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大門一開，屋內的燈光大亮。次第亮起的燈光，如同一曲悠揚的樂曲，流水一般奏響。進了屋內，林沐控製不住地驚歎。整個廳是開放式。圍合的沙發，淺淺的月白，正對著前方整片的玻璃幕牆。坐在沙發上，觸眼可及的，正是那片坡上的薰衣草。整排的窗戶，可以看到不遠處綠樹間的小徑。右手邊開放式的廚房，背後是半旋轉的樓梯，繞著玻璃幕牆扶搖直上。

  林沐驚歎一聲，指著那樓梯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樓梯象是一首鋼琴曲？”

  許輕照看著她笑：“它就是啊。”

  林沐愣了，笑道：“你的想法真是很特別。”

  他拉著她往後麵走，“洗手間在樓梯後麵，樓上也一個。所有的排水係統我重新做過了。不過下山的管道是沿用了你們家從前的那個。我問過阿傑，他說沒問題。”

  她驚訝地連連咂舌，“那飲用水呢？”

  “接上了蓄水池，是地下水。不過我安裝了淨水係統，需要更換的時候，它會自動提醒你。”許輕照拉著她到了樓梯口，“想上去看看嗎？”

  她點頭笑，率先衝上了樓梯。沿著樓梯拾級而上，到了二樓，她卻完全不會動了。

  整個二樓是半開放式，碩大的床背北麵南，在床上也能看到那整片山坡。東麵的屋頂封了起來，直接往西麵傾斜，鑲成了一片圓形的玻璃幕頂。幕頂下就是那個塌塌米，擺了一方小茶桌，和幾個軟墊。一眼看過去，不管在哪個位置，都如同置身於浩瀚蒼穹的一輪明月之下，震撼驚人。

  那感覺，排山倒海一般，令她震驚呆住，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拉住她的手，慢慢走到床邊，又走到那圓形的屋頂下，指著頭頂道：“這玻璃有電子控製，白天日照太強的時候，可以防紫外線，可以自行調整遮光度。強度也比普通玻璃強。這是新技術，我也是第一次用。以後有什麽可以反饋給我的信息，就更好。”

  她震驚地看著頭頂的玻璃，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沒能發出聲音。

  他拉著她在茶桌邊坐下，笑道：“這屋子的采光已經做到極致。隻有下午時分，才會被西麵的樹遮擋一部分。不過我在東麵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不影響整個房間的光線。”

  她吸了一口氣，盯著他笑了：“哦，這……簡直……我真的，想象不出來。”

  “你喜歡？”他小心地笑。

  她不住點頭：“當然喜歡，這太美了！你知道嗎，我以前就最多想想，建個兩層小木屋，跟我家以前那種差不多就行。你，你簡直，天啦，你簡直不可思議！”

  她心潮起伏，又驚又喜，先前想著要控製的情緒飛到了九宵雲外。忍不住擁抱了他，直叫道：“阿照，你是天才！太厲害了。這真是，太美了。”

  她興奮得有些語無倫次，他被她抱住，眼波流動，下意識低聲道：“今晚有月亮。”

  “啊？”她笑得眉眼如彎月。

  他抬起她的頭，示意她看頭頂。她一抬頭，他關掉了大燈，整個空間安謐如斯。

  此刻夜色已經降臨，天地間變成了深濃的靛藍色。薄雲散去，皓月當空。月光如銀傾泄，地板上映出那圓形的影子，投射在那張大床前，仿佛隨著時光移動。所有的光影交相輝映，恍若身臨月宮仙境。

  林沐驚得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月光喃喃道：“太美了。任何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這一刻的美。”

  “你喜歡就好。”他輕聲道：“你值得最美的月光。”

  她怔怔看他，月色裏他的臉蒙上了一層銀光，那雙星子一般的眸子，光芒驚人。

  她微喘了一聲，下意識後退一步。他及時地攬住她，目光被她臉上的光影吸引，微一低頭，控製不住地朝她唇上吻去。

  柔軟而熟悉的觸感，一如記憶裏的味道，一旦相親，便深陷其中無法自撥。他的唇如同這月光的節奏，溫暖悠揚纏綿。她驚喘一聲，腦子裏回響起那夜他給她的鋼琴曲，跟隨著那連綿不絕的優美情意，起起伏伏，糾纏相交。

  他抱她入懷，在她唇邊低語：“這個作品，叫‘月光’。”

  “什麽？”她微微一驚，腦子還在那個旋律裏，沒能出來。

  “這個房子，叫‘月光’。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月光’。”

  她腦中當地一聲響，閃過他在床上笑意綿綿地說，你是月光……她驀地回過了神，忽地推開了他。

  他有瞬間的怔忡，立即一把抓住了她：“阿沐！”

  她立刻擺脫了他了，後退一步笑道：“阿照！你……你不會……不不不，不行……”

  “什麽不行？”他上前一步，她就後退一步。那地板上月光的影子，跟著她和他，糾纏不清。

  “你有女朋友了！”她瞪著他叫，呼吸加快，“阿照，你有一個，固定的女朋友！”

  他愣住，終於停了腳步，收回了手。

  “我，我可不想勾搭有婦之夫！”她喘息聲弱了，淡淡地笑，試圖去化解那絲尷尬。

  “我和海潮隻是在交往，沒有結婚。”他微微皺眉。

  “不管怎麽樣，你都應該對她有責任。”她的臉色認真了一分，“你選了她做你的女朋友，就應該忠於這段關係。”

  他抬眼看她，眼底閃過一絲痛楚，卻沒有開口。

  林沐低低歎了一口氣：“她看你的眼神，和別人不同。她喜歡你。”

  他喘了一口氣，轉眼看向窗外的月光，這片月光，是他夢裏向往的最美好的所在。隻因為，她說，這裏，一伸手就可以夠著月亮。所以他費盡了心思，建造了這座房子，隻為把夢裏的向往變成現實。而今這月光真的觸手可及，可她卻，不肯投入他的懷抱。

  “我……”他看著她，忽然感覺無力。

  “阿照，我說過，將來不管你有多少個女人，終歸要選擇一個屬於你的。你選了，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淡淡地笑，那笑容在月光裏驚心動魄地美。

  他失了魂，卻隻能苦澀地笑：“你，你想說什麽？”

  “我是想告訴你，我們已經成為過去。她才是你的將來。這世上，人來人往是常態。不要過於執著。”

  她轉身往樓下走，又回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你的月光。它太美了。美得很不真實。我需要點時間來讓自己的夢持續得久一點。”

  她嫣然一笑，迅速下了樓，上了車，離開了這夢境一般的地方。

  林沐開著車在山路上盤旋，這夜的月光讓她心神迷醉，她想快一點離開，沒有勇氣繼續呆下去。他的吻讓她沉浸其中，這令她心頭煩亂不安。他對她的影響，已經超過了她的想象，她甚至有些害怕和他多呆一分鍾，她就會放任自己沉淪而犯下錯誤。她匆忙地用那些正當的理由來阻止他，也阻止自己，不能再進一步。她甚至開始後悔，當初不該答應讓他來建造了這座動人心魄的月光，將來無數個日夜，她會困在那個美好的瞬間而難以自拔。

  她心潮難安，終於停下車來。那年他也要她停在這路邊，在車上抱住她吻她。當年她確實有機會把他留在身邊，也可能留下罵名，更可能斷送了他天賦異稟的道路。於是她選擇了讓他離開。她知道那是最正確的選擇，她知道他們那些所有美好的一切，都隻會成為歲月裏可供回味的餘溫，不會相伴一生。這念頭湧上來，她竟然有些控製不住微微發顫。人一生，最美的東西，也許就是你無法擁有的。

  林沐搖下車窗，看著天邊的明月，眼眶熱了。她癡癡看了許久，才又發動車子，低低地歎息：“林沐，林沐，加油！你會找到真正屬於你的愛人！你要相信你自己！”

  她打開車燈，繼續前行，山路漸漸變平變直，她回到了那片荷塘跟前。

  月色於荷塘，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她盯著那些高高的荷葉，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阿沐！你跑哪兒去了？！”卓玉霞叫了一聲，後麵跟著走出來的林丘和林嶽，不約而同地笑著：“回來了？”

  林沐打起精神，笑道：“哦，今天天氣好，我出去轉轉。三叔什麽時候過來的？”

  林嶽笑道：“我來找你！”

  “找我？什麽事？”

  “我看那芒果長得好，琢磨著把大哥家和你們家所有的地，都用來種上芒果樹。你呢，最好就專門來搞這個，你爸媽都同意了！”

  林沐驚喜地叫了一聲：“真的？！啊，太好啦！”

  林丘笑道：“先別高興得太早，三家人的地，得種多少樹，要花多少錢啊？！還得找人來維護，費用可不少。現在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多的錢，我們也拿不出來了。”

  林沐看了看林嶽道：“三叔，我們還需要多少錢？”

  “我這不正跟大哥二哥商量嘛，可能還得要十來萬。我跟你三嬸嬸再合計合計……最好入了秋能全種上……”

  林沐愣了愣，十來萬，這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是三家人都出力，也未必能湊到。她低了頭想了想道：“三叔，我是最想做成這件事的人，我也來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湊到錢。”

  林嶽笑道：“行，大家都想想辦法，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他又和林丘夫婦說了幾句話，這才告辭離開。林沐回了房間，卓玉霞就跟了過來。

  “你要真想去搞那個試驗田，還有個人應該能幫上忙。”卓玉霞看了林沐一眼，滿臉的試探。

  “誰啊？”

  卓玉霞笑道：“阿業啊！他做這麽多年生意，在鎮上又買了鋪子，多少都有些積蓄……”

  “媽！”林沐打斷了她：“他有多少錢是他的事，別打人家的主意。”

  “這是什麽話！”卓玉霞不快道：“他喜歡你這麽多年，隻要你願意，他能不幫你？阿沐，你可以找他借，又不是不還……”

  “媽，別說了。”林沐嚴肅道，“我要是開口，他也許會幫。可我不想開這個口！我不能利用他！”

  卓玉霞冷了臉：“你這孩子腦子裏在想什麽？阿超阿業，哪個不會對你好？你不想他們幫你，你想誰幫你？阿照嗎？”

  林沐驚愕地看著母親，竟說不出話來。

  “他要建那個房子，你以為真是為了你啊？醒醒啊丫頭，就算他有想法，將來也不可能真的娶你！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人家的婚姻，要講門當戶對的！你要幹嘛？當小三兒嗎？”

  林沐眼眶一熱，低頭笑道：“怎麽你老覺得我想賴著他一樣？！”

  “你跟他不清不楚地這些年，阿超那麽好的男人都不嫁，你讓我怎麽想？！”卓玉霞聲音大了。

  林沐生氣地把母親推出了門：“我跟他沒有不清不楚，隨便你怎麽想！不說了，我要睡了！”

  林沐關上了門，卓玉霞氣得直跺腳，卻隻能走開了。林沐坐到桌邊，打開電腦，心裏卻亂了。關上電腦躺回床上發了一會呆，又翻身爬起來，翻出那張王紀的名片，猶豫著打了個電話過去。

  “哇，美女，可算是給我打電話了！”王紀在電話那頭笑得誇張。

  “你們，現在還需要人嗎？”她說得有幾分猶豫。

  “別人呢，用不著。你嘛，隨時都歡迎啊。”王紀忍不住笑。

  她也笑了：“我，我想去客串一段時間，兩三個月那種，你覺得能行嗎？”

  王紀遲疑了一下：“兩三個月？美女，你想清楚點，我怕你來了就不想走了！”

  林沐笑道：“嗯，我隻是，先跟你講清楚，省得到時候我想走，你會覺得我不守信用。我需要錢，如果真有你說的那個收入，幹兩三個月，我就能湊到我想要的數目。等湊夠了，我就會離開。你要是接受，我可以馬上過去，你安排工作給我，我肯定不推辭。你要覺得麻煩，就當我沒說過。”

  “別啊。你來，我包你幹上癮，不想走！”

  “那你同意了？如果到時候我要走，你不會嫌我煩吧？”

  “不會！林沐，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