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為了避免聽母親嘮叨，她吃過飯就把自己鎖進房間，打開電腦，先給農科院寫了一封信，尋求幫助和建議。一想到馬立超，她心底有些惆悵。自從她拒絕他，他就失去了聯係。沒有電話沒信息沒有任何音訊。他是在怪她恨她還是已經徹底放棄了她？

  林沐打開郵件箱，不由自主又開始寫信。

  “阿照，聽到你跟你女朋友打電話，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們不管走得有多近，仍然隔了千山萬水一般遠。

  也許就這樣給你寫信，會變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這樣也好，我喜歡無拘無束想說什麽說什麽的感覺。我很想去跟阿超聊聊，又怕會演變成一場控訴和質問。我不知道他怎麽想我，我有一點點害怕，害怕我的拒絕，對他是一場災難。他從此不自信不再對感情有信心。

  有人說我是個沒心沒肺玩感情遊戲的人，我不否認我喜歡戀愛的感覺，但並不想結婚。婚姻是有勇氣的人才能擁有的。我的勇氣已經在多年前消失了。

  阿沛懷孕了，一想到有個孩子在她的肚子裏生長，我就控製不住去想那件事。那件事，是我一心想埋葬的惡夢，它會伴隨我一輩子，一輩子……”

  她盯著那一行字，忽然心底一陣刺痛。迅速關上了電腦。倒回床上，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天亮時才迷糊過去。隱約聽到有人敲門，然後卓玉霞去開門，人聲響起來，似乎還有不少，嘈嘈雜雜。

  “阿照，這麽早？喲，來這麽多人？什麽，這麽快就要開工啊？哦哦，阿沐還沒起呢，那個懶丫頭！我去叫她！”

  林沐睜開眼睛，聽見母親的腳步起上了樓，在門前停住。

  “阿沐，阿沐，快起來，阿照已經帶了工人過來了。你跟他們去一下工地。”卓玉霞的聲音響起。她從床上爬起來，發了一會愣，才回過神，嚇得趕緊跳下床，翻出衣服來換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衝下樓，果然見到許輕照站在院子裏，院門外還有不少人。

  她愣了，卓玉霞已經把一盒東西塞進她手裏：“邊走邊吃吧，別讓人家等。快去啊。”

  林沐低頭一看，母親用飯盒裝了饅頭和粥，下意識看許輕照一眼:“你吃飯了沒？”

  許輕照默默點頭：“吃過了。”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她連忙跟上去，一見那些人就嚇了一跳。來了一輛大卡車，車上裝有泥沙鋼材，車上車下至少二十來個人。其中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笑著叫道：“許先生，可以走了嗎？”

  許輕照點了點頭，一行人上了車，他也鑽進了自己的車裏，示意林沐上車。她連忙上了副駕，盯著那些人叫道：“你哪兒請來這麽多人的？”

  他發動車子往前開，低低道：“我父親是亨達地產的總裁。母親是剛正建材的副總，要找人來修房子，隻需要一個電話。”

  林沐呆了一呆，抓過一隻饅頭來啃，有些懊惱有些尷尬，“噢，對哦，我老是會忘記你是誰。”

  “我是誰？”他沒有看她，聲音有些冷。

  林沐笑著瞄他：“你是全國富豪榜前三的許家大公子哎。福布斯上也能排進前三十。怎麽可能被這點小事難到？別介意別介意，我等平民想象力差，你就當沒聽過我說的話。”

  他臉色一變，卻沒再開口。

  林沐指著前麵的叉路道：“你要去坡底建軌道，走這邊。路不太好走，你開慢一點。”

  他放慢了車速，後麵的卡車也慢下來，跟得小心。終於開到了那片坡底的雜草地上，他停下車，對著那個穿黑衣的包工頭叫道：“阿傑，就在這兒，搭建軌道要多久？”

  阿傑笑了一聲：“少爺放心啦，別人來至少十多天。我隻要五天就成。”

  他一邊指揮著工人搬運材料，一邊往坡上走，去察看地形地貌。

  林沐轉眼看著許輕照，“謝謝你。”

  許輕照臉色仍然有些冷，“謝什麽，我就是在做我的工作罷了。”

  她訕笑著遞了一個饅頭過去：“要不要？我媽親手做的，玉米麵加蕎麵，超好吃哦。”

  他看了她一眼，卻沒有接。

  她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收回了手，顧自咬了一口，“嗯，你這麽早，幾點出發的啊？”

  “我沒睡。”他淡淡地說。

  她嚇了一跳，瞪著他差點被那粗糧噎住。

  “昨天晚上舞會結束太晚了，一直在跟我爸落實人頭問題。事情做完，想睡也睡不著了。”

  “我也沒睡好……”她喃喃地叫，他驚異地看她一眼，她立刻笑道：“樓下不知哪兒跑來一隻貓，該死的叫了一晚上，一定思春了。”

  他呆住，她笑了起來：“逗你的。”

  他看著她的笑臉，又轉開了眼沒說話。

  “哎，你不是在生氣吧？”她小心地打量著他的臉色。

  他目光沉了沉，仍然沒開口。林沐笑著拉了他一把，“哎喲，大少爺，你生什麽氣，總得讓我這罪該萬死的人死個明白吧！”

  “阿沐，你很煩我嗎？”他轉眼看她，目光有些憂色。

  “什麽？”她愣了。

  “你不想，不喜歡見到我？”他語氣有了絲不確定。

  她怔住，“為什麽這麽說？我沒有啊。”

  他目不轉睛地看她，壓抑著那一絲絲波動，“我想完成我的這個設想。我很高興你也支持。可是我怎麽感覺，你希望我越快做完，越快消失才好？”

  她愣了一秒，笑出聲來：“嗯，不是，嗯，對，我是希望你快點建好。”

  他臉色繃緊了，盯著她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她盯著他道：“因為我好奇啦，我想看你建出來的房子是什麽樣子！你知道我一直喜歡那個位置，將來你建出來，沒準兒我會搬進去住啊。所以我就想快點看到它是什麽樣子。”

  他臉色一鬆，“就這樣？”

  “要不怎樣？”她好笑地看他。

  他笑了，眉頭終於舒展開去：“我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你在意我……我的家族、父母和身份，不會把我當朋友。”他說有幾分不自信，直盯著她看。

  林沐放下手中的饅頭歎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他道：“阿照，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的。”

  他的臉色忽喜忽憂，直盯著她喃喃道：“我們是什麽朋友？”

  她嘻嘻又笑了：“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好朋友。有什麽不能跟別人說的，都可以告訴我。放心，我可以保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真的？”

  “嗯。比如你跟哪位富二代比賽誰的錢多，或者誰的女朋友多，輸慘了，沒臉混了呀，或者你的賽車最拉風又贏回一局結果發現人家有一屋子古董車根本不在一個檔次，再或者你喝酒喝不贏人家跳舞跳不過人家吃飯吃不過人家心裏苦悶得象隻烏龜都可以告訴我！等我編成笑話大全發上網！然後我就紅了，以後靠你吃飯了，你看你多牛！”

  她煞有其事地拍他的肩膀，他終於笑出聲。

  “你經常這樣說話不著邊際的嗎？”

  “也不是經常啦，偶爾，偶爾。”她笑得謙虛。

  他笑意更深，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阿沐，跟你在一起我好開心。”

  她愣了一下，又笑道：“同樂，同樂。”

  “我說真的。”他目光停在她眼中，“從來沒有一個人，象你這樣快樂。毫無壓力的快樂，信馬由韁地快樂，無拘無束的快樂。”

  她笑道：“你不快樂嗎？”

  他沉了臉，轉開目光，低低道：“有時候，快樂與財富無關，與場麵無關，與榮譽無關。”

  “嗯，昨天晚上的舞會不好玩嗎？你女朋友肯定豔壓群芳！”林沐嘻嘻地打趣。

  他怔怔看她，沒有開口。那場舞會是司海潮專門為他舉辦的。她鼓勵他去參加倫敦設計獎，他拿到那個榮譽，她比他更興奮。她張羅著為他宣傳，為他舉辦舞會，因為父母的堅持，隻在小圈子裏散播這個榮譽，她顯得有些難以理解。在她心裏，作為男朋友得到這樣大的榮譽，可以作為她炫耀的資本，以滿足她更多的虛榮。舞會上如果他是那個焦點，那麽，她就是焦點中的焦點。連司朝全夫婦對這個女兒未來的丈夫人選，也頗多讚譽。舅舅已經在和方孝儀商議，讓他進入百向基金任職，以期待和亨達地產有更多的合作。

  他感覺自己陷進了一個漩渦裏，盤旋、掙紮、往複。沒有人去理解明白他是有多不願意呆在那個漩渦裏。直到最後，曲終人散，他獨自呆在偏小的花廳裏，發了半夜的呆。

  那半個寂靜的夜，他在想林沐。在荷塘月色的房間裏，會做什麽。他在想她的臉，想她的笑容，想她手掌的溫度，想她的……

  許輕照心裏一驚，鬆開了林沐的手。

  她驚訝地看他，仍然笑道：“你不喜歡那種場合嗎？”

  他微微皺眉，強迫自己把目光移到那一群忙碌的工人身上，“還好。”

  林沐吃完了早餐，拍了拍手，拉開車門準備下車。他下意識叫道：“阿沐！你去哪兒？”

  她指了指山坡：“上去啊。”

  他連忙也下了車，跟在她身後往坡上去。剛走到一半，就看到林嶽也帶了幾個人從坡頂走下來，邊走邊叫：“阿沐，這是幹什麽？”

  林沐揮了揮手叫道：“三叔！”

  一行走得近了，她才笑道：“阿照是想建個軌道運建材。”

  “啊？！”林嶽身後的人叫了一聲：“老嶽，你兒搞成這樣，怎麽墾地啊？”

  林嶽看了許輕照一眼，他也愣了。

  林沐笑道：“軌道建在一邊，應該不影響吧？”

  那人叫道：“阿沐，這軌道建好了，得運東西吧，還是建材，東西都不輕吧。這轟隆隆的，你種什麽苗下去，不得受影響啊？萬一不小心，壓壞了，又算誰的啊？我看你啊，還是放棄你家這片地吧。你爸都不種，你湊什麽熱鬧啊？”

  林沐變了臉色，叫道：“李叔！這地是我家的，當然歸我種。”

  李叔笑了：“你要種沒人攔著。可你又要建房子又要種地，到底鬧哪出啊？你可想清楚，別招呼我們來白幹活兒！”

  許輕照猶豫道：“實在不行，我可以等，等到那邊的路建好……”

  林沐叫道：“不行。你人都找來了，這時候說不做了，那不沒信用了嗎？”

  她跑到一旁對著阿傑叫道：“嘿，阿傑嗎？能跟你商量個事兒嗎？”

  阿傑一見是她，立刻滿臉堆笑道：“行行，林小姐有啥事兒盡管說。”

  林沐笑了：“林小姐？呃，算了。我是想問，你這軌道，能不能往旁邊再移個兩三米，不要影響我的田地。”

  阿傑看了一眼那片地，笑道：“林小姐，建材運上去，我們得有個能下貨的地方，再移出去幾米，就沒地兒下貨了。總不能下到旁邊山坡去吧，那怎麽建房子？”

  林沐皺起眉，許輕照走過來輕聲道：“阿沐，我可以等。”

  林沐回頭看他，他目光柔和，表情堅定，那句話說得那樣自然而然，卻聽得她心頭一跳。

  “不。你照你的計劃做。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她回過頭，朝林嶽大步走去。

  “三叔，我過幾天去縣城，找好了苗子，咱們再說地的事兒。有些苗不一定不能種，選定了苗，我們再定地。”

  林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許輕照一眼，笑道：“好吧！但這事兒要盡早決定，否則過了這個季節，我們又要等一年半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