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蓮心扯著手中的帕子，語氣像是冬天裏打翻了一瓶醋壇子似的，又冷又透著一股子酸味兒：

  “嗬，少君他再好，那也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

  自己的身份？

  小月聽到自己主子這般說話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處境，而是她主子媚蓮心這些年的遭遇。

  這些年她一直侍奉媚蓮心，對她的變化感受最深，同時也是最理解的那個。

  不過二十四歲左右的年紀，碧玉年華就被自己的養父媚鵬飛送到了宮中，給神誌不清的皇帝金佑恩衝喜。

  誰不知道皇帝金佑恩時不時發病，控製不住的時候還會殺人，真要是入了宮門，到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媚蓮心早就心有所屬，死活都不肯同意進宮。

  但是她養父媚鵬飛多麽自負的一個人，為達目的，誰都可以成為他的棋子。

  所有計劃都謀劃好了，怎麽會讓自己的算盤壞在這個養女身上呢？

  隨隨便便弄點藥，媚蓮心就跟個軟腳蝦似的，走都走不動路了，一頂紅花轎就這樣抬進了宮……。

  ……

  皇帝金佑恩沒有犯病的時候，是金之國所用女子想嫁的男人。

  他外表帥氣，性格內斂又穩重，能力超群，別的男子和他比起來都黯然失色了。

  他就像天空中那顆最耀眼的明星，牢牢地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

  而然現在的金佑恩再也不是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了。

  他嘴角垂涎，眼睛呆滯，整個人都是一副病怏怏失了精氣神的模樣，看了就讓人覺得瘮得慌。

  更不用說新婚之夜被下藥後，瘋得跟個癲鬼似的，眼睛又紅又圓，手中拿著刀到處亂砍。

  當晚媚蓮心就嚇壞了，如果不是趴在冷冰冰的床底下躲了一夜，說不定早就被亂刀砍死了。

  聽說當晚媚丞相喝退了所有人，把她和犯了瘋病的皇帝關在一個房間裏。

  任由她怎麽哭喊呼救，都沒有一個人上去搭救。

  聽著房間裏女人驚恐的呼喊聲，家具瓷器砸在地上的聲音，不用想都可以知道裏麵的戰況有多激烈。

  第二天破曉之後，負責灑掃的奴婢戰戰兢兢地推開了房門。

  皇帝金佑恩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看著如同經曆了一場龍卷風狼藉滿地的房間，她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衝喜的新晉嬪妃媚蓮心。

  五六個宮女太監四處翻找，最後從床底下拉出來了渾身冰涼發抖的媚蓮心。

  她就像是一隻飽經風雨備受摧殘的嬌花，差點凋零在瘋皇帝金佑恩的刀下。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了那一場噩夢，誰又能知曉曾經備受矚目的皇帝竟然會變成這副瘋癲模樣！

  自那晚之後，媚蓮心大病一場，高燒三天不退。

  等病好了之後，原本天真爛漫的她好像是一夜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看人的眼神充滿了邪性。

  有人說她是被皇帝金佑恩的怪病給傳染了，還有人說媚娘娘自那晚之後就跟習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變得又妖又騷。

  反正跟之前清純的模樣，半點都不搭界了。

  如果不是和主子一起經曆過同樣的噩夢，小月覺得自己也許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主子的變化感到詫異不已吧。

  誰都想做個幹幹淨淨的人，誰都想做個好人，但環境不允許。

  誰都不想讓她活著，但她還得繼續活下去，不變壞又怎麽能活呢？

  有時候小月看到自己主子後來那些極端的做法，會感到不認同。

  她也曾納悶過以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怎麽就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妃了呢？

  直到她陪著自己主子一起經曆了那些在宮裏那裏暗無天日的日子。

  小月才漸漸明白了，當你失勢落魄的時候，宮裏隨便一個小宮女小太監都可以踩上一腳。

  當你變得不好惹充滿戾氣的時候，誰見到你都要敬退兩分。

  她很感謝當晚主子把她拉到床底下，如若不然自己早就成了國王陛下刀下的冤魂。

  所以不管他主子要做什麽，要報複誰，她都會一直陪著她。

  即便再不認同，她也不會反對，因為她知道主子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始終折磨著她……。

  主子的變化也間接導致很多人對她們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當媚娘娘“開竅”之後，媚丞相也不在那樣輕賤她主子了。

  當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媚丞相見了這個一路飆升狂歌的主子。

  再也不能輕易決定她的生死，相反還要客客氣氣地喊一聲貴妃娘娘的時候。

  小月終於明白了，與其做一個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小白花，還不如做一個渾身帶刺的禍國妖妃。

  主子她隻是跟隨自己的本心釋放出自己的天性，比以前放縱了一點。

  為了活命不得不在學會奉承哄騙皇帝，然後在他耳邊吹吹枕邊風罷了。

  沒有做什麽實質性的壞事的她，依舊被所有人喊做紅顏禍水，火鍋妖姬。

  ……

  正是清楚她曾經的為人，所以才更明白永遠懷抱一顆善心真誠待人的主子，飽經滄桑備受折磨之後的蛻變。

  她之所以會變得這麽冷漠殘忍，那是因為沒有人給她留活路……。

  小月看著神情有些扭曲的主子，心中對她的同情也更多了一些。

  幾年前主子和少君還是無話不說的知心朋友，幾年後兩人各自為營變成了各不相容的死敵。

  主子本就沒有要害少君的意思，她也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少君的事，她始終待他如一，隻是他不接受罷了。

  如果真的要說她主子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那也應該有皇後娘娘來討這筆賬。

  因為她為了自保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選擇往上爬，因此勢必會損害皇後娘娘的利益。

  ……

  小月始終相信她主子其實並沒有變化，隻是曾經弱小的她被欺負久了所以躲了起來。

  用最冰冷最無情的外表偽裝包裹自己，讓誰都無法欺負她。

  越想越深，小月看媚蓮心的眼神逐漸變得同情起來。

  氣夠了的媚蓮心看了一眼小月的眼睛，她真的是無比討厭這種自以為是的目光。

  一次次廉價地表露出來，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受過的那些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