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蘭王都，雕梁畫棟的小樓中，似有若無的琴聲輕輕震蕩空氣。偶聽到茶水在杯盤之間小心翼翼流淌的聲音。

  月皎手握白玉杯，端坐於桌前。另一人坐在他對麵。

  兩人相視一眼，沉默半晌。而後月皎開口，“對了，你有沒有通知相惜的內應？夢千年已經派人過去了！他們那邊也應該出手了吧？”

  石林點頭，“此事甚為重要，我自然是通知了。”說說抬起頭來，很不屑地掀了掀眉毛，“隻是……皇子，我聽說他們派去的人，不過是三個出竅的小家夥。三個出竅，嗬嗬嗬能有多大實力？”

  月皎卻搖頭，“不可輕視！如今的狀態，也可以逼出王朝們動用真正實力，一見高下！”

  石林繼續端起杯子，仰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下。

  兩人又沉默了片刻，石林鄭重地看著月皎那張沉浸在音樂裏臉，“還有誅塵的事情，可有結果了？”

  月皎嘴裏一口飄忽的冷氣，“目前還沒有。不過如今的事情，恐怕還需從長計議。以他的身份，不管是誅塵還是誅，都需要斟酌行動！”

  石林“哦”一聲，又開始往杯子裏斟酒。

  “咯吱，”門開了。二人齊齊看過去。先是欣喜一笑，而後又歎息。

  隻見一個女子牽著一個小孩兒緩慢而來。女子裙琚搖曳，妝容精美。不像是長年累月為孩童所折磨的乳母。但臉上的痕跡，倒是也顯示出從年輕到中年的過渡。

  嘴角輕揚，澄澈的眼睛，讓人感覺到秋天般的溫暖。

  女子安頓好孩子，便坐在了石林身邊，抬眼望著月皎，隨即開口道，“哥，那天月叔來找你，怎麽回事？”

  月皎不出聲，皺眉無奈地看著小孩。

  隻見小男孩正端著茶杯，仿佛牛馬飲水一樣，呼啦呼啦地吸著水。吸進嘴裏之後又“噗一聲”吐出來，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

  月皎有些哀怨地看著月蘭，“月蘭啊，你說你都還沒成婚，屁股後就整天跟著一個小屁孩——恐怕不妥吧？畢竟眾口鑠金！而且這孩子的身份也不明不白。再瞧瞧他那小身板兒，就是以正常年齡的孩子來看，這體格也太小了吧！若要是說天賦的話，他連靈根都沒有，你說值不值得？！”

  這時候的石林摸摸孩子的頭，替他換了一個杯子，“六皇子，你也不要再責怪月公主了！想想也是命啊，當初拾到這個小孩的時候，還是在城西的破屋裏呢。

  記得那時公主還來找過我，我也留意過這孩子，按理說，應該是有靈根的嘛！那個時候啊，我就想讓他做月公主的弟子！可沒想到啊，怎麽就不再長了？要命的是，靈根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不見！

  真是奇怪了！我想也沒想到啊。

  現在都這麽大了，好歹朝夕相處，也有感情，不能隨隨便便就放棄吧，怪可憐的！”

  月皎突然受到了道德譴責，對孩怒目而視子，同時又重重看了月蘭幾眼，而後嚴肅道：“月蘭，我想你應該明白，在皇室的地盤上，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的話，若想要善終，是不可能的！而你孤身一人，怎麽可能嗬護他一輩子呢？你可曾想過他以後會怎樣？”

  “哈哈哈，姑姑！我是小魚！我噴水了！”

  隻有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著，三個成年人都沉默了。

  月蘭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圓圓紅紅的臉蛋，出神望著遠方，“我想啊，他這一輩子，我一定能嗬護！我一定要保護他！至於皇室，我不打算讓他們染指！”說完，眼神變得堅毅起來。

  月皎聽到後，雙肩抖動起來。石林一把按住他，對著月蘭說：”月公主！他現在叫你姑姑啊！按理說他就是你侄子，如果按照落蘭的等級劃分方式的話，他得有名有份，才有在這裏立足的價值與意義！等他再長大一些，才能融進著這裏同齡人的圈子。這也才是他安身立命的前提。對不對？”

  月蘭的眼睛撲閃了幾下一下，噎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這時候月皎輕輕拍桌子，“哼！就他這樣這副德性，誰會收他為義子？看著樣子，以後就沒出息！要靈根沒靈根，要身份沒身份的！反正我想，以月蘭的身份，是沒人願意收留這屁孩！”

  對麵兩人都定定的看著他，然後又斜眼看看孩子。

  月皎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手指顫動，“你們倆幹嘛呀？我我我、我堂堂一個皇子，怎麽可能生出這麽個小娃娃？”

  月蘭嘟嘴，“哼，你要是不答應，那我就另外尋一個弟弟，讓他來做這孩子的父親！而你，就孤孤單單去當你的六皇子吧！”

  月皎胸脯起伏，“好哇……你！你這是在逼迫你親哥哥！！”

  石林走到月皎旁邊，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六皇子啊，我覺得吧，這件事情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就聽從月公主的安排。不然月公主，萬一去認個哥哥，一不小心公主遠走高飛，怎麽辦？”

  月蘭滿臉通紅，用手指著石林，“臭石頭！你這是在找打嗎？”

  石林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而後緊閉嘴唇，真正變成了石頭。

  月皎站起身來，背著手，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走著，而後回到桌邊，“你的想法沒問題，問題是我也沒成家啊！無緣無故有個孩子，這不是拖累嗎？……誰會相信我？誰還會嫁給我？”說到這裏，他突然很沒底氣地坐下了。

  月蘭皺眉不語，石林卻露出一抹壞笑，“其實麽。堂堂皇子有一個一男半女的私生子也不為過呀！總比月公主名聲掃地要好吧，你畢竟是男人！”

  月皎眉毛揚起，驚呼，“哼，就你廢話多！那好交給你了！以後啊，你就當孩子的爹！而月蘭當他的師父。好！就這樣說了！！我忙著呢，還有事兒——告辭！”

  說著便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還有啊，公文的話，你倆記得交給我，別忘了！”

  門砰地關上了。

  石林倒吸一口涼氣，機械轉頭看向月蘭。月蘭一攤手。

  石林轉身，又滿臉笑容，輕輕捏了捏一下男孩的臉蛋，“凡蘭啊凡蘭！你這小屁娃兒真是個小禍害！知道嗎？哎，還不隻是禍害了，哎，現在無緣無故，本大爺多了個這麽大的兒子，我這心裏反倒有些慌了！你說說你呀、你呀！”說著又在小男孩的臉蛋上蹭了起來。

  月蘭莞爾一笑，“看看，你兒子都那麽大了，也不見你帶他出去玩耍！你這個當爹的不稱職啊！”

  石林故作可愛，用手托住了腮幫子。

  倒是小男孩看看兩個大人，然後又躺在月蘭的懷裏，“姑姑，你說我爹娘他們在哪兒啊？怎麽這麽長時間了，他們都沒來看過我！？”

  “這個……”月蘭突然語塞了，倒是石林戳戳他的小鼻尖，“你爹娘啊？反正你娘親是誰，我不知道，可是父親嗎？嗬嗬，以後就是我了，看我帥吧？你要記得多叫幾聲爹，要甜哦！”

  小男孩抬頭，衝著石林吐了個舌頭，“嘿嘿！好！”

  月蘭臉色有些發白，低聲對石林道：“你說凡蘭……難道是他的孩子嗎？”

  石林皺眉，用力地按了按太陽穴，“哎，頭疼！這個不好說啊！以前總以為是無緣無故出現的，不過現在看來，倒也不一定是那個人的。上次見到他，我又仔細打量了他的臉，發現他那張臉呀，和凡蘭的還是有些差別的！還有，人家一身魔氣，跟這個孩子也是天壤之別呀！”

  “那……有道理。不過有誰會這麽狠心，把自己的孩子拋棄不管，讓我來領養呢？他怎麽確定我一定會收留這個孩子？”

  石林繼續按壓太陽穴、閉著眼睛，“姑娘啊，你就別想了！事兒都過去好幾年了，你說是吧？”說著又轉向男孩，“爹買糖給你吃，好嗎？”

  說著抱起孩子，“真希望他永遠是這四五歲的可愛模樣！現在我真害怕見到誅塵那張臭臉！我永遠忘不掉他當時打人的凶悍模樣！那哪裏是人？明明就是凶神一個！

  你看他臉上有過任何表情嗎？哎，再看看跟前這小孩，兩人哪裏像父子？簡直就是瞎扯蛋！”

  月蘭望口袋一摸，多出一塊兒棕色的紙包。小孩愉快地結接過，滋溜滋溜地舔起來。

  月蘭起身，挪開椅子，朝屋外的觀景台走去。她仰頭看著滿天的星鬥，拍著欄杆，“這孩子怎麽會像他呢？那個家夥就是一個魔一個鬼！他的臉就是惡魔！他的脾氣也凶殘的妖魔！可奇怪，他居然也有普通人與生俱來的友善，那顆心啊，既黑且白……我就在想，他到底是個什麽存在？是什麽讓他變得如此難以琢磨？”

  一個深情的聲音在月蘭身旁抑揚頓挫，

  “醉問酒意幾處弄？落雲處，渺渺長情牽青絲。喜暖人情故裏回，移步宿幾許？零零散落故人歸。皎月撥雲散，瓊漿化千愁！”

  石林正對著月亮抒情，未了，卻聽見屋裏一個粗糙低沉的聲音響起，“誰家的熊孩子！，怎麽亂吃我們的東西？——哇哇！還會咬人！喲，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