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物非人非
作者:語文課代表      更新:2020-12-28 04:21      字數:2631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晴朗而清爽,一輛大客行駛在由h市通往老家的高速路上。我坐在靠車窗的位置,望著外麵不斷倒退的村莊和廣袤的田野,憂鬱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坐在後排的父母一路上說個不停,這會兒終於安靜下來,然而沒過多久兩人又打開了話匣。

  “要我說啊,這看病還得去大城市的醫院。你就說咱兒子這病,也不算啥大病,在縣醫院拖拖拉拉治了十年,藥沒少吃,錢沒少花,也沒治利索,到了市醫院,不到一個月就治好了。”老媽邊嘮叨邊比劃著。

  “話也不能這麽說,關鍵是咱兒子身體素質好,免疫力強,才最終將病魔打倒,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讓你二姐給咱兒子安排個體麵點的工作,老這麽四處打零工咋好找對象啊。”

  “唉,不管咋說咱兒子的病這回終於好了,我這塊心病也算去除了,工作的事回頭我再催催,這也不是著急的事。”老媽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半小時後,客車緩緩駛進縣客運站,下車後老媽果斷拒絕了一個個上來搭訕的出租車司機,非要堅持步行。這麽多年母親勤儉節約的優良品格一如既往,過去是一分錢掰兩半花,現在是縣城內不論多遠都步行回家。

  我們一家三口拎著大包小包步履蹣跚在街上走著。路麵是去年新鋪的柏油路,街道兩側高樓林立,街道上車流不息,經過十年的發展,昔日遠近聞名的貧困縣如今已初現繁榮。得益於近些年國家大刀闊斧式的棚戶區改造政策,我家在兩年前沒花一分錢便住進了樓房。母親現在每個月能能拿到兩千多元的退休金,年過半百的父親則賣掉了貨車轉行給一家洗浴中心燒鍋爐,家裏的條件這兩年漸漸有了起色。可這也隻是相對而言,盡管父母省吃儉用拚命攢錢,但家境在本質上仍未改變,我們依然在奔小康的路上艱行著。而這一切都是拜我所賜。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走到半路我突然停下來。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點回家。”父母叮囑一句便離開了。

  我雙手插兜,沿著熟悉的路線來到一家名為“三年五班”的餐廳,這是一家青春主題餐廳,一進門就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校園氣息。白藍相間的走廊,掛著x年x班牌子的包房。走廊盡頭是點菜區,一塊小黑板掛在牆的正中央,上麵寫的是今日特價菜品。如果是初次來的顧客很可能誤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歡迎光臨,這位先生,請問您幾位。”一位二十出頭的女服務員笑著迎上來。

  “一位。”我脫口而出。

  服務員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又恢複笑容。“那您請這邊點菜。”

  “不好意思,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想找一下你們老板娘。”我啞然失笑。

  “找我們老板娘?請問您是?”

  “哦,你就說我是她高中同學。”

  “額,那您稍等。”服務員也挺機靈,隨即轉身離開。我則坐在旁邊的卡台四下打量著。不一會兒,一名燙著紋理短發,身材高挑,一身職場裝扮的女士走了過來,見到我後立刻笑顏逐開,

  “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的秋宇同學啊!”婷婷徑直來到我麵前,抽了張椅子坐下:“有陣子沒見你過來了,最近去哪了。”

  “去了一趟h市,最近生意怎麽樣。”

  “還湊合吧,反正一到飯口就爆滿,還經常翻台,有時都忙不過來。”婷婷說話還是那麽直爽,但也更平易近人。

  “嗬嗬,行啊夏總,買賣越幹越大了啊,照這個勢頭過兩年是不是就整連鎖了啊!”我調侃道。

  “那必須的啊,不過你這次來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婷婷話鋒一轉,言歸正傳。

  聞言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換上了七分肅穆三分憂鬱:“你…還是沒她的消息麽?”

  “沒有。”婷婷淡淡道,“你失蹤後她也悄然離開了,連嚴老師組織的野炊也沒參加,畢業後我們隻短暫聯係過一次,她還讓我留意你的消息,可後來她換了手機號,我們就再也沒聯係過,我想她應該已經在北京定居了吧,唉!想不到當初你倆關係那麽好,如今卻分道揚鑣,真是世事難料啊!”

  “哦,這樣啊。”我心裏一陣失落,沉默一會後,我倏地站起身:“謝謝你啊婷婷,這兩年一直幫我打探她的消息,我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

  “剛來就走啊,再坐會唄,反正這會兒也沒客人,我讓大壯炒兩個菜,你倆敘敘舊。”婷婷的熱情挽留讓我很感動。

  “不用麻煩了,改天我再來,你們忙吧。”我笑著擺擺手,離開餐廳。

  黃昏,我迎著殘陽緩緩往家走,心中滿是苦澀。荏苒匆匆,彈指間,我們都已是奔三十的人了,婷婷和牛大壯這對歡喜冤家終於修成正果,而我卻成了笑話。命運還真會捉弄人啊。

  不知不覺又路過縣一中,昔日的教學樓已經翻新,看起來更加氣派,學校的大鐵門也已經變成了智能電子推拉門,物非人非,唯一不變的是教學樓上的八字校訓和我對母校的感情。

  在校門口駐足片刻我便來到學校的後花園,將剛買來的一瓶農夫山泉全部澆灌在梧桐樹上,十年來,我一直定期來這裏照料這棵梧桐樹,且頻率越來越高,從前些年的每月一兩次,到現在的每周兩三次。在我的悉心照顧下,這棵樹不僅茁壯成長,似乎還有點營養過剩,有些驕傲地站在比自己矮一個頭的筆墨亭旁,碧綠的葉子在暮色下泛著金光,令人心情舒暢。或許對我來說,它早已不是一棵樹了。

  從筆墨亭出來時正好趕上學生放學,看著一個個有說有笑,青春洋溢的身影仿佛看見昨天的自己。人群中突然出現一個無比熟悉的麵孔,和兩名戴眼鏡的女生並肩而行。她看上去還是那樣和藹親切,隻是頭發白了不少。按理說看見自己的班主任應該立刻上前打招呼問好,但我卻隻是躲在樹後遠遠觀察,然後悄然離開,不是我冷血無情,隻是無顏麵對。由於十年前那場意外,我這些年的處境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大學考上了卻去不了,整日飽受疾病的困擾,到現在更是混成了三無人員,無工作、無存款、無對象。說好聽點叫事業未穩,說不好聽叫啥也不是。與其說我在躲避老師,倒不如說我在逃避現實。

  “哎呀,這回咱家又來了份大禮。”晚飯時,母親邊剝蒜邊自言自語。

  “能不隨就不隨吧。”我沉默片刻低聲道。

  “你這話是啥意思,咋的你還真打算打一輩子光棍了唄!”母親立刻質問。

  “我不是那意思,隻是咱家這兩年禮隨的禮實在太多了,所以沒必要隨的就節約開支唄。”我其實本想沉默是金,但為了消停吃頓飯還是辯解了一下。

  “哼,這不都拜你所賜嗎,咱家隻往出撒錢,不往回收錢,你說你……”母親說到這突然戛然而止,隨即語氣又緩和了些:“再說這次想推也推不了,你表弟下周一結婚,下午你二姑剛來過電話,讓咱們那天早點去跟著接親,這兩天你抽空去把頭發剪了,再找一身像樣點的衣服,這次去參加婚禮對你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

  我聞言心中苦笑:“機會?尷尬的機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