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琰原本溫和的臉上不知不覺已經變得嚴肅起來，他看向錢氏。

  錢氏來到李芸身邊，李芸卻是懶洋洋的看向她，這模樣，不像個孩子，卻像一雙大人的眼睛，竟然讓錢氏心頭一驚。

  “小小年紀不懂規矩，麵見誥命夫人，不行跪禮，來人，教她怎麽行跪禮。”

  錢氏盯著李芸，眼神裏帶著冷意。

  身邊的貼身嬤嬤立即衝上前來，就要將李芸按在地上行跪禮。

  李芸掙脫不了，就用嘴來咬，一時間兩嬤嬤手忙腳亂。

  孫琰冷喝一聲，“都退下。”

  兩嬤嬤心頭一驚，停了手，卻是沒有退下，而是悄悄地去看錢氏。

  錢氏也沒有想到這個義子會為了一個孩子跟她翻臉，這麽些年了，隻要遇上白錦的事，這個義子就會敢反擊她。

  若是放在以前的脾氣，錢氏早容不下義子了，但現在他行了商，放棄了所爵位和官職以及功名，她何必做這惡人。

  “芸兒，來我身邊。”

  孫琰朝李芸伸出手。

  李芸將小手放在他的裳心，抬頭淡淡地看著錢氏，半點不驚慌。

  “靖王妃，芸姐兒年紀尚小，不懂禮，我自是會教導她，但是眼下不在宮中也不在京城，而是在我的府上，孩子不行禮，雖於禮不合，卻也犯不上多大的錯。”

  “若是靖王妃覺得我孫府不懂規矩，對你不尊重，王妃可以以後不必來孫府就是，我孫琰也隻是一個行商的商人罷了。”

  孫琰的話刺痛了白雪，她沒有想到大哥竟然叫她母親為靖王妃。

  “哥。”

  白雪懇求的眼神看來，她不想他與母親吵架，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希望他們和睦。

  “你現在是連母親都不叫了麽？我身為誥命夫人，便是在街頭見了，也必須行跪禮，你也是舉人出身，這禮節也不懂了麽？”

  錢氏眼神淩厲的盯著孫琰。

  孫琰還沒有說話，芸姐兒開了口：“別以為我小就什麽也不懂，夫子說了，為老不尊為幼不敬，再說你有誥命夫人的儀仗麽？有穿上誥命夫人的衣裳麽？”

  “你來陵城可有告誡陵城百姓，靖王妃來了，見者都得行跪禮，你未做全這些禮節，我不認得你，我才六歲的孩子，我管你是誰，反正跟我沒關係。”

  “你……”

  錢氏被芸姐兒的話氣得麵色鐵青，但這孩子還真說到了點子上，在京城街頭行走，也隻有儀仗隊來了，街頭百姓才知道行禮。

  不然平素坐馬車出行，誰又知道她的身份，便是皇上微服私訪，也不是個個見了要行跪禮的。

  錢氏壓下心頭的鬱氣，黑著臉說道：“那好，現在你知道我的身份，夫子有沒有教你知禮節啊？”

  “唉，我是聾子，我聽不到人說話的，忘了說了，我這就去書房看書去。”

  李芸鬆開孫琰的手，轉身要走，卻被錢氏身邊的兩個嬤嬤攔下了。

  錢氏冷哼一聲，說道：“是聾子麽？派大夫診一診就知道了。”

  李芸見護衛也衝進了涼亭，看來是要動真格了，她趕緊身子一矮，借著人小，從兩個嬤嬤的胳膊下衝出去，護衛上來時，她從涼亭邊直接往下一跳。

  孫琰見了，嚇了一跳，就要施展功夫相救，沒想才跳下涼亭的李芸卻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靖王帶著長隨過來，好在快上了一步接外孫女給接到了，不然摔地上，傷著了哪兒，靖王不敢想像。

  李芸見靖王來了，立即賴他懷中不動了，還用一雙小手臂緊緊地抱住他，抱得靖王心疼極了。

  “是誰將孩子逼著跳下來的？”

  靖王眼神掃過上頭眾人，那兩位嬤嬤卻是嚇得低下了頭。

  靖王抱著孩子上了涼亭，見府中護衛還衝亭裏來了，冷聲道：“府上的護衛是聽王妃的還是我這個王爺的？”

  幾名護衛嚇得冷汗直冒，趕緊跪下請罪。

  靖王麵色仍舊陰沉得可怕，怒道：“將他們帶下去，軍法處置。”

  錢氏連忙叫住想要求情，靖王便朝妻子冷眼看來，問道：“以後王府的事是夫人做主麽？”

  錢氏哪敢接這話，不敢求情了，護衛被帶了下去，外頭就響起了護衛執刑的慘叫聲。

  靖王看向孫琰，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孫琰還沒有開口，芸姐兒委屈的說道：“是這兩嬤嬤攔我的，我為了逃脫他們，才跳下去的。”

  靖王聽到這話，立即看向兩位嬤嬤，兩嬤嬤可是跟著錢氏的老人，也是從娘家帶來的，雖是下人，在錢氏心中也如同親人般。

  “帶下去，發賣了。”

  靖王毫不留情的開口。

  這一下錢氏跪下了，懇求道：“夫君，不可，她們可是我身邊的人，你不能發賣了她們。”

  “這兩人不知道在主子做錯事時提點，還助紂為虐，不可饒恕，將人帶走。”

  靖王朝孫府的護衛看去一眼，孫府護衛不由得看向孫琰，裏頭便有宋偉兩兄弟，剛才可沒把兩人急死，若不是孫府規矩嚴厲，兩人早出手了。

  孫琰卻是宋偉兩兄弟點了點頭，這一下兩兄弟帶著人就衝過來了，毫不留情的將兩嬤嬤拖下了涼亭，誰叫你們剛才傷他們家芸姐兒的。

  好在沒事，不然宋偉也要悄悄地將這兩嬤嬤給弄死不可。

  錢氏算是看明白了，丈夫這是要偏著白錦的孩子。

  錢氏苦笑道：“夫君才來，怎知這就是我的錯，也不問緣由，就將我身邊的嬤嬤發賣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留我呢，休了我吧，想必夫君早已經看我膩了。”

  說完這話，錢氏猛然起身就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白雪正好在柱子旁站著，見母親忽然撞來，嚇得臉色一白，下意識的將母親抱住，撞是沒有撞死，便還真是會找時機。

  靖王沒想到妻子會自尋短見，心頭動容，隻好讓宋偉幾人將兩嬤嬤拖下去刑罰，到底是將人留下了。

  到這會兒芸姐兒才從靖王身上下來，就被靖王拉著小手在石凳上坐下了。

  問起整件事的來由，靖王仍舊是生氣的，雖說這事上芸姐兒沒有行禮，說話也是孩子氣了一點兒，但做為靖王妃卻沒有這肚量。

  一個小孩子的話竟當了真，還要逼著孩子跳下去，就是妻子的不對了。

  錢氏見身邊嬤嬤被留下了，心頭一鬆，也由著丈夫責備自己，偏著眼前這小孩，隻是錢氏的眼神卻是盯著芸姐兒的。

  李芸對上她的眼神，心底發毛，但是她可不怕。

  “我找琰有事，你們先回去吧。”

  靖王這是要下逐客令了。

  錢氏在女兒的扶持下，母女兩人先走了，不過走時，白雪順手將食盒也一並帶走，休想讓這孩子用吃食籠絡了琰哥哥。

  當母女兩人上了馬車，白雪要將食盒給扔了時，錢氏卻留了一個心，“等等，這是那孩子做的？”

  白雪點頭。

  母女兩人將食盒打開，裏頭是湯圓，倒也不稀奇，然而白雪卻是噫了一聲，說道：“這糖是紅顏色的，還有這香味兒，倒是奇怪。”

  白雪就要拿筷子嚐一口，錢氏連忙製止，“小心有毒。”

  於是叫來一位下人先嚐，見沒事了，母女兩人才嚐了嚐，的確這糖味兒沒有吃到過。

  剩下一半，白雪心思一動，說道：“給周家糖鋪的周少東家送去。”

  錢氏問起周長智的情況，白雪立即說了出來，錢氏心思一動，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些湯圓。

  ***

  宋偉將芸姐兒送回李府的，回來了白錦才知道女兒去了孫府，還受了這麽一個罪，差一點兒跳涼亭傷到自己。

  白錦聽著心驚膽顫的，也生了氣。

  靖王妃來了陵城，終歸不是什麽好事，白錦擔心女兒的安危，不準女兒隨意外出。

  在李三福回來後，白錦有些睡不著，與丈夫商量著要給芸姐身邊加幾句暗衛。

  說起這事兒，李三福也想到懷孕的媳婦，萬一今天的事發生在自家媳婦身上，指不定也出什麽事兒。

  便決定也給媳婦找些暗衛在身邊相護，如今他天天出門，護不了妻兒。

  找暗衛倒也不難，去了軍營後，上一次剿匪途中，認識一些江湖上的人，倒有幾人性情不錯，還與李三福聯係。

  若是勸這幾人收了性子，來他們家做暗衛，必是厚酬。

  於是第二日李三福去軍營的時候，就去辦了此事。

  此時稻香村裏，回來數目的李明興心頭很是難受，與楊家的那一頓鬧，事後楊家倒是不敢找麻煩了，但事兒李明興也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大哥大嫂。

  守在家中，就見妹妹走路都難了，身邊隻有一個丫鬟照顧著，李明興決定等妹妹生下孩子後，再回城裏去。

  在稻香村裏進進出出，李明興受到村裏人的熱情，走到哪兒都有人打招呼。

  村裏頭也在修溝渠，依著村長的意思，開年種上水稻，正好李家村東頭的百畝良地，村裏人也想著修水田的。

  但是稻香村並沒有水源，隻最近從山裏頭挖出了山泉水，水量挺足，於是村裏人合夥想修一處大池塘儲水。

  隻要入冬將水儲好了，水田也修好裝水了，來年種水稻，或許能行。

  一起改建的有好幾戶，不願意創新的村裏人便仍舊種紅薯，家裏若沒有些餘糧或餘錢，將來夏稅都難以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