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年冬

  冷，極致的冷，就像是有無數的冰錐往皮膚裏紮，浸入血脈，想要把她的骨血凍結。

  付素冉是被活活凍醒的，她睜開眼，眼前是黑黝黝的山洞，洞口呼啦呼啦的寒風不停的往山洞裏灌。

  冬日的天氣灰蒙蒙的，一眼望出去是一片白，隱約可以看到簡陋的屋簷，翹起的簷角掛著長長的冰柱。

  她身下是一堆枯草，枯草因為陰濕和石壁上冰晶變得更加寒涼，那種刺骨的寒就是枯草傳到身上的，就像是一條冰線，順著手掌直達頭頂。

  付素冉艱難的活動著她被綁住的手腳，把僵硬的身體蜷曲了起來。

  她真的是倒黴到家了，第一次出門就被山賊拐上山。

  身旁有淺淺的呼吸聲傳來，洞裏陰森，她隻隱隱約約看到左手邊的草堆中躺著一個黑漆漆的影子。

  “喂！躺著那位，你還活著嗎？”她試探的喊了一下。

  那團黑影動了動，似乎在回答她。

  看來還活著，那就沒事了。要是死了，身邊躺著個屍體怪滲人的，畢竟她出生到來這裏之前都沒有見過屍體。

  洞外風聲極大，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付素冉望出去，隱隱看見三個人走了過來，腳踩著積雪咯吱咯吱的聲音越來越近。

  山賊來了。

  感覺他們似乎還拖著什麽東西，聽聲音似乎是利器在與地麵摩擦的聲音。

  山賊手裏舉著火把，照亮了半邊山洞。

  付素冉看著滿麵虯須，目光似狼的三個山賊，目光沉靜，帶著些微冷意。

  山賊手上的大刀隱隱散發著血腥之氣，血槽之中還可以看見沒有擦幹淨已經烏黑了的血，在冰冷的空氣之中平添幾分冷冽。

  付素冉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冷靜一些。

  中間的山賊對於她的反應並不滿意，輕嗤一聲：“臭娘們，擺著張死人臉晦氣。”

  “大當家的，別和一個臭丫頭見識，還是那邊躺著那位比較重要。”左手邊那個山賊勸了一句，然後就走到付素冉身旁的黑影那兒，踢了黑影一腳。

  這一踢，黑影翻身過來，五官暴露在山賊手中火把的光下。

  借著山賊手上的火把，付素冉這才看清了身旁躺的人的樣貌。

  麵若冠玉不過如此。

  不過……這人不就是她在路上撞上的那位嗎？！

  “咱們還是把這兩個都拖出去，這臭丫頭看起來和這小子關係匪淺，抓著小子的時候這兩個就站在一起。”另外一個山賊道。

  付素冉隻覺得她腳下一空，被大當家的拎了起來。

  她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山賊另一隻手上的男子，原來她是被這小子給害了。看來這山賊的目標是他，結果因為他倆站在一起就給一起抓了！

  ……

  真是害人不淺。

  再次醒來，就已經被丟到了陰冷潮濕的山洞之中，還被渾身散發著難以忍受的氣味的山賊提著後衣領丟到了廣場上。

  山賊並不憐香惜玉，就像是拋貨物一般將二人丟到了地上，付素冉打了一個滾，頭上的珠釵散落了一地。

  她咬著牙，偷偷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兒應該是京城附近的山賊窩點，光是這圍著他們的人數，就有好幾十號人，想來是個大窩點。

  隻是……

  這些山賊看起來並不怎麽富裕，身上穿的多是獸皮之類粗糙縫製的衣物，四周的建築也很是破敗，有的甚至都倒塌了一半，在冷風中嗚咽。

  “你們是何人？”旁邊的人終於出聲了，聲音清冽，比起他的臉，聲音聽上去要親近許多。

  “取你狗命的人！”其中一個最為魁梧的山賊，踢腳朝著男子狠狠的踢了一腳。

  男子身子絲毫未動，涼薄的眼注視著山賊。

  “你們的主子是誰，我一清二楚，所以為了你們身後那位，最好還是放了我們。”

  付素冉在一旁低著頭，降低她的存在感。

  山上的風陰寒，身上的衣衫在山洞之中已經被浸濕了大半，如今寒風一吹，就仿佛墜入冰窖之中。

  她已經快要聽不清他們之間的對話了，恍惚之間，山賊似乎提到了她，她僵著脖子微微側頭，就看見山賊一臉惱怒的走過來，一把拎起了她。

  嘴裏嚷嚷道：“既然公子你不是抬舉，那我們就隻能好好招待一下你的可人兒了。”

  付素冉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被綁到了木樁上。

  木樁依舊是潮濕的，貼著背，更難受了，她的小臉又白上了幾分。

  那男子眼神都沒有往她這邊放一下，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們隨意，這位姑娘我不認識，要殺要剮，請便。”

  要殺要剮請便？付素冉心中冷笑，她可是被連累的。

  “我跟這位公子並不認識，諸位好漢，你們之間的瓜葛我並不知情，用我的性命是威脅不了這位的。”

  剛說完話她覺得她眼前有些發黑了，一塊一塊的黑斑在眼前晃。

  大當家的並不買賬，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抵在了她的脖間，付素冉渾身汗毛倒立，那種冰涼的感覺，仿佛有一條毒蛇纏繞在她的脖子上，吐著蛇信。

  “小姑娘，看你身上穿的華貴，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別是為了保命，才說的那話。”

  山賊手底下微微用力，付素冉倒吸一口冷氣，她已經感覺到脖子被劃破，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

  地上坐著的那位聽到她的倒吸聲，施舍般看了她一眼，然後收回了目光，望向了那條上山的路。

  “大哥，您說，怎樣才可以放了我？”付素冉放軟了聲音，灰棕色的眼瞳漫上了水光，鼻頭紅紅的看著那位持刀的山賊。

  付素冉的聲音柔柔的，就像是貓爪一般，在山賊心中撓了撓，他手上的匕首往外鬆了鬆。

  “大哥？”付素冉又輕輕的喚了一句，大當家的回過神了，看了地上坐著的男子一眼。

  “好，隻要你捅這位公子一刀，證明你兩沒關係，我就放你走。”山賊將匕首上沾上的鮮血舔幹淨，收到了腰間。

  “好，我捅。”付素冉毫不猶豫。

  本來就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了活命，不就是刺人一刀，隻要她不刺要害，這人不死在她的手裏就成。

  她付素冉，本來就不是聖母。

  在場的山賊皆是一驚，沒想到這位弱女子居然毫不猶豫的答應，就算是不認識，要是一般女子聽到這個要求，都會害怕。

  而眼前這位，冷靜得可怕。

  那男子也沒有想到付素冉答應得這麽爽快，終於把眼神停留在了付素冉身上。

  付素冉手裏已經握上了山賊遞的刀，冷著臉走了過來。

  “姑娘倒是不害怕。”他手後撐著身體，瞧著付素冉手上匕首的冷光。

  “哦？為何要害怕，既然刺你一刀就可以活命，為何不刺。”說話之間，付素冉的刀已經捅進了那男子的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