想知道什麽,便直接問吧,長玥定知無不言。”謝予遲理了理衣袖,率先開口。

  鬱景治慢慢摩挲著手中湯婆子邊緣細致的紋路,斟酌片刻,便緩緩出聲:“晚晚多次托你照料,這次更是幸虧有你,才得以保全她的性命,如此大恩,沒齒難忘,我便在此代鬱燁呈謝長玥公主。”

  這一國太子毫無架子,聲音懇切自然,但又不失穩重,倒讓謝予遲刮目相看了幾分。

  “太子殿下過譽了,同為至親血脈,理應如此。”

  “既然長玥這般說了,便不必多禮,往後也同鬱燁一同稱皇兄吧。”

  話罷,鬱景治又虛弱地笑笑:“燁兒行事莽撞,此次受難也是連累於你,方才禦林軍侍郎曾派人稟報,護送你們的禦林軍自出公主府便被人替換,目標……應為晚晚,但為保萬無一失,你的那架馬車也是換了人,隻是並未下手。”

  謝予遲了然,估計戾風耽誤那些時辰,就是因為要解決追上他們的那幾個監視自己的禦林軍。

  “那幾個假冒之人已查清,同上次襲擊瑾王的刺客是同一批,皆屬喀什努族人,至於他們為何單單對晚晚下手,還不得而知。”鬱景治徐徐脫口,臉上的表情越發沉重。

  “書墨方才稟報,晚晚已脫離了燒熱,隻是需要休息片刻,但是……我總認為她身上的傷病沒有這般簡單。”

  “所以。”鬱景治定定的望著謝予遲,眼神中夾含著咄咄氣勢,“長玥你在救起她之時,有沒有發覺鬱燁有其它異狀?”

  此話一出,書墨倉皇抬頭,怔怔地看向謝予遲方向,他心裏清楚,公主同長玥困在一起還是有些時辰的,而且長玥公主又是心思縝密之人,難免會看出什麽來。

  要是鬱燁腿腳的舊疾被揭露出來,遭人恥笑隻可說是其次,若是讓有心之人知曉,那鬱燁定會處於危險之中,那些曾遭她威脅逼迫的人,也會伺機而動。

  盡管他知道皇後與太子是鬱燁的親近之人,但真正讓他們知曉了公主的傷,便定會追問其原由,可他們知曉又能怎樣,一年前的事牽連甚廣,關係層層疊疊,連鬱燁自己都未尋出幕後真凶,他們自然也無計可施,隻是徒增憂愁罷了。

  思及此,書墨右手握拳,緊張地盯住謝予遲,無奈的是此刻的狀況,他確實無法做出什麽阻止之舉。

  而謝予遲則是狀作思慮,眉目低垂,下睫處似乎落下些燭燈的流溢光輝,爾後,他緩緩抬目,露出一絲迷茫神色。

  “異狀?皇姐依舊還是平時神態,難道除了風寒與被馬車顛簸造成的內外傷,還有其它?”

  聽到這話,書墨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心中並未有多寬解,因為他隱隱猜測長玥知曉了些什麽,隻是因為一些原因並未說出來而已。

  鬱景治聽罷,俊眉蹙在一處,便沒再開口說話。

  “好了。”秦皇後兀自開口,打破兩人良久的沉默,“既然晚晚已經無大礙,景治,你與長玥便早些回去吧。”

  忽得,她又轉頭朝向書墨,問:“晚晚確實已經睡下?”

  “是,皇後娘娘,公主睡眠淺,您若是這時出探望,隻怕會擾了公主休息。”書墨平靜答話,語調流暢。

  “那便這樣吧,明日她醒了,第一時間來偏殿稟報。”秦皇後站了起來,作勢要朝外走去。

  “屬下遵命。”書墨應答道。

  謝予遲與鬱景治同時起身,恭送秦皇後離開。

  “景治啊……”快踏出門檻之時,秦皇後突然回頭,“你同本宮許久不見,明日看望燁兒之後,再與母後談談心吧,今日時辰已晚,本宮也要回去陪著嘉遇。”

  “兒臣知曉。”鬱景治作了揖,抬頭麵向秦皇後淡淡一笑。

  見鬱景治勉強疏解開來的笑意,秦皇後隻是搖搖頭,邊走邊無奈低聲嘀咕:“這兩個孩子……實在是無法讓人放下心來……”

  待秦皇後離開後,鬱景治咳嗽幾聲,又對謝予遲道:“我倒是不願讓你搬出景寧公主府,晚晚太孤獨了,你陪著她,也是好的。”

  “往後,還望你多多擔待。”

  對上鬱景治懇切的目光,謝予遲眼波流轉,心中情緒波詭雲譎,千言萬語蓄在嘴邊,最終卻隻留一個字脫出了口。

  “好。”

  戾風此次並未跟著謝予遲去到前廳,而是抱著劍隱在角落陰影處,謝予遲離開時囑咐他說,有要事需得他去辦,但是此事複雜,須謝予遲親自回來解釋。

  可他快等候近一個時辰了,卻遲遲未見謝予遲進入這沁央閣的跡象……

  戾風額角的碎發被夜風揚起,沉在月色蟲鳴中。

  讓戾風不知道的是,他遲遲沒有等到的主子,此刻正站鬱燁房中,用毋庸置疑的口氣逼問著守在鬱燁床前的人。

  “鬱燁並沒有蘇醒的跡象。”他將視線落在鬱燁幾乎沒有呼吸起伏的胸口處,臉色黑沉。

  “你們為何要隱瞞?”

  書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便是有些無措。

  她還以為回來的是書墨,卻沒有想到,在為鬱燁擦去額間汗漬的空隙,她這麽一轉身抬頭,見到的是謝予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