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兒繼續聽著淩瀾講她在C城的所見所聞，以及如何一步步降低蘇晏的怒氣值，她說得眉飛色舞。

  忽然，江柔兒目光定格在一張照片上，照片中，少年腰杆挺直的坐在黑色的靠椅上，雙手插在褲兜裏，一雙長腿隨意的放著，整個人豐神俊朗中隱隱透著一股貴氣。

  少年皮膚白皙，黑發及耳，以耳朵為界，在後腦勺用簡單的發圈捆起了一小撮，斜飛入鬢的雙眉被幾縷細碎的流海遮蓋住，一眼過去不濃不淡的甚是好看，眼睛漂亮得如同幽藍大海，鼻若懸梁，唇是淡粉的，是像粉色薔薇的顏色，也許察覺到被偷拍的原因，此時的眼眸裏正透著幾分戒備。

  原來，曾經跟她在身後寸步不離的小孩，轉眼就褪去了熟悉的稚嫩，成長成了輕狂的少年。

  那種陌生感，讓江柔兒心中如同被尖銳的利器紮了一下，她心一揪，打斷淩瀾問道：“他怎麽樣？”

  淩瀾一怔：“他？”

  淩瀾看了一眼照片，呼聲道：“噢.......小三爺啊，小嫂子，我為了拍他可困難了，他好像不喜歡拍照，每次我都偷偷的，還被他瞪了好幾次呢！”

  淩瀾求安慰一般說著，小嘴委屈巴巴的撅了起來。

  “他瞪你了？”江柔兒微微驚訝，不應該，他縱然偶爾任性，但也不是會輕易生氣的人。

  淩瀾點頭：“他有點凶，我都不怎麽敢靠近他。”

  江柔兒沒有注意到淩瀾的小表情。

  她將重點放在了淩瀾說的有點凶上。

  江柔兒腦子裏閃過他小時候奶凶奶凶的樣子，輕輕勾了嘴角。

  淩瀾翻了一下箱子，接著道：“不過他跟大神他們待一起的時候，笑起來還是很可愛的，小嫂子，你看。”

  淩瀾翻出一張照片給他，照片裏幾個少年在勾肩搭背的打鬧著，他被擁在中間，目光清澈，笑得略帶孩子氣。

  江柔兒接過照片，指尖在那白皙的小臉點了點，眸子亮光閃爍，所幸笑起來的樣子還是熟悉的，所幸她的小不點，她的三兒，離開她之後，成長得很好。

  約莫算起來，離開C城也快兩年時間，這麽長時間以來，她最不放心的便是陸桑，因為小不點陸桑，總是愛圍在她身邊打鬧，闖禍了，總是喜歡端著天真無邪的小臉躲在她身後，更愛耍小性子，愛哭，且粘人。

  她離開是自己的無能導致的落荒而逃，但是背後少不了老太太的推波助瀾。

  她離開後，遵守著與老太太的承諾，跟C城斷絕一切聯係，不打聽，不去想，不再見。

  因為除了自己的種種原因，她亦是要讓陸桑徹底的離開自己，不能讓陸桑在她的庇護下成長，他該學會自己長大，而不是一有事情就想著叫姐姐。

  老太太說過的：陸家的人，永遠不能依靠別人而活，他必須學會獨當一麵。

  畢竟，誰也不可能保護誰一輩子。

  隻有自強才是最強的保護。

  淩瀾見江柔兒盯著照片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連連叫了兩聲：“小嫂子？小嫂子？”

  江柔兒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抬頭看她。

  淩瀾這個時候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拿起一張陸桑的獨照，疑惑道：“小嫂子，不過，你跟大神他們不隻是粉絲這麽簡單吧，非羽他們總跟我打聽你的消息，可大神不準我說，特別是對陸桑，你的名字都不準我提。”

  江柔兒淺淺一笑，白皙的臉上染上了溫柔，語氣都是溫的：“你猜？”

  淩瀾一聽這兩個字，表示頭大，不滿道：“我不猜，小嫂子，怎麽你跟大神一樣，都這麽壞，他老讓我猜這猜那的，煩死了。”

  江柔兒“噗呲”的輕笑出聲來，看來這小妮子在蘇晏手下吃了不少苦。

  江柔兒輕聲道：“我們估計是最了解對方的人。”

  我們都知道對方的過去，知道對方的逆鱗，知道對方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我們都有著同樣的身份，我們都是陸家培養的爪牙........

  .........

  日子如流水般又過去了好些天，程武一如既往的忙，常常回的微信她隔日才看到。

  江柔兒一個人的時候，偶爾會盯著他的微信出神，心中總是悶悶的。

  好在這些天，淩瀾在身邊打轉，細細碎碎的說著她在C城的事情，說著她跟蘇晏打遊戲的段子，日子似乎熱鬧了些。

  臨近春節的日子，冷空氣襲來，江恒染上了感冒，江柔兒看見他發著燒，昏迷不醒的躺床上，真怕他不醒過來。

  江柔兒在醫院守了他兩天，不管安熙跟程國添說什麽，也不肯走。

  第三天的時候，江恒燒退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見到江柔兒趴在他床邊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又心疼又生氣的咩怒道：“我這沒被燒死，就被你氣死了，你看你累得都瘦了一圈了都。”

  江恒說著，說到後麵，聲音都有些抖，他咬著牙，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歎氣道：“傻丫頭。”

  江柔兒握住他的手不放，不說話，表情盡是倔強。

  安熙在一旁安撫道：“江老，你別動氣，小心傷了身體。”

  江恒緊咬牙關，提了一口氣想說什麽，半響，無奈的道：“我的身體我最清楚，隻是…………”

  他心髒衰竭，一把年紀，本就是從閻王爺手中搶命。

  一個不測，便可能分分鍾撒手人寰。

  隻是，他不舍得，現在更是不敢丟下她一個人走。

  這些話，江恒吞在肚子裏，沒說出來。

  江恒看著江柔兒，心裏發苦發澀。

  多有活力的一個人，可現在就像被人抽了氣一般。

  江恒拍了拍江柔兒：“柔兒，爺爺沒事了，你回去休息會。”

  江柔兒搖頭：“我也沒事兒，我不累。”

  安熙看著她憔悴的小臉，心痛，也便趁著江恒的說辭一起勸了：“柔兒，乖，天都黑了，你先回家歇一會，這裏有安姨在。”

  江柔兒還是倔，但是後麵江恒要發怒的模樣，她怕江恒氣急攻心，也就順從了。

  江恒伸著脖子透過窗戶，看著Kelly開車送她出醫院，才沉聲道：“這孩子太苦了。”

  安熙給江恒倒水，覺得眼眶有點熱，她鄭重的道：“江老，放心，這孩子以後有我們在。”

  江恒感激的看了眼安熙，最後道：“他爸有你們這兩個朋友，這輩子也值了。”

  …………

  晚八點的時候，天空突然下了大雨。

  北城的冬天，向來極少雷暴，今夜，江恒卻被一個不大不小的雷聲嚇了一跳。

  他臉色一變：“糟了。”

  說完，就要拔掉正在輸液的針管，要爬下床來。

  安熙嚇了一跳：“江老，出什麽事了？”

  江恒著急道：“不能讓柔兒一個人呆著，我要去找她。”

  安熙急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江老，你別急，先慢慢說。”

  “我家柔兒她害怕下雨天，不能給她撐傘，不能讓她一個人呆著，我怕出事兒。”江恒焦紅著眼眶。

  安熙沉了沉臉色，按住他下床的動作，道：“江老，你現在這個情況，我不能讓你離開醫院，而且家裏有人在，柔兒不會一個人的，國添也馬上到家了，不會讓她有事的。”

  江恒聽到安熙的話，心裏麵微鬆了一口氣。

  安熙給定心丸一般道：“江老，我保證柔兒沒事，你先好好養著身體，明天就年初一了，咱們還等著你養好身子到家裏吃飯呢！”

  江恒見安熙拍著胸口保證，他縱然再擔心，可冷靜下來，看著自己這副身體，無力的躺回了床上，他重重道：“我家孫女就拜托了。”

  …………

  程家。

  kelly顧不上渾身濕透，急促的拍著門。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剛回到家，因為下著大雨，他才給她撐起雨傘，她臉色唰的白得嚇人，驚悚的推到他，衝他喊：“離我遠點。”

  她渾身上下充滿了抗拒和戒備，甚至身體在顫抖。

  kelly從未看過這樣的江柔兒，他懵了。

  kelly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她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間裏。

  她上了鎖，怎麽敲都敲不開。

  kelly察覺事情不對，準備找工具撬鎖，一轉身，看見樓下的大門被打開了，他欣喜若狂：“你回來了。”

  …………

  房間裏，沒有光。

  江柔兒像個被拋棄的小孩蹲在床頭的角落。

  她渾身在發抖，但是並不是因為被大雨淋濕而覺得冷，而是從心底發出的恐懼。

  腦海裏，不斷閃過的畫麵，讓她忍不住痛苦的嗚呼出聲，麵容猙獰。

  耳朵很吵，有汽車聲，有人群喧鬧聲，有哭聲。

  誰？

  是誰在哭？

  是我嗎？

  躺在哪裏的人是…………媽媽…………

  往日明亮的眼睛，猛的收縮，暗得如同無底深淵。她頭痛欲裂，心髒似乎被人用手揪著，擰成一團，她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眼眸生過一絲亮光，她驚醒一般，發狠的咬著自己的手臂。

  眼睛有熱流劃落，她不去管，隻是忍著頭痛嗚呼的咬著自己的手臂。

  她告訴自己，不能失去理智。

  絕對不可以失去理智。

  突然，陽台門被打開，大風帶著零星的雨點灌了進來。

  江柔兒感覺到一道黑影飛奔過來，下一秒，她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

  耳邊出現了念念不忘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關心與擔心：“小村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