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癲
作者:木蘇裏      更新:2020-12-28 04:15      字數:4807
  其實那個籠剛破的時候, 名譜圖並沒有什麽變化。甚至於破完之後的第一天都是相對安靜的,也許某一刻有過動靜,但隻是刹那間, 並沒有被人注意到。

  所以入籠的那幫人最初也都“正常”地出來了——

  孫思奇是被周煦叫車送回家的。

  他媽給他倆開門的時候臉上的麵膜沒卸, 乍眼一看連周煦都嚇得差點崩出粗口, 孫思奇一個條件反射,跌坐在門口就開始哭,還攥著周煦叫“大仙”, 弄得周煦差點被他爹媽當場扣下。

  好在他沒說出什麽名堂,籠裏的場景忘了大半,隻覺得自己好像在車上睡了一覺, 囫圇做了一場逼真的噩夢。周煦才得以被釋放,忙不迭滾回自己家。

  周煦倒是體質特殊,籠裏發生過什麽記得清清楚楚, 但架不住是個脆皮,進門沒一會兒就發起了高燒,也是睡睡醒醒。

  大東在籠裏也受了點罪, 但畢竟判官出身, 反應沒有周煦那麽大, 強行灌了一包感冒衝劑當作預防,隻頭疼了半晚, 睡一覺就好了。

  相比而言, 他那搭檔耗子就麻煩多了。

  雖說入籠皆是虛相, 但隻要在籠裏真出了事, 結果都好不到哪裏去。

  如果籠遲遲沒人解開, 那世上可能會多一個沉睡不醒的人或是多一個瘋子。如果運氣好, 籠很快被解了, 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大病纏身,噩運不斷。

  最慘的是困進籠裏的“死地”,那解不解都是不得超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耗子不是最後這種情況,又剛好有聞時在,給他把籠解了。但他還是徑直被送進了醫院。

  大東回住處呆了一夜,便去醫院照應了。張家其他幾個跟耗子關係不錯的人,也都跑了一趟。但那時候還沒驚動到本家。

  張家本家覺察到不對勁,已經是第二天夜裏了。

  彼時張嵐剛從外地回來,一路風塵仆仆。這位姑奶奶邊忙還邊跟人吵吵關於某個籠的事,沈家徒弟被她忘到了腦後,一時間也沒想起來跟大東聯係。

  而張雅臨也剛解決完一個很棘手的麻煩,姐弟倆在回來的時候碰了個照麵,幹脆拉上了同行的幾個人,又叫了住在本家這一塊的幾個同輩、小輩,在他倆那個偌大的廳堂裏,搞了個接風洗塵宴。

  相互接,一道洗。

  這幫人最開始還比較收斂,因為怕吵到後屋的家主。後來喝了點酒,氛圍便漸漸放鬆下來。畢竟都是一幫年輕人,本性還比較活潑,尤其是張嵐。

  張大姑奶奶帶頭,以逼瘋她弟弟張雅臨為基準,鬧到了將近12點。

  本來是個挺盡興的夜晚,壞就壞在有兩位朋友喝大了,非要爭論兩人最近解的籠哪個更難一點,於是他們做了那晚最後悔的一件事——勾肩搭背扭到了判官名譜圖前,試圖給自己找理論依據。

  一個人說:“我那籠解完,當天就往上蹦了一名。”

  另一個人說:“我雖然沒動,但是——”

  後半句還沒說完,他就“嘶”了一聲。因為他發現自己旁邊出現了個新名字:“誒等下,張效東……這誰啊?有點耳熟。”

  餐桌邊有人聽到了這句話,趴在椅背上嘲諷他:“你喝暈了吧,還耳熟呢,那不是大東麽!”

  貴人多忘事的張大姑奶奶這才一拍大腿,說:“哦對大東!你不提我都忘了,我還讓他跟耗子幫我跟著人呢。”

  她一邊掏手機,一邊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大東怎麽了,值得你那麽嚷嚷?”

  名譜圖旁的那個人用一種懷疑人生的語氣說:“他都跟我並行了……”

  這話一說,桌上的人都瞪向了名譜圖:“開什麽玩笑?”

  在座但凡認識大東的,都知道他水平雖然不怎麽樣,但性格夠鬧、話夠多,是個能熱場的人。所以都跟他有幾分來往。

  但重點在於:水平不怎麽樣。

  這人能在名譜圖上占個還可以的位置,純粹因為因為閑不住,進籠多。

  “他最近進了幾個籠啊,這就往上跳了一名?”有人咕噥了一句。

  “誰他媽告訴你他隻跳了一名。”名字跟大東並行的那個人不樂意了,戳著某個位置說,“他以前在這!”

  那就不是蹦一下的事了,那是蹦了三蹦。

  名譜圖上中間這塊以年輕一輩為主,這群人精力旺盛,普遍進籠解籠比較多,排名常有浮動,但都在一個範圍內,蹦上蹦下都是以“一名”為單位,畢竟都是小籠為主。

  像大東這樣一跳三下的,就有點超限了。

  “我昨天聽誰說的,他剛進過一個籠。”

  “我靠,一個籠蹦三蹦?他是老祖宗上身了還是傀線鍍金了啊?”

  “沒準那小子一個靈神爆發,搞出真大鵬了呢。”

  ……

  一幫人七嘴八舌,半是爭論半開玩笑。

  張嵐自己常年占著最頂上的位置,對於其他人怎麽跳,其實並不太在意。準確而言,是沒有概念。

  她自己當初剛上名譜圖,幾乎每天都在往上竄,最誇張的一次是解了個大籠,在籠裏被逼出了潛力,借著符紙和另一個小輩的配合,搞出了當年老祖宗卜寧專擅的一個大陣,直接從中遊位蹦到了第五。

  後來連續幾個籠都發揮很穩,不是曇花乍現,她就順理成章登了頂。

  張雅臨的經曆跟她差不多,甚至老一輩有人說過,他衝一衝,沒準兒能把他姐姐壓下來,從萬年老二翻到第一。

  但是張嵐知道,不可能。

  除非她弟弟突然轉性變得勤快,不再抱著他偶像的小匣子一天擦三回……這種事情,得靠雷劈。

  所以其他人在激烈討論大東蹦三蹦的時候,張嵐依然沒抬頭,隻是給大東去了一條信息,詢問情況。

  結果問出來的結果讓她有點上頭——

  大東回複說:我們解了三米店的籠。

  張嵐盯著那一行字看了三秒,當場提高調門發了一條語音過去:“你們解了什麽???”

  姑奶奶嗓門大,滿廳堂的人都安靜下來,眨巴著眼睛看向她。不明所以、也不敢動。

  就連喝多了開始入定的張雅臨都忍不住說:“你小點聲,什麽事這麽叫嗷嗷叫喚?”

  他剛問完,就聽到了他姐公放出來的語音,大東回複道:“嵐姐,我說我們解了三米店的籠,就那個原本是密室的地下通道,雲錦路那個,記得嗎?”

  張雅臨:“……”

  他詐屍而起坐得板直,盯著張嵐說:“那他媽不是一個籠渦麽?”

  因為過於震驚,他連君子教養都給忘了。

  這下沒人怪張大姑奶奶嗓門高了,因為整個廳堂寂靜了幾秒,瞬間就炸了。

  不是說解個籠渦就能上天入地,畢竟張嵐和張雅臨都解過,但這話從大東嘴裏說出來,那效果真是……堪稱一絕。

  好在有人還算理智,橫插了一句:“先別這麽激動,還真當大東能解三米店那種籠啊,肯定是有別人在場,他頂多打個副手,你們清醒一點。”

  剛巧張嵐發了一條語音問大東:“你說你們解了那個籠,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在?”

  果然,大東很快回複道:“對,八個人進的籠。”

  這話一出,大家迅速冷靜下來。

  “還真是,八個呢。”

  “我就說嘛。”

  “所以還有誰在場?”

  “他師父?”

  “有可能,但應該不止這一個吧??”

  ……

  眾人掰著指頭排了一些人,覺得如果有那麽幾個長輩級別的人在場,也還是可以理解的,沒那麽誇張。

  張雅臨也恢複了淡定,讓小黑給他拿了條熱毛巾,擦了擦臉,醒酒。

  毛巾捂在臉上的時候,他聽見他姐又給大東去了一條語音,說:“噢,你嚇我一跳。主要是你在名譜圖上竄了好幾名,他們正吃驚呢。所以另外七個都是誰?是雲齊老先生他們嗎?”

  張雲齊就是大東的師父,雖然排位不如張嵐他們,但跟張家家主關係不錯,年齡相仿,資曆挺高,值得一個尊稱。

  片刻之後,大東的回複來了。

  他非常詳細地羅列了進籠的人名:“我、耗子、周煦、周煦他同學、謝問、謝問的店員、然後是沈家倆徒弟,夏樵和陳時。”

  張嵐:“………………………”

  這踏馬還不如不列。

  因為張雅臨毛巾掉了。

  其他人直接瘋了。

  周煦?

  周煦他同學?

  謝問?

  謝問他店員?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更重要的是,又有沈家那個見鬼的大徒弟。

  張嵐於是懷著不詳的預感,問了大東一句:“你就說誰解的籠吧。”

  大東說:“沈家大徒弟。”

  張嵐一陣窒息。

  大東意猶未盡,又補了一句:“嵐姐我跟你說,簡直絕了。我在籠裏差點嚇死,還丟人丟大了。那個沈家大徒弟根本不是什麽弱雞!”

  這踏馬還用你說?

  在所有人都一個想法:你都說他能解三米店了,這要還是弱雞,在座的活不活???

  “所以……”名譜圖旁邊的那位兄弟開口了。他現在已經不糾結大東了,注意力全在張碧靈上麵的那條線上,“一個能解籠渦的人,怎麽也不會不夠水平,沈家這條線是不是該出現新名字了?”

  不止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到了那條全員已亡故的線上。

  算一算,籠解完到這個點,差不多也穩定了。既然大東都有了動靜,那沈家也該有了。

  這下,連張嵐和張雅臨都呆不住了,一並到了名譜圖旁,等著看那張圖添一個新名字,也等著看那名字能蹦幾下。

  這麽靜了有幾分鍾吧,那圖果然變了,就是變得有點騷。

  他們的料想隻成真了一半——

  線它是真的蹦了。

  也不對,不該叫蹦,叫發射。

  那條排在倒數第二的線一個原地起飛,直接竄到了上遊。

  在它旁邊,緊緊挨著另一個人……

  人叫張雅臨。

  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人就已經不行了。

  還有更不行的——

  就算這線快蹦到頂了,那個所謂的新名字依然沒出現。

  線上還是江山一片紅,各個都死得明明白白。

  當時正是聞時人事不省的時候,靈神不穩。可能是名譜圖太敏感吧。

  就見那線竄到頂後,呆了不到三秒,又落回了倒數第二的原位。

  隔了三兩分鍾,又竄上去。

  然後又掉下來。

  再上去。

  再下來。

  ……

  如此循環往複。

  看了一會兒之後,張嵐感覺自己能當場犯癲癇。

  他們還算好的,至少有一點點心理預期,多少算有準備,也知道一點情況。

  其他不知情的人就要了親命了,全程懵逼地看著那條線在圖上舞動。

  於是大東和周煦這兩個精神狀況還可以的人,被直接提溜到了張家本家,在層層包圍之下,講三米店的故事。

  當聽到沈家大徒弟掏出一條蛇的時候,張雅臨跟上一回的反應終於有了區別。

  他表情裂了一下,抓住周煦比劃的胳膊,幽幽地問:“你說那蛇什麽顏色?”

  周煦:“黑色啊。”

  張雅臨:“身上帶火嗎?”

  周煦回憶了一番:“不帶吧,從火裏遊過去算嗎?”

  張雅臨還不放心:“那蛇具體什麽樣你再形容一下。”

  周煦:“特別長,特別大,氣勢洶洶,背後有倆骨頭還是什麽的凸起,身上的鎖鏈——”

  張雅臨突然打斷:“身上有鎖鏈?”

  “當然啊,傀不都有麽。”

  “你確定看見它有鎖鏈了?”

  周煦點了點頭,心說我又不瞎。

  張雅臨癱回沙發上,似乎是鬆了口氣,但又很恍惚。

  有人沒忍住問道:“雅臨哥這是想到啥了?”

  張雅臨搖了搖頭說:“沒,我可能是瘋了,沒可能的,那人的傀不帶鎖鏈。”

  這話說完,瘋的就成了別人。

  因為傀不戴鎖鏈,意味著傀師強到完全不怕壓不住傀,一點都不用收斂。

  這樣的傀師,總共就兩位。

  不能細想,想多了就是鬼故事。

  他們也不懂張雅臨為什麽突然要講鬼故事。

  張雅臨仰在沙發背上,想了一會兒,突然對張嵐說:“要不……把老爺子請出來問問吧,我實在想不出那圖該怎麽解釋。”

  張嵐卻說:“請老爺子?要萬一搞個大烏龍呢。”

  張雅臨:“那你說怎麽辦?”

  張嵐:“先讓小黑算一卦。”

  我——

  張雅臨簡直不能罵的苦,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姐。

  過了幾秒,他說:“要不這樣吧。”

  張嵐覷了他一眼:“嗯?”

  張雅臨:“咱倆去找他。”

  張嵐:“然後呢?”

  張雅臨:“下個籠。”

  張嵐:“???”

  他們正遊移不定的時候,周煦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條消息。

  內容寫著:

  我是陳時,方便麽。

  這個消息動靜很小,但還是有人朝他看了一眼。

  依照周煦以前的性格,這種出風頭的事他一定咋呼得所有人都知道,恨不得舉起手機說:“你們討論的那個誰給我發消息了。”

  但這一次,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沒吭聲,甚至還下意識把手機往後縮了一下,以免被人瞥到內容。

  然後他迅速回複道:不方便接打電話,但打字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