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南部的氣候宜人，陽光撒過來都些微香甜的味道。

  司海潮睜開眼睛，望向那窗簾縫隙裏透出來一點點光，慵懶地翻了個身。大床的另一邊是空的，被子裏已經沒有了溫度。她微微一驚，坐了起來。隻是兩秒種，她已經下了床，嘩地一聲拉開窗簾。

  陽光泄進室內，一片光亮映得人眼有些花。

  她無聲地笑了，慢條斯理地洗漱打扮。她隻穿著內衣在衣櫃裏挑選衣服，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那些柔軟的布料，抬眼看著鏡子裏人。身材傲人，肌膚柔美，她眼裏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來。輕輕抿住唇，腦子裏閃過那個男人手指上的溫度，皮膚突然燥熱起來。

  昨夜他是那樣熟練又輕易地將她送上高峰，她樂於享受他高超的愛撫的技巧，漸漸迷失在激情帶來的衝擊之中。隻是，為何他卻不肯滿足他自己呢？

  想到這裏，她眼光暗了暗，閃過一絲不安。這個男人，當真是冷淡至極？！她明明感覺到了他的衝動，可是他卻沒有跟著那衝動去釋放自己。她甚至主動想去取悅他，可是他卻……並不在意，或者是，在放棄？

  他是真的沒興致，還是心裏有其他的想法？

  他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雖然大多時候，他待她客氣有禮，她做什麽他並不強加幹涉，能配合的都配合，但是她仍然捉摸不透他的性子。

  司海潮輕微抬了抬下巴，不管如何，他始終還是上了她的床。這件事遠沒她想象的難，他也並非傳說中的沒有經驗。相反，他對女人的欲望了解得很清楚。但她為何總覺得，缺了什麽？她皺了皺眉，壓下心底的疑慮，取過一件青藍色的裙子套上身，拉開門下了樓。

  沿著樓梯拾級而下，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許輕照。那個男人天生自帶一種超凡脫俗的光，甚至坐在他對麵的司海揚，都無法蓋過他的光芒。這令司海潮滿意地笑了。從小到大看多了自己那個神人一樣的弟弟的光環，她曾一度認為想找個比他更好的男人有可能是在做夢，想不到夢想也有實現的一天。

  司海揚也在打量對麵這個心思不定的男人。許輕照是這個圈子裏謎一樣的存在。他在留學之前幾乎不在社交圈內出現，如今即使偶爾也出現了，卻低調得等同於沒出現。仿佛他來不來，跟有多少人認識他，了解他，都沒有任何改變，他也完全不在乎。他過去是個謎，現在仍然是個謎。

  司海揚輕聲笑道：“阿照，海潮跟你談過她的設想了嗎？”

  許輕照低低地嗯了一聲，眼光卻被樓下一對走來的男女吸引去了。

  “安之恒那邊呢？他真的放心海潮？”司海揚玩味地看他。

  “他怎麽想我不清楚。我們不聊這些。”許輕照語氣淡淡，似乎心不在焉。

  “那你們平時聊什麽？”司海潮走過去笑道。兩個男人一見她立即站了起來。許輕照為她拉開椅子，她滿麵笑容地坐下了。

  “國內音樂市場敗了太多年，你想從這裏打開缺口可不太容易。”司海揚一邊喝咖啡一邊朝司海潮笑。

  “哦，這個缺口不是我想打開，是安之恒的意思。”司海潮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招來服務生點了一杯咖啡。

  司海揚微微低了眼，“安家做盜版碟出身，如今還是想從這兒翻身嗎？”

  “任何飛翔之路，都埋著一個野蠻的地基。”一個男人的響起來，司海揚不自覺地眯了眯眼，回頭去看。

  迎麵走來一男一女，那男人身材高大，一張臉更是驚心動魄地完美，連眼角的笑意，淺淡得都無端讓人心動。他身旁的女人嬌小可愛，天真漂亮的臉上掩不住那絲愛慕的情意。

  “Aaron。”許輕照站了起來，眼光在那女孩身上掃了一眼，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Aaron笑著打了個招呼，體貼地為女孩拉開了椅子。

  “哥！Helen！”女孩子看著許輕照嬌聲笑了一下，司海潮忍不住笑道：“輕舟！什麽時候到的？”

  “哦，昨天。太晚了我就沒打擾你們了。今天一早碰到林淵，就約他一起過來。”許輕舟揚起臉去看林淵，那熱切的目光幾個人都看在眼中，心照不宣地笑。

  許輕照看著林淵道：“你在這邊呆了多久了？”

  “哦，還不到一個月。”林淵笑，“我打算再呆幾天就走了。你們呢？”

  許輕照笑道：“我還沒想好。你想去哪兒？”

  “戛納。”

  “電影節？”司海揚抬眼看他。

  林淵轉眼看著他笑道：“嗯，你也有興趣？”

  許輕照看了司海揚道：“哦，我忘了介紹了，這位是海潮的弟弟司海揚。這是Aaron,林淵，我的朋友。”

  “你好。”林淵笑著看他，那笑意裏似乎並沒有多少驚詫。

  司海揚眼中微動，這個人，有著比常人更深的平靜，那耀眼奪目的外表之下，隱藏著內斂的精光和浩瀚世界。

  司海潮笑道：“Aaron，怎麽安小姐沒來嗎？”

  林淵淡淡低了眼：“嗯，她最近比較忙。”

  “你一個人跑這兒來逍遙，不怕安小姐生氣嗎？”司海潮盯著他笑。

  林淵似乎毫不在意，淡笑道：“哦，生氣！昨天還跟我叫，想跟我換一下，讓我也嚐嚐每天對著成山的文件的滋味！”

  幾個人都笑起來，司海揚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林先生在哪裏高就？”

  林淵笑道：“叫我Aaron好了。我現在失業……高不成低不就！”

  許輕舟忍不住叫起來：“Aaron會四國語言，精通心理學哲學，對娛樂業也非常了解。普通的工作太屈就了！”

  “你已經打定主意不去萬安嗎？”許輕照轉眼看他，目光有些恍惚。

  林淵隨意地搖頭：“你知道我的。讓我去對著文件，我寧願在這兒洗盤子！”

  大家又笑了，司海揚來了興趣，盯著他道：“這次電影節你有感興趣的作品嗎？”

  “《天注定》。”林淵想了想說，“賈樟柯的電影一向關注草根階層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四個故事的結構也是天才一般的構想。”

  “劇本確實有奇才，不過電影本身想奪得更多關注可能還需要一點運氣。”司海揚又道：“《阿黛爾的生活》長達三個小時居然可以拿到高分，同性戀題材也相當有話題性，獲獎的機會更大。”

  林淵笑道：“司先生對電影很有想法。”

  “叫我Baron吧。”司海揚點點頭道：“過幾天我也會去戛納，沒準兒還會見麵。”

  “哎喲，你們的英文名隻有一字之差，有意思！難怪一坐下來就離不開談工作！”司海潮不快地笑了，“我們不能聊聊風景，看看天氣，想想晚上去哪裏消遣嗎？”

  眾人都笑，許輕照看著許輕舟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還沒想好呢。我也想去戛納看看。”許輕舟眼裏有光，不時朝林淵望一眼。

  “媽媽說你最好跟我一起回去。”許輕照目光看向林淵，心裏不知為何，卻浮現出另一個人的樣子來。

  許輕舟撇了撇嘴道：“我不能多玩幾天嗎？”

  “那你自己跟媽媽說。”許輕照無奈地笑。

  許輕舟剛想說話，林淵已經站起身來，淡淡微笑：“哦，不好意思，各位，我還有事先走了。很高興認識你，Baron。希望有機會再聊。”

  “我也是。”司海揚站起來，禮節性地伸出手去，林淵輕輕地握了一下，兩個男人的眼中都閃過一絲興奮。

  林淵轉身出了門，許輕舟的目光都沒有收回來。

  司海潮暗自失笑，轉頭看向許輕照，誰知他的目光也跟著林淵，沒有收回來。司海潮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林淵在門口遇到個認識的人，兩個人在笑著打招呼，陽光在他的眉眼間閃爍，那光芒竟然如此耀眼熟悉，許輕照心裏的那根弦，忽地被觸動，連司海潮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恍然未聞。

  “哥！”許輕舟也發現他在走神，拉了他一下，“海潮在叫你。”

  許輕照回過了神來，掩去眼底的倉惶不安，站起來低聲道：“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

  看著他的背影走遠，許輕舟臉色變了變，也站起來道：“不好意思，我也失陪一下。”

  兄妹倆一前一後地往洗手間去了，司海潮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去。

  司海揚看了她一眼道：“阿照和那個Aaron，關係很好嗎？”

  “我隻知道Aaron家是農村的，他現在跟安之遙在交往，經常出入安家。所以他們可能因為安家的緣故才認識。”司海潮心不在焉，另一個女人臉孔浮上來，那是個美豔絕倫的女人，和林淵一脈相承地耀眼奪目。

  司海揚笑道：“我上次回去，聽過不少流言……Bill，Miles兩個大喇叭，滿世界傳你男朋友的流言……”

  “你都說是流言了，還當真？”司海潮哼了一聲，斜了他一眼。

  “這麽說他真的不是GAY……”司海揚笑得玩味。

  司海潮冷笑道：“昨天晚上我才爽過，你說呢？”

  司海揚笑意擴大，“可是剛才我看他看那位Aaron的眼光，可不一般。”

  司海潮的臉色變了，站起來冷冷道：“Aaron是安之遙的男朋友……你是不是也想找安之遙證實一下她男朋友能不能成事？！”

  司海揚也站了起來，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隻淡淡地笑了笑，湊近她輕聲道：“如果他感興趣的人不是Aaron本人，還那樣看他，隻有一種可能，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司海潮臉色變了，司海揚目光輕閃，大步走了。

  許輕照回到桌邊坐下，心神不定地看著司海潮：“你還想要什麽嗎？”

  司海潮搖頭，隻是盯著他瞧。許輕照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了：“海潮，對不起。”

  司海潮眼睛一紅，盯著他呼吸加快，卻沒有出聲。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沉默得連呼吸聲都如雷貫耳。

  終於他打破了這要命的沉默，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海潮，我們，分手吧。”

  司海潮瞪著他，眼睛愈加紅了，咬著牙低聲叫：“許輕照！昨天晚上你還在床上跟我親熱，今天早上就說要跟我分手？你是不是男人？！”

  他定定地看她，目光中有一絲歉疚，語氣卻不容置疑地果斷：“對不起。如果我有什麽做得不對，是我不好。但我們必須分手！”

  她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笑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笑得走過來的許輕舟驚愕地愣在了當場。

  忽然，她騰地一聲站起來，一把抓過桌上的杯子，直接往他臉上一潑！

  他完全沒有閃躲，那杯子裏的咖啡潑了他一臉，褐色的液體順著臉龐滴下來，所有人都驚得呆住了。

  司海潮扔掉了手中的杯子，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許輕舟嚇得不輕，趕緊扯了幾張紙巾遞給許輕照，他接過來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眼裏卻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哥……”許輕舟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他緩緩搖頭，大步離開了餐廳。司海潮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遠處，眼淚終於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