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變了，望著窗外沒回答。失戀過嗎？他和她，根本沒有開始過，算不算失戀呢？從他離開那個鄉村，來到異國他鄉追尋他的夢想，他不止一次想過，是否就此與她錯過，失之交臂，各自走向各自的人生，再無可能？可每次一想到這裏，他就不由自主地打住。他不想去麵對這樣一個結果，可是那結果到來時，他發現自己還是得麵對。這就是現實。

  見他不開口，司海潮若有所思地笑：“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他沉默良久，才淡淡開口，“我隻是不知道怎麽來定義失戀。我喜歡過她，但我們之間沒有正式的戀愛，也沒有承諾。所以這一場分離，也許都算不上失戀。”

  “你也喜歡索菲婭！但你沒有斤斤計較啊。”她睜大眼睛看他。

  他眼中也閃過一絲迷惑，想了想說：“她和索菲婭不一樣。索菲婭，就如同月夜裏的玫瑰，美麗動人，但我沒想過一定要擁有。”

  “那她呢，你想擁有她？”她眼光變了。

  “想過。”他微微皺眉：“可是……”

  “可是什麽？”她緊緊追問。

  “她並不願意被擁有。”他眼裏的迷茫更深了。那個女人，也是他捉摸不透的。

  “我才不相信這世上有不想擁有你的女人。”司海潮笑了。

  他轉眼看她，怔怔道：“不，你不明白。她或許也喜歡我，可她更喜歡自由自在的感覺。她並不那麽執著，一定要擁有我。”

  司海潮也怔了，“那她就是不夠愛你了？！”

  這句話戳中了他，他的臉色變了。轉開眼光，他心底的悵然開始衍生出一絲痛楚來。這是他最不願意麵對的答案，也是他一直逃避的答案。當初她那樣輕易就放開了他，是否也是因為不夠愛？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她喜歡他……為什麽？他急於想問，又害怕去麵對更殘酷的答案。她和他在一起了，是因為愛嗎？

  “你昨天說的那些話，我有一個不同的說法。”司海潮盯著他看：“任何一份愛情，都是自私的。如果你真心愛一個人，你會想和他朝朝暮暮日日相對，會想每天和他親熱，密不能分。你會想他所有一切都屬於你，而你也屬於他。真正的愛情，一定要占有，而且絕不允許他人覬覦！”

  他呆呆看她，一時有些沒消化掉她的說法。她又哈哈大笑起來：“阿照！你知道嗎？你在你自己的世界裏呆得太久了！跟我出去走走吧？！”

  他愣住，終於失笑了兩聲。

  飛機飛行了十多個小時，終於穩穩落地。司海潮一臉倦意地下了機，車子已經在等候。上車前，她走到許輕照麵前笑道：“把你的電話給我。”

  許輕照微愣，掏出手機來，兩個人交換了電話號碼。她帶著滿意的笑容鑽進車裏，他看著她的車子遠去，手裏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阿照？到了嗎？”沈碧雲的聲音響起來。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鑽進車裏，“上車了。”

  沈碧雲笑道：“太好了，等你開飯。”

  他掛斷了電話，看著車窗外的景物一晃而過，心底卻莫名地慌張。

  “炳叔！先不回家。”他沉聲叫。

  司機愣了一下，笑道：“少爺想去哪兒？”

  他目光微沉，“去棲山村！”

  司機看了他一眼：“太太他們在等你。”

  他果斷地叫：“先去棲山村。”

  “那，要不要先給太太打個電話？”司機有一絲遲疑。

  他冷冷道：“我會跟她解釋。你開車就好。你要是不想去，我也可以下去自己叫車……”

  “少爺！”司機有些驚訝，“我送你吧。”

  車子拐了個彎，繞上了高速。開到林沐家門前裏，天色已經擦黑。他拉開車門下了車，盯著那屋前薔薇看了一會兒。那玫色香檳色粉色的薔薇花開得正豔，生機一片。院子裏似乎有不少客人，說話聲音嘈雜。他靜靜站了一會兒，卓玉霞走出來，一眼瞧見他，驚訝地叫了一聲：“阿照？！你幾時回來的？”

  許輕照笑著點頭：“卓姨！我今天剛到。”

  “喲，真是稀客啊，快進來坐。”卓玉霞一邊打量他，一邊把他讓院子裏讓。

  他遲疑了一秒，“阿沐，她在嗎？”

  卓玉霞笑道：“你來找阿沐啊？她跟阿超去縣城了。阿超說有什麽電影好看，帶她過去看，可能明天才回。你來得不巧了。”

  他站在原地，臉色忽沉忽暗，沒能說出話來。

  卓玉霞笑道：“阿超人真不錯，對我們阿沐也好。等明年我們擺喜酒，你一定要賞臉過來喝杯酒啊！”

  他心底一沉，輕聲道：“哦。那……我先走了。”

  他倉皇上了車，心底一陣陣地發涼。司機看著他臉色不對，也不敢多問，徑直開著車上了路。車窗外很快就暗沉一片，山間道路上，隻有月光白花花一片。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車子在道路上飛弛，他掉進了那個認知裏，卻怎麽也爬不上來。直到回到家，那燈火輝煌人聲喧擾的客廳裏，眾人的目光一一掃來，沈碧雲上前來看著他，半是責備半是不安地叫：“你這孩子跑哪兒去了？害我們一直在等你。”

  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入席吧，開飯。”許方興輕聲道，目光在兒子臉上打轉。

  許輕舟迎過來笑道：“哥，你又去哪兒神遊去了？害我餓扁了！”

  他恍惚笑了一下，她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餐廳走，“快點快點，餓死我了，你瞧瞧這都幾點了！”

  他完全沒有了主張，任何說話都沒能聽進耳朵。他隻是機械地吃飯，機械地笑，機械地應答。這一餐團圓的飯，竟成了難熬的時間。好不容易他擺脫了眾人的關切，回到房間鎖上了門，才倒在床上放任自己沉淪下去。

  “阿炳說他去了棲山村。”沈碧雲看著許方興，冷聲地笑：“那位林小姐的魅力真有這麽大？”

  許輕舟好奇道：“哪位林小姐？”

  “跟你沒關係，你去玩你的吧。”許方興朝女兒使了個眼色，許輕舟隻得站起身，訕訕地走了。剛走到門口，她又忍不住耳朵貼在門邊偷聽。

  “輕舟！你畫室的花該換了！”沈碧雲直聲叫，許方舟懊惱地跺了一下腳，隻得走遠了。

  沈碧雲盯著丈夫道：“當初你就主張他能出去多走走多看看，我本來也不反對。阿照性子冷漠，多去見見陌生人，對他有好處。可是呢，你怎麽就忘了，我們兒子是個單純的傻瓜，哪裏經得住女人的勾引？！”

  許方興冷了臉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林家那姑娘，我也聽過她的名聲！”沈碧雲冷笑道：“生得太美的女人，總以為自己對男人無往不利。她對阿照做過什麽，你清楚嗎？”

  許方興不快道：“不管她跟阿照之間有什麽，我相信她沒有什麽壞心。”

  “你相信？你憑什麽相信？”沈碧雲挑釁地看著他：“隻是因為她是韓春望的侄女嗎？她姓林，不是姓安！你想清楚，韓春望當年是怎麽跟林嶽跑的？林家人天生有迷惑他人的本領嗎？”

  “你夠了！”許方興站了起來，盯著她叫道：“不要什麽事都往春望身上引！”

  “哼！”沈碧雲深吸了一口氣：“二十幾年過去，你還是護著她！我看你是上輩子欠了她，這輩子要來還債的是不是？你甚至把自己的兒子都送過去……”

  “碧雲！”許方興震驚地瞪著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沈碧雲臉色變了變，不甘心地頓住了口。

  許方興深吸了一口氣道：“阿照自從出了那件事，這麽多年來我們小心翼翼，不敢讓他有半點閃失。他不去公眾場合露麵，從來不參與社交，不管公司大小事務，我們都由著他，是為了什麽你忘了？”

  “我沒忘！”沈碧雲硬聲叫，眼眶卻熱了，“如果當年你不是忙得連陪他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他怎麽會變得那樣孤僻，怎麽會出那件事？”

  “你在怪我？”他的聲音沉痛了一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沈碧雲壓下心頭那股氣。

  許方興想了想道：“他去棲山村那些日子，明顯變了好多。他變得愛說話，也不再排斥和陌生人打交道，順利去了英國，還走遍了大半個歐洲，甚至和索菲婭去了舞會，你不覺得這些都是值得的嗎？”

  沈碧雲緩了臉色，半晌隻歎了一口氣。

  “不要看著他好不容易正常了一點，又要把他逼回去！”許方興的聲音裏有了一絲警告的意味，“林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如果他想談戀愛了，自然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如果他不想，任何人也不能強迫他。感情這件事，尤其如此，越是強求，就與自己背離越遠。”

  沈碧雲幽幽道：“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許方興臉色沉了沉：“阿照是我兒子，我絕不會允許他再經受那麽大的打擊。不管是誰，都不行。”

  沈碧雲盯著他道：“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什麽是對他最好的，我也希望你有個準確的判斷！”

  說完，她站起身來，大步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