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溺愛之城      更新:2020-12-28 04:11      字數:4734
  秦錦苦笑了起來,就像太皇太後說過的那樣,能在宮裏站到最後的女人,誰的身上沒沾著一點點的血腥呢。

  她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大哥和二哥在邊關未歸,隻有蕭衍在西北勢力日益強盛,根基穩固,要對付忠義侯隻能讓蕭衍回來。

  雙喜暗中冒死給她遞了一個消息,忠義侯府趁著她離開皇宮去給蕭呈言送殯,已經暗中派人將皇宮裏裏外外的侍衛都換了一個遍,若是她隨著大家一起回京,那麽等她入宮之後便會被忠義侯馬上控製住,後果不堪設想。

  那時候的忠義侯已經是夏暘了,夏暘是個什麽樣的人。秦錦心底有數。

  於是她生讓沐雪她們將蕭文箏給按進了冷水缸之中,將那孩子凍的渾身發青,愣是凍出了高熱出來,她以此為由,讓其他文武都現行返回燕京,她帶著蕭文箏在行宮拖延幾日。隻要她沒落在夏暘的手裏,她大哥和二哥尚在邊關,夏暘就沒那麽大的膽子反了,畢竟大哥和二哥手裏還有軍隊,畢竟錦衣衛的南大營他還沒能完全掌控起來。在加上有“西北之虎”威名的蕭衍在西北虎視眈眈,夏暘貿然行事的勝算也沒那麽大。

  夏暘這樣的生意人出身的人,賠本的買賣是不幹的,他總是會給自己留點餘地。

  就是他這樣的性格反而讓他最後輸給了性情冷冽,手段也一樣強硬的蕭衍。

  蕭文箏小的時候真的是很可愛,是她親手帶著的,也傾注了她很多的心血。秦錦就怕他被他那個不靠譜的爹給帶歪了,所以事無巨細都是親曆親為。她是真的將蕭文箏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的看待。不過,她還是輕視了那孩子對天生骨血的依戀。她對蕭文箏的嚴格要求,與寶琴那個生母對蕭文箏的寵溺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再加上不時有人在蕭文箏耳邊嚼舌根子,說他不過就是秦錦因為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才將他從自己生母那邊奪來的,他是秦錦用來鞏固自己地位的工具雲雲之類的話。

  這些話如同帶著毒的鋼針一點點的刺入小孩子的心,再加上秦錦那次狠著心抓著他浸了冷水,他更是對秦錦又恨,又怕。

  唉,秦錦不由長歎了一聲,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尖刺痛的地方,若是她有能預見未來的本事,那次她寧願泡冷水的是她,而不是蕭文箏。

  再朝前走兩步,就是那個亭子了,秦錦還記得當時蕭衍在亭子裏等她的樣子。當年她穿著一身孝服,素白著一張臉,脂粉未敷,長發未綰,就這樣去見了蕭衍,她知道自己有點驚慌,她沒辦法不驚慌,她那麽年輕就喪夫,還有幼子要護佑,即便她再怎麽掩飾,都掩飾不住眼底的慌亂。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從她讓雙喜帶著信趕赴西北開始,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旁人都當她是因為失去了先皇,所以如此,其實不全然如此。

  她怕蕭衍不來,如果蕭衍不來她該怎麽辦?大哥和二哥正在抗敵的緊要關頭,如果她求助他們,會擾亂軍心,夏暘就是瞅準這種機會所以才對她下手。

  蕭衍是她的救命稻草,哪怕她明明知道蕭衍也有野心,將蕭衍引來京城的後果很可能是她陷落到另外一個窘境之中,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她也隻能如此了。

  她還記得自己和蕭衍說,“隻要蕭元帥能助哀家渡過此難,不管蕭元帥要什麽,本宮隻要能給就都給。”

  蕭衍那時站在她的身前,聞言還朝她走近了一步,他與她靠的很近,按理她應該後退的,她不應該與一個外臣靠的那麽近,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到地上,那兩個長長的影子都好象是貼在一起的一樣。但是她沒有退,她努力的挺直自己的腰背,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的有氣勢一點,即便她的手在素白的孝服長袖之下輕輕的顫抖著,她都努力的維持著自己看似鎮定的目光。

  蕭衍低頭,垂眸,那??的瞳仁之中映出她的影子,她能感覺到蕭衍的氣息就留轉在她的身側,肆無忌憚的將她包裹起來。

  “真的嗎?”他緩緩的開口,他的唇形很漂亮,即便是穿著普通侍衛的衣衫,都難以掩蓋他的風華。他變了很多,再也不是當年神武門的那個蕭侍衛了,而是大梁的鎮西元帥。

  “真的。”

  “即便微臣要的是皇後娘娘您,您也給嗎?”蕭衍緩緩的開口,目光深邃而鎮定,閃動著一些她看不清的東西。

  秦錦記得自己當時是氣壞了,她想都沒想,掄起了手就要給蕭衍一巴掌,她羞愧難當,她已經落到這種境地之中了,蕭衍卻還要落井下石!隻是她的手輪到一半就被蕭衍輕輕鬆鬆的給握在了掌中,他的力氣很大,她猝不及防,一頭撞在了他的胸前,他就勢攬住了她的腰。

  她簡直都要瘋了,抬腿就踢他,“大膽!”她嘴裏罵著,“放肆!”他明明應該可以躲過的,但是還是站著不動,挨了她踢了好幾腳,這才放開了她。

  她氣的眼睛都紅了,努力的忍,才生將已經滾在眼中的淚花給再度憋回去。

  “本宮即便就是去死,也不會受辱!”秦錦想到這裏忍不住歎息了一聲,好特麽的傻!自己當年竟然熱血到這種地步!要是換成現在的她,大概應該……還是選擇去死吧!秦錦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忍不住笑了出來,果然即便活了兩世,該是什麽狗個性,還是什麽狗個性。

  秦錦還記得蕭衍那時候的身軀明顯的一僵,眼底的光明明滅滅,良久,他後退了一步,雙手抱胸,略帶閑適的看著她,嘴角暈開了幾分略帶譏諷的笑意,“臣倒是小看了皇後娘娘了,哦,不,應該稱呼您為太後娘娘。”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秦錦記得自己怒吼道,也不怕驚動了周邊的侍衛,其實她自己也明白,蕭衍敢在這裏光明正大的等她,那這周圍就都是蕭衍的人了。這個男人就如同暗夜之中的狼一樣,總是在合適的時候出現。

  “你到底願不願意幫本宮!”秦錦怒道。

  “願意。”蕭衍這一次沒有吊她的胃口,而是輕鬆的點了點頭。快的叫秦錦自己都愣住了。

  “那你要什麽?”秦錦記得自己傻乎乎的輕聲問道。

  “既然皇後娘娘不肯把自己給微臣,那微臣就要皇後娘娘成為太後之後身邊最重要的位置!”蕭衍飛快的說道。

  秦錦的臉色都變了。

  “臣要當攝政王。這回娘娘可給的了?”蕭衍對著她展顏一笑,驟然綻放的笑容如同夜間精魅一般誘人,又如同毒蛇的蛇信一樣妖冶之中帶著幾分冷毒。“娘娘要對付忠義侯,臣可是要將腦袋別在腰帶上幫娘娘辦事的。他們欺負娘娘年輕,太子年幼。按照道理,先帝駕鶴,太子即位,他們要將即位推遲到先帝下葬之後為的是什麽?娘娘,您那麽聰明會想不明白嗎?”

  秦錦那時候的心情可以用日了狗了來形容!她回想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好。本宮就許你一個王!”秦錦現在還能想起自己說那句話的時候是有多咬牙切齒。

  果然是人老了,回憶多,出來散個步而已,卻是觸景傷情,想起了那麽多過去的事情。想想自己那時候也是夠傻的,她說許蕭衍一個王,沒說是攝政王,那時候她還抱有一絲的幻想,看看自己將來能不能壓製住蕭衍這個家夥,當然時間告訴她,這明顯是癡心妄想……

  她垂簾聽政,他就是攝政王……果然是如他所說的那般,坐在了太後身邊最重要的位置上。

  秦錦現在想想還是蠻佩服蕭衍的,這廝總能說道做到……

  真是日了狗了。

  秦錦止步,想朝回走,卻聽到那邊的亭子裏傳來了幾聲琴音。

  膽子倒是不小,敢在這個時候彈琴。秦錦好奇心起,遂又走了過去。

  亭子裏坐了一個白衣男子,手裏的琴似乎是才放下了,還在撥弄著琴弦,調著琴音。

  “程世子。”秦錦緩緩的開口,“太皇太後喪期,不準歌舞,難道你不知道嗎?”那男子她認識,正是前幾日冒認是琴師騙了她的逍遙侯世子。“世子的膽子可真大。敢在這裏撥弄這個,這不怕將其他人引來嗎?”

  程燁是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準備將這個琴調上一調的,並沒有要彈奏的意思,這長夜無聊,總是要找點事情做做的。在屋子裏調,恐怕聲音會被人聽到,這裏看起來挺偏僻的樣子,應該沒什麽人會來,卻不想還是惹了人注意了。

  程燁先是一驚,待看清楚站在亭子外花叢邊的人之後,他的眼底流過了一絲喜色。

  “郡主。”程燁忙起身,“臣隻是想擦擦琴,並沒其他的意思。”

  秦錦目光微轉,落在了那尾琴上,不由稍稍的一怔,借著月光,那琴通體??,但是卻好像蒙了一層?霜一樣,起著一種暗色的光芒,琴尾的部分顯然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奔雷?”秦錦忍不住問道。

  程燁一喜,“郡主認得此琴!”他見秦錦朝他走過來,嘴角更是朝上彎了起來。

  世人猛然一看此琴,都會將此琴認作是“焦尾”,就因為琴尾上有一段燒灼的痕跡,而真正懂琴的才會看得出來,這是“奔雷”。那段琴尾的燒灼不是因為火燒,而是因為雷劈造成的。

  傳說中的琴啊,秦錦是琴棋書畫皆精的人,奔雷是名琴之首,她也隻是聽說過,從沒見過,卻沒想這把珍貴的琴居然在程燁的手裏。

  秦錦走到桌子邊,抬手撫摸了一下琴尾,頓時有一種愛不釋手的感覺。

  “早就聽聞過奔雷的大名,十大名琴的首位,卻沒想到會在世子的手中。”秦錦說完,抬眸看向了程燁,“看來程世子真的是愛琴之人。”

  程燁覺得心底慚愧,他的神色略赧,“隻是臣學藝不精,卻還在殿下的麵前顯弄了一番,白白的讓殿下笑了。”

  “我那日心情不好,所以口氣重了些。”秦錦淡淡的一搖頭,“你的琴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還是比不上殿下。”程燁被秦錦誇了,卻是一點開懷的感覺都沒有,他臉上微微的一紅。

  “我這人不輕易誇人。”秦錦目光一旋,淡然的說道,“我說你好,你便是真的好。那日隻是我吹毛求疵而已。”按照程燁的年紀,能彈成那樣是真的下了苦功的,她之所以貶低他,隻是那日她心情煩悶到了極致而已。後來想想也是她太過刻薄了,程燁現在不過是十多歲的少年,在琴藝的造詣上哪裏能和她這個活了幾乎快要百年的老妖怪比。而且他生來富貴,一生安泰,不如她一樣經曆了那麽多悲歡離合的事情,琴音之中不能表達出自己心底所想,也屬於正常。

  少年不知愁滋味嘛。

  程燁的心輕輕的一顫,抬起了纖長的睫毛,有點欣喜的看著秦錦,“郡主說的是真的嗎?”那日他回去,懊惱的不行,覺得自己從前真的是都是白學了,甚至產生出了幾分他根本就不會彈琴的心思,今日被秦錦再度這麽一說,程燁隻覺得好像心上捆著的一把鎖忽然被打開。

  “騙你,我又沒什麽好處。”秦錦覺得這位世子也是有點意思的。前世他不久之後就要當瀘州的逍遙侯了,他將瀘州管理的很好,也從不和朝堂鬧什麽矛盾。說起來,她上輩子覺得最讓她舒心的便是逍遙侯程燁,雖然她都沒見過這位侯爺長的是什麽樣子。

  秦錦的眼底流露出了幾分笑意,這讓程燁喜出望外,“那郡主不再生臣的氣了吧?”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若是真的生氣,你可將這琴賠給我?”秦錦星眸微閃,問道。

  “若是郡主真的能不生臣的氣,別說就是這琴了,隻要郡主說出世上能存的任何一張琴。臣都會千方百計的給郡主送來。”程燁馬上一抱拳,正色說道。

  “你這般說,倒好像我是那村中惡霸,一定要強取豪奪了一樣。”秦錦被他逗的笑出聲來,“行了,我就這麽一說罷了,你連這種地方都帶著這張琴來,可見你有多喜歡這張琴了。君子不奪人所好,我要來也沒什麽用。你好好收著吧。”秦錦轉身要走,程燁有點急了,“殿下留步。”

  他從後麵追了過來,站在了秦錦的身前。

  “還有事情?”秦錦微微有點驚訝,不解的問道。

  “臣還想請殿下指點一二。不知道殿下何時方便。”程燁那日自從聽了秦錦的琴聲之後,就已經是心神往之。在太後壽誕的夜宴之前,他再見秦錦,那時候秦錦根本不理會他,他心底就後悔的要死。後來秦錦又在看焰火的時候弄了那麽一手,這叫程燁已經不知道自己對秦錦是個什麽心思了。

  他知道自己對這位緊緊見過幾麵的郡主已經是不能忘記。

  但是她如今卻也已經嫁人,原本她是有機會屬於他的,不過讓他自己給錯過了,他失落過,後悔過,難受過,現在巧遇秦錦,聽她正正常常的和自己說話,甚至在自己的麵前笑了起來,他又覺得心底十分的開心。

  “你走之前,我會送你。”秦錦說道。

  她去送他,權當是給他上輩子從沒讓她心煩過的獎勵吧。

  秦錦說完就輕鬆的走了,程燁站在亭子前麵傻笑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