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幻境、破而後立
作者:安矣      更新:2020-12-28 03:13      字數:3768
  隨著時年的表情逐漸變得陰狠猙獰,周圍再次朦朧起來。唐三第一時間控製著藍銀草在身體周圍布置出一層盤旋的防禦,可他吃驚地發現,身邊的藍銀草竟然逐漸消失了,更甚至,明明被他護在身後的孟薑也不見了。

  這讓唐三的心神一亂,緊接著就被幻境乘虛而入,四周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竟是鬼見愁。

  而幻境中的孟薑行走在茫茫銀沙鋪就的海洋中,頭頂是熾烈蒸烤的太陽。

  她一步一個腳印踩在軟軟的沙子上,腰間的水囊已經空了,原本柔嫩的嘴唇幹裂起皮,汗水順著臉頰的線條下滑沒入衣襟。

  這般的幹燥環境,是自小在海島長大的她從沒有見識過的。但是孟薑不遠萬裏也要從蓬萊前往明教,就是想要找到那個膽敢放她鴿子的人,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曾答應的要在自己及笄那天來接她。

  她守著這個約定守了十年,從五歲的懵懂孩童到十五歲的娉婷少女,滿懷著期待,結果卻什麽也沒等到。

  於是她選擇起程,從最東到最西,從海上仙島到西域淨土。

  身體極度缺水,不知走了多久,孟薑一頭栽倒在漫漫銀沙中,直到再次醒來,鼻間是馥鬱的熏香、耳邊是異域的曲樂,她睜開眼,看到頭戴兜帽的西域女子衝她微笑,一縷金發從帽中露出,搭在對方削薄的肩上。

  “呀,小魚兒終於醒啦。”

  是十分怪異的腔調。

  女子名喚珈藍,是她救起了孟薑。孟薑向珈藍詢問木奇托在哪裏,珈藍卻說不知道這個人。

  “這樣吧,我帶你去見聖女大人,請求聖女幫你找人。”珈藍拉著她,略帶沙啞的獨特嗓音裏滿是對聖女的崇敬。

  聖墓山很高,山路盤旋險峻,每隔一段便有守衛的明教弟子,珈藍帶著孟薑走在這條路上,看對方一一熟悉地和守衛們打著招呼。

  孟薑還看到不少朝聖的祈願者,在山腳下跪拜明尊,祈求明尊的保佑。

  她忍不住想象著,是不是木奇托也像她見到的這些人一樣,虔誠信仰著明尊,用手中的一雙彎刀守護心中的澄明聖火、守護世間的光明。

  她們騎上駱駝,經過一群修習的弟子,朝聖言在夜幕中閃爍著燦爛的光輝,明尊像的麵龐純潔又悲憫。隨後孟薑在往生澗見到了這位明教的聖女——陸煙兒。

  陸煙兒身邊圍繞著一群波斯貓,她拿出從蓬萊帶來的小魚幹喂這些貓咪,並向陸煙兒詢問木奇托的下落。

  “木奇托?我明教似乎並沒有這個人。”聖女如是說道。

  “怎麽可能?!”孟薑急切道,“木奇托真的是是明教之人,他怎麽可能騙我呢?聖女您再想想好不好,他和我一樣是黑色的卷發,高鼻深眼,眼睛一藍一金,看不見,但是卻一點也不像瞎子,彎刀使得特別好。哦對,他還會使用聖火。”

  這般熟悉的描述下來,真的讓陸煙兒想起了一個人,隻是……

  “我記得有一個人符合你的描述,隻不過那人不叫木奇托,而叫洛伽。他是我明教的聖火使者,是明尊座下最虔誠的明子。”

  “那那個洛伽在哪裏?”孟薑追問。

  “洛伽他……十年之前就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十年前……那正是木奇托將孟薑送去蓬萊的時候。

  帶著不敢置信,孟薑辭別了一再挽留的珈藍,前往中原尋找木奇托,這一找就又是一個十年。

  十年中,她早已從最初的期望轉變為被拋棄的怨恨。也許從一開始,木奇托將她送到蓬萊就是想要丟掉她,所謂的約定從頭到尾就都是欺騙與謊言。

  十年的時間,孟薑所受的一切苦難都成為了仇恨的養料,催生著這棵樹從腐爛的屍骸中生長、壯大。

  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她在等待中度過一個十年,又在尋覓中度過第二個十年,為了那個約定,孟薑耗費了自己短暫的一輩子,直到她在二十六歲那年迎來死亡。

  在這個幻境裏,孟薑一遍遍重複她上輩子所經曆的一切,但因為她的精神力要遠超於時年,因此她很清楚這都是假的。

  可正因為是假的,才讓孟薑無比憤怒。

  這一次,惡意凝聚得比從前更為快速,在幻境中,黑色的惡念化為實質,鯨吞蠶食著周圍的幻象。原本會將孟薑反噬的惡念成為她最有力的攻擊,幻象片片龜裂,像破敗的老牆,經受了歲月與風雨的蹉跎,搖搖欲墜。

  而與此同時,是焚燒世間之惡的聖火,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洶湧地席卷而來,而這種被火焰焚燒的痛苦在殘破的幻象中被放大了十倍。孟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痛到差點暈厥過去,而她沒有暈過去的原因,是想到唐三還陷在幻境裏。

  身體萎頓地倒下,手指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痕跡,力度大到令指甲翻開。原本纖細白晢的手指此時已是血肉模糊。

  幻境被惡念極速吞噬,時年原本隱藏在幻象之後的身影顯現,帶著滿臉的驚愕。

  正在這時,一道極細的烏光從孟薑身側疾射而出,目標直取已經顯現身形的時年。

  “你、去、死、吧!”一字一頓,孟薑猛然抬頭,惡念隨著她的意誌將時年吞沒,有一些模糊的臉孔從那些化為實質的黑色霧氣中飛出,一口一口撕下時年的血肉。

  唐三閻王貼的劇毒以及孟薑惡念的撕咬幾乎瞬間殺死了時年,讓這個七十二級的魂聖連一句話都未說出口,就稀裏糊塗地死在了兩個魂宗手中。

  “阿薑、阿薑!”從幻境中脫離的唐三終於擺脫孟薑即將被侮辱的噩夢,可眼前的情景比之幻象中也好不了多少,“阿薑,你的手?!”

  他跪坐在地上,將倒下的孟薑摟入懷裏,不顧自己透支的魂力,小心翼翼捧起孟薑的雙手。

  原本幹淨漂亮的手指此時已經慘不忍睹,傷口處沾滿了泥土。

  “阿薑,別哭。我為你清洗傷口,若是痛了就咬我。”唐三拿出一片龍芝葉塞進孟薑口中,又取出烈酒倒在她的十指上,一點點衝洗掉上麵的泥灰。隨後他將從衣擺處撕下細細的布條,將每根手指的指甲包好。

  孟薑在唐三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竟是哭了,淚流滿麵。幻境裏對於她的折磨其實精神上更大於身體上,被拋棄的恐懼、自我的厭惡遠遠超過被聖火燒灼的痛楚。

  因此她在重複那些過去時會哭,但在唐三幫她處理傷口時能一聲不吭。

  她向來是擅長隱忍疼痛的。

  十指被包上布條,靈敏度自然降低不少。孟薑沉默著看到時年化成一攤黑水,旁邊的黑色霧氣依舊存在,攀附在周圍的樹木、野草上,瞬間,這些植被就已經枯黃。

  深吸一口氣,她將這些實體的惡念收回,沉默著掙紮,想要逃跑。

  “乖、乖了。”唐三卻更是抱緊了她,順著毛安撫,“無論剛才那是什麽,阿薑永遠是阿薑。”

  他能感受到那黑色霧氣的邪惡,也看見了這些霧氣是被孟薑放出又收回,更覺察到對方此時的慌亂與逃避。

  可唐三在意的從不是這些,他現在隻是心疼於又讓孟薑受到傷害,自責幾乎淹沒了他,又怎會在意孟薑究竟做了些什麽、那些霧氣究又竟是什麽東西。

  “手指痛不痛?”他抬手蹭過孟薑眼角,抹去一滴晶瑩的淚珠。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帶著滿滿的哭腔,孟薑哽咽著道。

  苦笑一聲,唐三自己也服下一片龍芝葉,緊接著,他就感覺有源源不斷的內力被輸送進體內。

  方才發出閻王貼,唐三已經透支了魂力,但孟薑的惡念隻是她釋放出的一部分本質,對於魂力不會產生絲毫消耗,因此才在現在有力氣幫助唐三恢複。

  待調息到有了足夠的力氣返回學院時,孟薑和唐三站起身來。

  餘光瞥見時年化作的黑水裏有一團彩色的光芒,孟薑指了指那裏,“那是什麽?”

  擔憂地看了孟薑一眼,唐三上去小心地將東西取出,“……這是頭部魂骨。”

  驚訝於時年竟然擁有一塊品質極高的稀有魂骨,但仍舊是對孟薑的擔心占據了上風,唐三沒有多看看這被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寶物,隻是將魂骨收進二十四橋明月夜裏,便和孟薑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他不放心孟薑,將人送回了宿舍後,又重新為傷口上藥包紮,動作溫柔再溫柔,恨不得將這過程中產生的全部疼痛都以身代之。

  “每天上藥,過幾天就好了。這段時間注意些,小心蹭到傷口,也別碰水。”唐三輕聲叮囑道。

  女孩聞言幽幽抬眼:“關於今天的事,你不準備問我些什麽嗎?”

  “有必要嗎?”他反問,“阿薑難道認為我知道了,就會改變自己對你的態度嗎?”

  “難道不會嗎?”孟薑像是被他的灼灼目光燙到了一般移開眼,“木奇托最是了解我,但他還是拋下我了。”

  “……我現在如何保證,阿薑也是不會相信的吧。”唐三知道,現在孟薑對他的不信任已經到了最高,但這種不信任完全是基於她對曾經因此被拋棄的恐懼而生,和唐三自己沒有絲毫關係。

  這種時候,他逼迫孟薑說出真相不可取,但就這麽讓他們之間因此產生隔閡也是唐三絕對無法忍受的。

  “所以,阿想薑怎樣做都好。你願意說,但怕告訴我之後我會逃跑,那就動手吧。你比我強那麽多,我逃不了的。”輕輕一笑,唐三攤開手做出絕不反抗的包容動作,“如果你不願意說……但阿薑這麽聰明,想必也看出我對之前的事情有所猜測,所以——”

  他再次重複道:“阿薑,你可以對我動手的。”

  話音未落,孟薑便瞬間崩潰,大滴的淚水決堤而下。

  ——這便是唐三的選擇,破而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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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孟薑和木奇托從前的事情想寫成小番外,但最終刪刪改改,還是準備穿插在這裏寫了(主要是正文之間突然插入一個番外不好看orz)到現在為止,孟薑和木奇托之間應該就比較清晰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我可以解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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