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

  1980.8.25

  李勤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麵漆黑的參照物。憑借著每隔五十米的路燈的光亮，他覺得自己離家又近了一段距離。自己已經工作一個月了，雖然是在外地工作，但是離家也不是很遠。坐長途車大概十五六個小時就能到。畢竟自己隻是從本省的邊緣去了鄰省的邊緣而已。

  此時的車上非常無聊，隻有他和司機兩個人。上一個乘客在大約一個小時前就已經下車了。

  李勤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老式手表，表盤上還有一塊小小的鏽斑。手表老了，是他爺爺留給他的。姑且算作傳家寶也不為過，當然這要等他傳給自己的孩子時，他便能自豪的和自己的孩子講：“這是從你太爺爺那裏傳下來的。”然後再向孩子一頓胡編亂造，傳奇般的塑造這塊自己爺爺路上撿來的手表的傳奇經曆。畢竟是講給自己未來的孩子，李勤覺得這樣胡編亂造不會有任何影響，反正自己的孩子到時候也未必見得著他的太爺爺。

  表盤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十分了。這趟車是晚上八點發車的，等到達終點站，也就李勤的老家伯蘭縣還有大概十個小時的時間。李勤揉了揉眼睛，困意像似狡猾的敵國士兵一般略過了他的眼皮直直的衝擊著他的大腦。李勤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小夥子，困了？”

  車頭的位置傳來了司機那沙啞老舊的聲音。

  李勤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是啊，秦哥。”那會兒上車的時候，李勤旁邊坐著的乘客和李勤簡單的介紹過這輛車的司機。司機姓秦，叫秦無侵，聽著有些書生氣兒，不過很多老乘客都喊他老秦。老秦幹司機這行已經二十來年了，是個經驗老道的老司機。通宵的夜車對他而言就像是吃飯喝酒一般，再常規不過的事情。

  “年輕人，睡會兒吧。這會兒車裏也沒別人。你大可去最後一排躺著睡，沒問題，憑你秦哥的車技，你掉不下來。”老秦望了眼後視鏡，嘴角露出憨厚的笑容。

  聽到司機關心的話語，李勤也笑了笑說：“秦哥，你不困嗎？”

  “我幹這行，跑夜車已經很久了。你放心，上了咱老秦的車，不管這外麵有多黑，咱都能把你安全的送到地方，不管多久。”

  李勤笑了笑起身微微活動了一下走到了最後排幾個座椅連成一排的長坐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小夥子，該起來了。到站了。”

  “小夥子，哎，起來啦”

  李勤耳邊回蕩起老秦的聲音，李勤皺了皺眉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困意還未消散，眼皮像是被粘了一層膠水一般。費力的睜開了眼睛，李勤坐了起來。車窗外太陽早已高高掛起。灼熱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射在李勤的大腿上。

  李勤看了眼手表，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了。李勤起身拿好自己的公文包走到了最前麵，此時的老秦已經坐在駕駛座上手裏拿著一個保溫杯頭也不抬的說“昨晚有段路堵車了，我說過，我會把你送到的，不論多長時間。好了，下車吧。”

  老秦的語氣顯得有些冰冷，機械式的聲音讓李勤打了個寒顫。不過李勤能理解，李勤心想他也許是累了。開十幾個小時的車，是人都會勞累的。

  “真是麻煩秦哥了。我先走了，再見 。”

  李勤說完走下了車，刺眼的太陽照在了他的眼睛上。李勤索性閉上了眼睛伸了個懶腰，大大地呼吸了一口這闊別了半年的家鄉的空氣。西北的幹燥空氣進入他的肺部，讓他有無法形容的感覺。

  “嘀！嘀！嘀！”三聲刺耳的喇叭聲從李勤身後響起。

  李勤立馬向右跑了兩步，一輛銀白色的造型怪異的汽車從李勤剛才的位置跑飛奔而過。在飛奔而過的同時，李勤聽到了那半開的車窗裏一道凶惡的男人的聲音喊道：“有病啊！想死嗎！”

  李勤想理論兩句，但是他沒有辦法。他發現自己剛剛站著的地方，確實是站在馬路上，而非剛剛下車的人行道上。

  車？李勤想到了剛剛停下的老秦的車，但是李勤掃視了周圍一圈，沒有車，老秦的車消失了！

  李勤內心很慌亂，他感覺這裏是自己的家鄉，但又感覺不是。自己的家鄉沒有那麽多高樓，沒有那麽多形狀奇怪的車，也沒有行人身上穿著的那一件件顏色多樣的服飾。

  李勤的額頭冒下一滴滴冷汗，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許久之後，李勤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他看到迎麵走來的一個青年男人，他上前問道：“不好意思，請問，榮幸小區怎麽走？”

  “什麽？榮幸？”

  “昂，是榮幸，你知道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有這個小區的存在。

  李勤覺得很奇怪，自己家住的這個縣不大，榮幸小區應該當地人都知道。

  李勤由於著急，也沒多想就出口問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你才不是本地人吧？你這身穿著，不知道那個偏遠山村來的。我在這裏都住了二十來年了。我出生就在這裏。你還說我不是本地人？你有病吧！”年輕人說著有些生氣的錯開了李勤朝前走去。

  李勤又攔住了青年“哎，兄弟，不好意思。那個...天心小區，你知道嗎？”

  青年點了點頭“你就順著這條路朝下走，走到十字路口向左走，你就到了。”

  “謝謝，謝謝啊。”李勤道謝了兩聲便急急忙忙的朝著青年指引的方向走去。

  青年沒有騙他，他找到了天心小區。不過，眼前的天心小區一點兒也不像年前自己離開時那樣剛剛建好三個月的模樣。更像是很多年前的舊房子一般。房子的牆皮被雨水衝刷，陽光暴曬早已脫了牆皮。

  李勤跨過小區門，按著記憶裏的路線走到了那棟熟悉的單元門下。走進了單元門，周圍破舊的牆皮讓李勤感到有些詫異，這才過了半年，原本漂漂亮亮的房子居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李勤走到了三樓，他麵對著右邊的防盜門深呼了一口氣敲了敲門。

  “來了，稍等一下。”

  屋內傳來一道清脆的少女的聲音。李勤聽到那聲音，激動萬分。這裏住著的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他還娶回家的未婚妻林小睛的家。

  “吱呀”

  內門打開了，開門的是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女孩。李勤望著女孩愣住了，女孩長得很像林小睛，但是卻又不是她。

  女孩看著隔著防盜門盯著自己的陌生男人，有些膽怯的朝後退了退聲音發顫的問道：“你，你是那位？”

  李勤皺了皺眉頭看著女孩“你又是誰？這裏的住戶不是你吧？”

  女孩神情有些慌亂的左右瞥了兩眼將內門掩在自己麵前小聲說：“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說著“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李勤又敲了敲門喊道：“喂，你到底是那位？為什麽住在林小睛家？林小睛呢？林叔叔呢？”

  但是門內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李勤有些沮喪地坐在了地上，看著一旁的鐵門，他決定等裏麵那個姑娘出來了再拖住問個清楚。

  也許是因為從昨晚上車到現在一直沒有吃東西，肚子裏開始咕嚕咕嚕的叫喚著。李勤將身體蜷縮起來，想著用這種方法能抗住饑餓。

  “吱呀”

  李勤聽到那門又被打開了急忙起身，但是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門又被重重的關上了。

  伴隨著門鎖與鎖扣合並產生的巨大的撞擊聲一句“神經病”從門內溜了出來。李勤有些失望的坐回了原地。

  大概半個小時後，李勤聽到樓下傳來幾聲警笛聲。一股不好的預感從李勤的腦袋裏發出散布在了全身各處。李勤聽見了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李勤的心也開始伴隨著腳步聲“砰，砰，砰”的亂跳。

  大概一分鍾之後，兩個穿著怪異的警察走到了李勤的麵前，兩個人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平淡地看著李勤。

  看了一會兒，一個警察摁了一下門鈴，對著防盜門喊道：“楚女士，我們是天街區的警務人員。您可以開門了。”

  警察的話非常的好用，警察話音剛落，那內門又打開了。那個女孩又探出腦袋看著警察問道：“那個怪人？”

  “我，我在這裏！”李勤站起來雙手扒著防盜門的門欄接著說：“你認識林小睛對嗎？你能告訴我她在哪嗎？我是她未婚夫。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的，拜托你能告訴我她在哪嗎？”

  女孩朝後退了兩步，兩名警察立馬將李勤拉住從防盜門上“扯”了下來。

  一名警察看著防盜門裏麵的女孩問道：“楚女士，你認識他？”

  女孩搖搖頭，警察接著問道：“他說的林小睛你認識嗎？”

  女孩點了點頭說：“那是我外婆的名字，這是我外婆家。我外婆年前去世了，我大學畢業在這邊找了工作，就在外婆家住了下來。但是，警察先生，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而且我外婆應該...也不認識他。”

  “你這個女人！怎麽能隨便玷汙別人名聲？林小睛今年才21，你居然說她是你外婆？你肯定有問題！警察先生，她一定有問題！”李勤搖晃著腦袋瞪著門內的女孩嘶吼著。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點！我們先回局裏，再把情況詳細說明一下。”

  警察說著就將李勤拉下了樓。走前告訴女孩這段時間可能會來再找她，希望能配合。

  看著警察下樓後，女孩關上了門，長長的舒了口氣。

  女孩回到最裏麵的那間臥室，那是她外婆的臥室，也是她兒時最喜歡待著的一間屋子。女孩的名字叫楚笑笑，大學剛剛畢業的她在這裏找了工作。她覺得在這邊有自己太多童年的回憶而且外婆的老房子也很久沒有活力了。外婆走後房子就一直空著。

  想起了外婆，楚笑笑又走到外婆臥室裏那木製的大衣櫃前打開了最中間的抽屜，取出一個相冊夾子。那裏麵的每一張照片都有著外婆的一段故事。當她取出相冊時，一個紅色的布袋子掉了下來。楚笑笑打開布袋，裏麵有一把鑰匙還有一張照片。

  那照片已經有些發黃，是張合照。雖然照片有些老了，但左邊那位年輕的女性楚笑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自己的外婆，可是外婆身邊那個和拉著外婆手的年輕男性，楚笑笑感到有些眼熟。

  楚笑笑細細的想了想，突然，她雙手一抖。她想起來！照片上的那個男人，不就是剛剛蹲在自家門口找要找自己外婆的那個比自己看上去大個兩三歲的那個男人嗎!

  楚笑笑細細的打量著那張照片。在照片的背麵，楚笑笑看到了照片的拍攝時間：1980.1.1

  楚笑笑傻了，她不敢想象。照片是四十年前的元旦拍攝的，而外婆身邊的那個人，四十年後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卻一點兒沒有衰老的跡象。

  楚笑笑立馬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嘟...嘟...”

  “喂？笑笑怎麽了？”

  “陌陌，我想，我想麻煩你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