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桑棘之後，牢房內來了第二個人，看衣著打扮隻是教皇殿內的侍從，很年輕的一個女孩子，不過魂力級別也比孟薑現在的等級高。

  孟薑沒想著要找對方說話，因為她知道對方根本不會搭理她。能被挑選過來給她送飯的人，自然是聽話且可以信任的人，又怎麽會多嘴，讓孟薑有機會從她口中套出什麽。

  飯一頓接著一頓地送，一次沒少，而孟薑也一直待在牢裏。桑棘沒有再來，比比東更是不見影子，這讓孟薑對這位教皇的耐心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不過時間總歸一直在流逝，一日三餐，根據送飯的次數，孟薑也能推測出她在牢裏究竟過了多久——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期間她沒有出去過，那些吃食和水裏也不知放了什麽，看起來、嚐起來都是很普通的東西，可孟薑一直沒有任何生理上的需求需要解決，自然也就沒有機會走出牢門。

  她向往常一般縮在角落裏，身體團成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驀然，孟薑睜開眼，視線如刀子般掃向牢門。門外，有一道強大的氣息，散發著令人顫抖畏懼的威壓，以及一絲讓孟薑熟悉的邪惡。

  ——來自羅刹神的邪惡。

  來人是教皇比比東。

  一道華美的身影出現在孟薑眼前，淡金色的衣裙讓昏暗的牢房都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和孟薑相比更是襯得她滿身狼狽。

  教皇屈尊降貴來到這牢房內，為的便是這和她同為羅刹神繼承人的女孩。

  孟薑站起身走到牢門前，手抓上雕刻有神秘符文的欄杆，輕輕笑了，“教皇冕下。”

  比比東將眼神落在孟薑身上：“孟薑。”

  “對。”孟薑點點頭，“冕下竟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當然記得你，你的天分，比之武魂殿的黃金一代還要強上不少。邪月和焱與你同級，但你卻比他們小了十歲。”比比東緩緩道，“羅刹神的眼光確實很好，不是麽？”

  雙方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那麽就沒有必要再虛與委蛇。

  “您來見我，羅刹神他老人家知道麽？”孟薑卻是反問。

  “他知不知道，你並不需要知道。”比比東終於開始正視孟薑，“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所以我相信你肯定知道，自己的結局。”

  “為什麽要說‘結局’這個詞呢？我又不會死。”孟薑的視線遙遙落在那豆閃爍的燭火上，“桑棘想必很得您的寵愛吧，或者說……他很有利用價值？您既然答應了他要留我一命，又怎會提前毀掉他所有的價值。”

  比比東的唇角勾起一個沒有感情的弧度：“孟薑，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很重要。可自視甚高之人，往往結局都不怎麽好。”

  孟薑歎了一口氣，似乎對比比東再次用了“結局”一詞感到很無奈，“並不是我將自己看得很重要，而是您這位小弟子將我看得很重要。既然他這麽有利用價值，我又怎麽會不利用利用他，以此來達到我的目的呢。”她想到之前撒出去的餌，話中有話道。

  “你的目的？隻是活下去麽？”比比東唇角的笑意轉瞬即逝，“如果是這樣，那麽你的要求未免有些太低了。”

  “是您先讓我不要自視甚高，現在又嫌我的要求太低，我也太難做啦。”孟薑垂眸，鴉羽般的睫毛擋住眼底快速劃過的嘲笑。

  “孟薑，其實我可以給你選擇。”比比東停頓了一會兒，突然道。

  “什麽選擇？”

  “你可以選擇放棄繼承羅刹神位，並且加入武魂殿。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會有一番了不起的作為。”

  孟薑沉默下來。

  這話真是說得好聽。她放棄羅刹神神位，羅刹神不會放過她；她不加入武魂殿代表她站在武魂殿的對立麵，比比東不會放過她。無論如何選擇，孟薑都討不了好。

  這是一顆包裹著毒藥的蜜糖。

  孟薑如果敢咽，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如果這樣，她還不如選擇更為直接的。

  毒藥和刀子，她選擇後者。畢竟被刀刃刺穿心髒，看起來更為壯烈些。

  “算啦……”女孩輕歎道，神情溫柔，又揉雜了一些難以言述的複雜情緒，靜靜對上教皇無波的雙眼，眉目間浸染了愁緒，卻也僅僅是輕愁罷了，沒有恐懼，沒有絕望，好似在一個晴朗的秋日，看到風吹落滿樹的金葉，飄飄灑灑落了一身。

  孟薑好似放棄了所有反抗：“就這樣吧，教皇冕下。我雖然想說‘勝負乃常事’，但我好像也沒有作為您對手的資格。”

  “所以，就這樣吧。”

  這便是拒絕了。

  比比東倒是對孟薑的態度有了一絲欣賞。以眼前女孩的心智天賦，假以時日，一定會超越她。哪怕是她也不由慶幸，自己的起點比孟薑早太多，不然她們真的會勝負難料。

  “所以，你這是為自己選好結局了。”

  孟薑已經對“結局”這個詞感到麻木了。

  她點點頭。

  比比東於是伸手，龐大的魂力裹挾著冰冷、森然的殺意，逼得孟薑忍不住後退一步。可那殺意好似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饑腸轆轆地將孟薑視為自己的獵物，又像布下了重重陷阱的蜘蛛，看著網上的獵物無力掙紮，無處可逃。

  冷汗倏忽落下，孟薑渾身劇烈顫抖，四肢百骸仿佛都要在這殺意下凝結。她似乎聽到了自己血管裏的血液在結冰，隨後崩裂。

  但她同時內心又是不怕的。

  這是一種矛盾又詭異的感覺，身體在殺意的籠罩下動彈不得，心卻在按照原本的頻率跳動著，彰顯著生命的活力。

  平穩的、一下又一下。

  孟薑很清晰地感受到，比比東在這一瞬間想要殺了她。

  可那殺意也不過是出現了一瞬，隨即便消失了，好似剛才的感受隻是幻覺，唯有魂力如觸手般，用那尖銳之處刺入身體的各處經脈，與她自身的魂力衝撞，然後勢不可擋地在她的丹田處匯聚、破壞。

  “啊啊啊——！！！”

  仿若淩遲一般的痛楚通過神經傳遞給大腦，然後反饋全身。孟薑有一瞬間被痛到昏死過去，但又被持續不斷的痛楚刺激到醒來。

  這是地獄，這樣的痛，甚至比來自聖火的燒灼更甚。聖火是光明的力量，而比比東的魂力則是會將人的血肉筋骨都腐蝕殆盡的強酸。

  魂力無法控製地傾瀉、流散，在巨大的痛苦中，孟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魂力在快速消失，好似身體破了一個窟窿，那些魂力就從窟窿裏漏出去，再尋不見。

  ——孟薑的武魂，被比比東廢了。

  她已經是一個徹底的廢人，除了屬於魂師的身體素質，比比東再沒給她留下什麽。

  而哪怕是這具身體，也因為武魂被廢變得千瘡百孔。

  女孩軟倒在地上，自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逐漸染紅了雪白的皮毛，將半邊臉頰都汙上了血色。

  呼吸幾乎消失不見，躺在地上的好像是個死人。

  高貴的教皇轉身離開，華貴的裙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比比東沒有再將視線施舍給孟薑一眼，因為她已經沒有了資格。

  武魂被廢成為廢人，孟薑已經失去了和她競爭的資本，自然也無法讓比比東再因她而停留。比比東不會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一個無用的廢人身上。

  就在她將要踏出走出牢房的最後一步時，比比東聽到身後傳來“嘭”的一聲。

  她的腳步沒有停頓，淺金色的衣裙從昏暗中走出，逐漸進入到璀璨明媚的陽光下。

  方才她身後，孟薑不知憑借什麽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然後一頭狠狠撞在了堅硬冰冷的牆麵上。

  她的身體順著牆麵軟軟滑下，鮮紅的血液在大理石堆砌的牆壁上留下一道慘烈的痕跡。

  比比東沒有回頭，自然也沒有看見此時生死不知的孟薑嘴角殘留的一絲弧度，仿佛月光下雪亮的彎刀，渴望著喋血。

  “阿薑！”

  桑棘從門外撲了進來。

  他顫抖著雙手將孟薑抱進懷裏，卻不敢用力，隻慌亂地為她檢查，發現還有一口氣，於是抱著人衝了出去，尋找治療係的魂師為孟薑醫治。

  廢掉武魂是桑棘默認了的，因為隻有這樣，孟薑才完全喪失了從他手中逃脫的能力。但桑棘怎麽也沒想到孟薑竟然那麽烈性，會想要尋死。

  還好、還好。

  還好孟薑沒有離開他。

  那一瞬間，桑棘感覺自己也跟著死了一回。

  他下定決心，要帶著孟薑離開這個地方。

  再待在教皇殿，孟薑會死的。

  如果孟薑此時醒著，又能聽見桑棘的心聲，那麽她一定會得意地笑。

  你看，魚兒上鉤了。

  與此同時，正接受著瀑布強大的衝擊修煉的唐三就要揮出下一錘，卻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心髒仿佛被誰抓在手心用力揉捏了一把，有一種沉鈍的痛楚自心髒處往四肢蔓延。

  他呼吸一亂，被瀑布的水流衝擊和自己亂披風錘法的反作用力狠狠甩進了水裏，砸出大片的水花。

  “怎麽回事？”看到兒子從水中遊出來，唐昊出聲詢問。他看得清楚，唐三本可以繼續揮動下一錘的，卻不知因為什麽擾亂了他的心緒與動作。

  “……爸爸，我不知道。”唐三踏上岸邊，身上的水滴在腳下匯聚成一小窪。他轉身看向清澈的水潭，在經過智慧頭骨加持的紫極魔瞳下，水底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可唐三卻好似突然在水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倩影，她在水中掙紮，有暗流纏住她的腳踝將她往水裏拉。她快要被水溺死了。

  可怎麽可能呢，阿薑能在水裏呼吸，她最喜歡水了。

  “我剛才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他摸摸心口，心髒還在跳動，剛才那種寒冷的感覺已經沒有了任何殘留。

  深吸一口氣，唐三重新握緊鑄造錘，勉強笑道，“不過那種感覺現在已經消失了。爸爸，我沒事，我去繼續練習了。”

  他重新登上瀑布下的巨石，堅定地揮出一錘又一錘。

  ※※※※※※※※※※※※※※※※※※※※

  這一章寫得好爽，我覺得自己有當後媽的潛質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