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年底，這天中午我剛進教室就看到婷婷正四處借錢，我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她每到一個同學那裏都隻要來一毛錢。“唉，這幫家夥也太摳了，要不你就別給，隻給人家一角，那不等於寒磣人家麽。”一旁的我有些看不過去。婷婷轉了一圈後又笑嘻嘻向我走來，“秋宇，你有一毛錢嗎？”

  “哦，有。”我毫不猶豫從兜裏掏出一塊錢給她。男人嘛！出手要大方些，一毛錢怎麽拿得出手？

  “哎呀，我不要一塊，一毛錢就行。”婷婷卻連連搖頭。

  嗯？這是幾個意思，我有些搞不懂了。“你要這麽多一毛錢幹什麽？”

  “啊？你不知道啊！這不快到聖誕節了嘛，我得抓緊時間從別人那兒收集一毛錢，湊夠兩塊好去買聖誕果，然後在聖誕節那天送給跟自己最好的人。”婷婷又開始向我科普。

  “哦？還有這說道啊！”我恍然大悟，翻了翻口袋，還真有個一角硬幣。“切，連聖誕節的習俗都不知道，真老土。”婷婷離開前還不忘挖苦一句。

  “收集一毛錢買聖誕果，然後送給最要好的人？”婷婷的話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對啊，就這麽辦！”我心中一動，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錯過呢？

  可收集過程並不順利，由於我平時不擅社交，朋友圈較小，在班裏的人緣並不好。厚著臉接連乞討兩天才要到八毛，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我有些著急。下午放學時恰巧在超市碰見韓東。

  “喂！韓兄，在這幹嘛呢！”

  “買東西啊！在超市還能幹嘛。”他隨口道。可我看他轉悠半天隻買了一支中性筆。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你不買一個聖誕果？”

  “切，我買那玩意幹嘛，又用不著。”他不屑道。

  學校門口路滑，他沒敢騎車，便讓我陪他走一段，“對了韓東，你能借我一毛錢嗎？”我突然想到正事。

  “你要一毛錢幹嘛？”這家夥竟然明知故問，分明是想套我話。

  “額，有急用。”我打了個哈哈。

  “是不是要買聖誕果送你同桌？”他表情有些狹促。

  “就算……是吧！”我也不想瞞他。

  “罷了，雖然有點嫉妒你，不過誰讓我是你大哥呢，拿去吧！不用還了。”韓東說罷掏出一枚一角硬幣，“你還差幾毛啊！”

  “還差一塊一。”我重重歎了口氣，誰讓自己平時都把心思用在一個人身上，沒有和大家打成一片，這會兒報應來了。

  “你這混的也不行啊！”韓東說完又頓了頓，“這我就愛莫能助了，因為買聖誕果必須要從每個人那裏收集才顯得有誠意。”

  我剛想再說點什麽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為你彈奏肖邦的夜曲，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呦，鈴聲挺前衛啊！”韓東調侃道。

  接起電話後母親略顯急促的聲音傳來，“兒子，你爺爺突發腦溢血，我和你爸現在在醫院，窗台裏有凍豆包，你自己回家對付一口得了。”

  “那用不用我去啊！”我忙道。

  “不用不用！你消停回家寫作業，別忘了燒爐子啊。”母親說完就直接掛斷電話。

  “得，又得當一回家庭婦男了。”我歎氣。

  “你還會做飯？”韓東像第一天認識我似的，眼中充滿好奇。

  “那必須的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我得意地揚起頭。

  “是是，你可厲害了，行了，不跟你嘮了，我得拐了。”韓東說著便騎上自行車。

  “加油啊！秋老弟，我等你的捷報！”他回頭衝我喊道，卻差點因此撞上路邊的電線杆。

  回到家，我趕緊拿爐鉤子捅了捅爐子，又添了一鏟煤，往鐵鍋裏添一舀水將豆包蒸上。走進房間，我發了會呆後拿起桌子上的小金豬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嗯，這下夠了。”我滿意的數了數桌上的一角硬幣。管不了那麽多了，既然一種方法行不通就要采取另一種方法，人要學會變通。

  聖誕節這天，我揣著聖誕果剛進教室就被幾個拿著彩噴的男生一頓圍攻，一臉懵圈的我看著眾人無害的笑臉隻得苦笑著回到座位。在我後麵進來的同學也都遭到了同樣的“襲擊”，但大家都隻是一笑而過，沒有人表現出不悅。奇怪的是，當吳桐進來時卻意外幸免，難道大家都懂得了憐香惜玉？

  眼看就要上課了，站在門口的男生收回探出的腦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嚴老師來了，大家準備。”教室立刻鴉雀無聲。門被推開的瞬間，幾名潛伏在門口的男生一擁而上，將手裏的彩噴不要錢似的招呼過去。

  “嗯？不對勁啊！”三秒鍾後，幾個男生紛紛停止了動作。隻見滿身掛彩的康主任呆若木雞地看著我們。

  “你們這是想幹嘛？造反麽？”康主任抖落著身上的狼狽訓斥道。而此時站在康主任身後的嚴老師表情更精彩，想笑又強忍住，麵部不停抽搐。

  “嚴老師啊，你看看你們班的學生，不好好學習，一天淨瞎胡鬧，你可得好好管管啊。”康主任一臉嚴肅看著嚴老師又掃了眼我們，方才背著手離開。

  康主任走後，嚴老師關上門，麵無表情走上講台。大家都以為闖禍了，一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

  “嗨，沒事沒事，聖誕節嘛！偶爾鬧一鬧也無傷大雅。”班主任笑顏逐開，大家這才鬆了口氣。“哎呀，話說回來，我回頭還得感謝康主任，要不是他替我擋槍，我這件新換的白襯衫又交待了。”班主任的風趣引得大家一陣哄笑，教室裏洋溢著歡樂輕鬆的氣氛。

  中午，我特意沒回家，去食堂細嚼慢咽吃了半小時飯後，無處可去的我隻好去圖書室待了一會兒，十二點半，我準時來到學校門口，摸著兜裏的聖誕果激動又緊張。根據我平日的觀察，每天中午吳桐都會早來一會兒看書或背題，但再早也不會早於這個時間，因為學校規定班級開門的最早時間不能早於12點半。所以我決定在這裏守株待兔。

  寒冬臘月，天氣異常寒冷，盡管此時是中午，我也穿的很厚，但站了一會兒後我還是有點凍腳，於是我便往她來的方向走了一段，畢竟學校門口人多眼雜，要是送她禮物時不小心被老師看到就麻煩了。

  科學告訴我們時間是單向流逝的且速度永遠不變，但此時的我卻覺得它真的好慢好慢。我揣著聖誕果在路邊不斷徘徊，既忐忑又期待，腦海裏不斷構思著一會兒的對白，最後卻大腦一片空白。大約等了近二十分鍾，她白色的倩影終於出現，我趕緊背過身，看著路邊的楊樹，手裏的聖誕果越握越緊。當她走到我身邊三四米遠時，我驀然轉身大步上前，

  “吳……”我剛開口，她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慌張地跑開了。留下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這啥情況，跟我預想的不太一樣啊！”

  我有些沮喪地回到班級，她似乎仍有些緊張，見我過來忙往一旁縮了縮，也不敢看我。我們就這麽別扭地上了一節課，下課時，我趁她和婷婷出去的間隙將聖誕果塞進她書桌堂，可她回來後明明看見了卻視而不見，等第二節下課我從廁所回來，聖誕果又回到了我的書桌堂。我很疑惑，想問她為什麽但又不敢，隻好在下課時再次塞回去，經過一下午的拉鋸戰，聖誕果最後還是回到我手裏。可憐那包裝精美的聖誕果竟成了送不出去的東西。

  放學時，我鬱悶地來到操場邊的小樹林，心裏始終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拒絕。“難道說是因為我不是靠從別人那兒收集買的，所以顯得沒誠意？還是說她討厭蘋果？或者……”胡思亂想了一氣後也沒理出頭緒。我本打算直接把聖誕果扔掉，想了想後用石塊在雪地挖了個淺坑，然後將這顆鬱悶的聖誕果埋進去。

  “既然她不要你，那我就將你永遠留在這裏。或許你過不了多久就會腐爛，分解成一對分子。但我更願意相信，你會在不久後生根發芽，最後長成一棵鬱鬱蔥蔥的蘋果樹，讓若幹年後的每一對互相喜歡的他們來這裏乘涼、嬉戲。我想到那時，你就不會鬱悶了吧。”

  我垂頭喪氣一個人往校外走，吳桐和婷婷不知什麽時候悄悄從我身旁經過，我不經意間抬頭，剛好看到她櫻花般的笑容，那一刻我雖然不明白她在笑什麽，但心裏的憂鬱和失落瞬間就被治愈了。你若盛開，陽光自來，隻要你開心，我的傷心也會變的有意義。

  晚自習結束，我一個人背著書包默默往家走，夜突然靜了下來，路上也幾乎沒什麽車，街道中間的綠化帶和兩旁的楊樹都掛滿了五彩繽紛的小彩燈，在這靜謐的冬夜裏閃爍著，令我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唉！夜景雖美，隻可惜沒有佳人相伴，或許是我太心急了吧。吳桐，請原諒我的冒昧，隻因暗戀真的好累。”我低聲沉吟著，與這條璀璨星河一起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暗戀，大抵是那未熟透的蘋果，未拆封的禮盒，是陽春清風、是晚秋細雨，是如履薄冰中的望梅止渴，是凝望背影時的默默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