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林沐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看風景。春光正好，荷塘裏開始蔥綠一片。自從那天許輕照去見了司海潮，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出現。

  山坡上的工程進展順利，工頭阿傑顯然經驗豐富，工人們大多操作熟練，完全不用操心。林沐偶爾會上去看一眼，那片雜草叢生的斜坡，歡聲笑語已經鑲進了記憶裏。

  範雲娥的身影進了院子，林沐朝她招手：“阿娥！”

  她衝她一笑，上了樓，遞給她一個盒子：“雲片糕，給你的。”

  林沐笑著接過來，抓起一塊塞進嘴裏：“無事獻殷勤，想幹嘛？！”

  範雲娥不安地笑了一下：“嗯，我就是想來說句對不起嘛，上次是我說話不經大腦……”

  “哇，你終於承認你沒有大腦了！”林沐故作誇張地叫了起來。

  範雲娥生氣地拍了她一下：“去你的！雲片糕還我！”

  林沐慌忙抓住盒子：“喂喂喂，要不要這麽小器！送給我了還敢往回要！”

  範雲娥看她拚命護著吃食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撲哧笑了。林沐打開盒子，遞了一塊給她：“好啦，我又不記仇的。吃吧。”

  範雲娥接過來咬了一口：“阿沐，你真打算在這山溝裏呆一輩子啊？”

  她懶懶地笑：“嗯，這兒有什麽不好嗎？閑來曬太陽，看風景，空氣又好。神仙的日子……”

  範雲娥歎氣道：“你還真是個什麽都不發愁的。阿業哪兒明白你啊。”

  林沐看了她一眼：“阿業又去煩你啊？”

  “他還沒死心呢。”範雲娥轉了轉眼珠，盯著她笑，“他真沒機會？反正你現在也閑著，不如……”

  “停！”林沐恨恨瞪她一眼，“我都跟他說得那麽直白了，他還在做夢呢？！這人怎麽就不開竅？！以為談戀愛是玩泥巴嗎？”

  範雲娥也笑了起來：“有時候，我覺得他也挺可憐的。喜歡你那麽久，連你的手都沒碰過。”

  “可憐？那你去安慰一下他好了。”林沐好笑地看她，氣得她又想拍她。

  “拜托，你現在又沒男朋友，他想東想西也很正常啊。你要真想讓他完全死心，幹脆趕緊找個男人，那他不就打消這主意了？”

  “說得容易，你以為找男人是去菜場買菜啊？！”林沐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範雲娥笑了幾聲，小心地看她：“嗯，上次我說你看上阿照，其實，我就是瞎說的。”

  林沐眼光一沉，笑了笑沒說話。

  “那天阿照的女朋友來鎮上了，你看見了嗎？”範雲娥來了興趣，笑著說：“哇，開了一輛好漂亮的車，叫什麽來著，我忘了，聽說很貴啊。好多人都看到他們兩個手牽手在河邊散步呢，他女朋友真漂亮，兩個人挺相配的。你是沒看到阿梅那個臉色，就跟泡菜壇子裏撈出來的似的……”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都大笑起來。

  範雲娥又道：“這下沒人說你閑話了。可惜了，我還以為阿照喜歡你的。”

  林沐白了她一眼：“誰讓你見風就是雨的！還是我好朋友呢，一點兒都不相信我！”

  “好啦，好啦，我也沒不信啊，就是多問幾句你還急了。”範雲娥扁扁嘴，“不過阿照那個女朋友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對了，阿照他們家也很有錢吧？這人比人啊，氣死人。談戀愛結婚還是要門當戶對。”

  林沐眼光一沉，笑道：“嗯，你說話終於過大腦了。”

  “滾。”範雲娥作勢去扭她，兩個人鬧作一團。院子裏突然走進來一個人，他手盒提著一個大大的紙盒，抬起頭順著那陣笑聲望過去。他漆黑明亮的眸子，隻一秒鍾就撞進了她的心。

  “阿照？？！”範雲娥驚訝地叫了一聲。

  他淡淡一笑，擔著盒子上了樓。林沐打量著他，還是那身考究的衣服，不依人間煙火的樣子，看得她心裏暗暗歎氣。

  “這是什麽呀？”範雲娥好奇地看著他。

  許輕照把盒子放下來，扯開帶子，看著林沐道：“給你的。”

  林沐和範雲娥對視一眼，不由笑道：“不過年不過節的，幹嘛送禮物給我？”

  他隻是淡笑：“打開看看。”

  林沐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盒子，兩個女人都齊聲驚歎。那是一個木製的建築模型。精致得如同真實的房屋，原木色的質料還散發著木質的清香，顯然是剛剛完工不久的作品。整個房子呈圓形，如同一輪圓月。東麵有一處弧形的缺口，顯然是因為修路而改動的設計。林沐震驚地看著這個模型，完全說不出話。

  許輕照指著模型輕聲道：“底層架空了，半開放式，可以停車。隻是做的時候，沒有考慮這個因素。但整個屋子的構架，是按１００：１的比例製造，所有設計都和真實的一模一樣。”

  林沐又看了看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範雲娥咂咂嘴叫道：“哇，太美了。你的房子建出來是這個樣子？”

  許輕照點點頭道：“對。圖紙你可能看得不明白，３Ｄ的影像也不夠真實自然，所以我讓人按比例做了這個模型，這樣就很清楚房子建好以後是什麽樣子的了。”

  林沐驚喜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去拉那道門，沒料到那門還真的開了。兩個女人驚歎一聲。

  許輕照又道：“門窗設計都可以活動，隻有玻璃幕牆我沒有裝，怕損壞。我在找一種可以遮擋紫外線的變色玻璃，強度要夠擋風雨。現在還沒定好。”

  那個模型的屋頂呈圓形，是鏤空的，應該就是安裝玻璃的地方。正好可以看清房屋內部的構造。二樓整個是間臥房，靠近西麵的弧形牆，做了一個簡單的塌塌米，看上去悠閑愜意。

  她好奇地打量著那片地方，轉眼看他：“這兒有什麽特別嗎？”

  “嗯。”他笑意淺淺地看她：“是很特別，不過我想先保密，等房子建好了，帶你去看，你自然就明白了。”

  林沐驚喜道：“你說得我好想進去住！”

  “哇，阿沐，以後你真住在這兒，那可就爽呆了。”範雲娥忍不住叫。

  林沐把門一道道地打開，廚房、衛生間、休閑廳、臥室……感覺自己似乎真的在那個房子裏遊走一般，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他看著她的笑容，心底暖意湧上來，“你喜歡？”

  “當然喜歡！這太美了。”林沐笑得燦爛。

  他輕輕鬆口氣，“那就好，一個星期時間沒有白費。”

  她愣住：“你一個星期都在這做這個？”

  “嗯。”他輕輕點頭：“這個，要不要放到你房間裏去？”

  “要要要。”她連連點頭，“以後你的房子建好了，再拿過去放在廳裏當裝飾品，哇，太牛了。”

  “是你的房子。”他深深看她，兩個女人的臉色都不由自主地變了一下。

  範雲娥站起來笑道：“阿沐，那個，我要回店裏幫忙了。改天再來找你玩。”

  林沐見她臉色有異，隻得笑笑道：“好吧。不過我明天要去縣城，有時間再去找你。”

  範雲娥和許輕照都愣了，“你要去縣城？！”

  “嗯，跟三叔一起去買水果的苗子。”林沐笑道：“三叔自家的地已經弄好了，就等著播種。”

  許輕照看著她道：“那你的地……”

  “等你的房子建好再說。”她笑得無意，他卻聽得變了臉色。

  範雲娥笑道：“那我先走了。拜拜。”

  林沐送她下了樓，到了門口，她別有深意地看她，她瞪她一眼，默默地搖頭。範雲娥歎了口氣，還是大步走了。

  回到院子裏，許輕照看著她道：“我要去工地看看，你去嗎？”

  她笑著搖頭：“不行，我再去玩不幹活，我媽要氣得想揍我。明天我還得去縣城，今天還是多幫我媽做點事。你去吧。”

  他眼光暗了，想了想道：“那好吧。”

  看著他的背影走遠，林沐回頭看著那個模型，內心控製不住地心潮澎湃。這房子簡直超乎了她的想象。它不是個房子，是個藝術品。從前他來，幫他們家改造舊居，建的房子還是以鄉間實用為主，多少會顧忌村人的習俗。但這個房子，已經完全變成了他的作品。所有的細節、想法，都脫離了鄉村房屋的桎梧，想象力豐富，是一幅畫一首歌，一曲華麗優美的樂章。林沐看著那弧牆處，整片圓形鏤空的天花板，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他設計這個的用意。她的心，狂跳起來。

  那是她的夢啊。

  “是你的房子。”許輕照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震得她心底微顫。

  她慌忙把那模型蓋好，屋子裏隻聽見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急促強烈。

  這一晚她躺在床上，看著桌上的盒子，擋住了電腦的屏幕，她竟然一直睡不著。想爬起來寫信，卻一個字都沒能寫出來，一個人呆坐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