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凜說完，凡塵暗自點頭。也難怪自己看到的太古戰場仿若一個浮在空中的土盤子，原來是有人將之舉起。還有西凜所說的麒麟，倒是讓自己想起麟姬來。另外，自己好像是將火玉留給了影舞的，隻是從未見她用過。從麒麟對自己的態度來看，並不是騙自己。從西凜所描述的大妖來看，能夠震懾住這種妖獸的，恐怕也隻有麟姬了，隻是不知，為何她隻來了一次？還有，自己給影舞的火玉是三顆，應該還有兩顆又是在哪裏呢？影舞為何不用來拯救影殺閣？

  不過目前影殺閣還活著的，恐怕也隻有影舞吧。一時間，凡塵也深深自責。為了自己區區一介散修，影舞當真是動用了整個影殺閣的力量，把它作為賭注，結果呢，自己回是回來了，但什麽都拿不出手，拿什麽作為回報？甚至連安慰的話都不知怎麽說。

  虛月也死了……其實在此之前，自己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畢竟是虛月把小女孩帶走的，黑木隻是一個台前的木偶而已。而在自己剛從禁製世界出來時，虛月的眼睛分明就是兩把刀啊。本想著自己離開後，虛月、影舞能團結一致，協商共同對外。等這次回去，自己也和影舞商議一番，閉關修養一段時間。

  而現在看來，在自己剛剛離開影殺閣時，影舞便迅速行動。不過還好，影舞的號召力很大，能吸引來這麽多的高手大能幫忙，也難怪影殺閣能堅持這麽多天。

  想到這裏，凡塵抬頭，目光剛好落到靜靜開放、疏影橫斜的梅花枝上，心裏升起淡淡的失落。自己現在還在和西凜談論幫助閣主，但是如果在留在此地，便是拖閣主的後腿！如今的自己的確是毫無用處，可是如果現在走了，影舞必將又四處尋找自己。按照她那性格，死活都會把精血還回來。

  罷了!罷了！這一切都是說明自己無能！所以自己首先要證明這精血並不是自己花了多少心思求來用的，沒有它，自己依然可以在一年內突破帝級、成就魔帝！

  西凜見凡塵站著發呆，關切地問道：“少爺，你這是怎麽了？”

  被這一問，凡塵突然回過神來。他左一個少爺右一個少爺的，而且喊得那麽自然、那麽有感情，自己必須一探究竟。

  於是他抱拳問道：“為何稱我為少爺呢？”

  西凜粲然一笑：“哦……這個呀，還要從我入魔軍說起。那時候整個西洲的軍隊都在待一的管理下，而我雖然身為魔族人，其實普普通通、修為也很低。待一見我可憐，便將我收留。進入軍隊以後，待一對我照顧有加。

  一次偶然間，我見到了他的師父，軍中人都稱他為楛尊。楛尊說我有軍事頭腦，便傳給我一些兵法。我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普通人能得到他們的賞識，自然是感激不盡。

  而後我四處打聽，才得知待一和楛尊都來自禁仙宗，而且還聽說待一一共有七個師兄弟。待一對我有知遇之恩，楛尊對我有再早之德。而我又沒有多少天賦，於是便想做他們的仆從報恩。可誰知待一竟然不同意！非但不同意，還狠狠罵了我一頓！

  雖然他們不要我做仆從，不過我仍舊稱他為少爺。還有你的幾個師兄，本來我也是叫做少爺的，可他們說太俗氣，我就沒叫了。不過對你，我還是要鄭重其事地叫一聲——少爺！”西凜說著，畢恭畢敬抱拳一拜。

  凡塵連忙將他扶起，而這一聽，也算是明白了。想必是師尊或者是幾個師兄在臨終前交代他們的部下來保護自己，而臨危受命之人正好是西凜。不過這一回憶卻也是激起回憶之塵，心酸之際，想起了下六，也想起了那幾個從未謀麵的師兄。他們在自己的心中是永垂不朽的！笒歿老賊，我非要將你碎屍萬段不可！

  凡塵抬起血色彌漫的雙眼看向前方，西凜在一旁說道：“少爺，聽說你繼承了陣脈一道，成了陣脈傳人，不知可否與影閣主一起隨我去西部？因為目前在這中州，影殺閣已經被毀滅，整個太古戰場也就隻有影閣主形影相吊！最強者沒有部下，難道要當一個人的王嗎？以我之見，不妨先回西部避一避風頭，有朝一日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凡塵點頭道：“有勞將軍了！這恐怕要等閣主恢複過來再商議吧？如若她不願意，恐怕也不能強行將她帶走！另外，將軍還是別叫我少爺，叫我誅塵即可！我不是什麽尊貴的少爺，而將軍也並非仆從。您這樣做，讓您的手下情何以堪？我其實還不如他們呢！”

  西凜顯得有些為難，凡塵暫時不談此事，叉開話題，“對了，你說那頭麒麟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女子？”

  西凜點頭，“難道……你們認識？”

  凡塵摸著下巴，“有可能認識，也有可能不認識！未見廬山真麵目，我也不大確定！”嘴上這樣說著，心緒紛飛，對虛月的死很在意。隻是現如今，自己還沒辦法詢問影舞具體情形。

  雕欄玉砌依依在，隻是朱顏改……依然記得自己與虛月初次相遇時，他的爽朗和隻言片語中流露出的悵然。也還記得他見到小女孩後的大哥哥般的溫情。那並不是虛情假意，而是小女孩的出現，真的觸發了他深藏心底對親情的掛念。那時候，可以說自己認為他是這個地方最值得信任的人了！沒想到後來，凡塵才發現自己看錯了人！可是虛月之前所做的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真是糊塗了，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好好問一問影舞吧。如今這裏也隻有她知曉所有的真相了！

  凡塵又轉向西凜，“那如今你的軍隊在哪裏？此地隻見你一個人啊！”

  西凜看了看外麵，“這太古戰場周邊本是莽莽森林，原本荒涼，因為這次戰爭才出現了一些交易場所。你大概不知道吧，這些交易場所其實都是被錦瑟閣左右著。交易場所當中的所謂的“商人“是我們的兵士，另外更多的兵士們都在外麵的樹林中隱蔽潛伏。這些做生意的本來就不互相認識，隻是為了各自的私心，才一同攻打影殺閣。散沙一盤，自然也猜不到我們的目的。何況我魔軍分散作戰，還有一部分人喬裝打扮成不同的身分。所以，我們一直隱匿若魂！”

  凡塵聽著，不經意間吞下口水。魔軍，魔軍，還真讓人刮目相看！說實話，他們不過就是些修為很低的普通魔族人，在大能的眼中連螞蟻都不如。但他們竟然能在規模浩大的戰爭中，充分保存實力，機動靈活作戰，智勇結合！光是西凜的部署規劃，就已經讓人歎為觀止。還有軍隊裏的每一個士兵堅忍不拔也是空前的！其實環境惡劣，也許就此將埋骨沙場，對這些他們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無論是誰不小心錯了一步，那麽再美好的規劃都將潰敗！

  這樣想著，凡塵又仔細打量起西凜來：他相貌平平，正如同任何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一樣。身材微微發福，臉部肌肉略微鬆弛。當他沉浸在思考當中時，額頭的川字紋皺起，是不平歲月和與之抗衡的成熟。不過眉宇之間卻是散發著強烈的軍人的凜然正氣。這股氣息如風如流，衝擊著凡塵的心，不由得升起讓人盈眶的敬重。這種感覺與普通大能給自己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所謂的大能也能製服自己，甚至將自己踩到腳下。但那是一種氣勢和一種修為的壓力。自己的心，不但不臣服，不膜拜，還會抵觸反抗。而西凜觸動自己的東西，則如春雨般浸潤，洗滌內心的失落彷徨，溫暖自己的心，在心中慢慢升溫，產生凝聚力、安全感。他就是讓自己感覺隻要跟著他，便能得到安穩，可以依靠的兄長！

  一旁的西凜見凡塵癡癡地望著自己，有些不安。凡塵笑道：“將軍氣質不輸大能！”

  西凜卻苦笑著，“我就想啊，如果我有其他大能的力量，不就更好了嗎？那樣的話，便可以將軍隊提升得更強大，讓他們能修煉更厲害的功法。可惜呀，我沒那種天賦和機遇！”

  凡塵見他一臉愁苦，卻是暗自為他的屬下們開心。能夠遇到如此謙遜、堅韌的首領，也是他們的福分了。換了其他人，自己能力提升、獲得地位之後，一絕大部分人都是在苦心孤詣地謀劃更大的利益。而西凜心係兵士，極少考慮自己的晉升。這足以證明，他十分愛惜士兵。

  見西凜還有些猶豫徬徨，凡塵笑道：“將軍怎麽會謙卑至此呢？如若你是大能，還有時間來照顧你的部下嗎？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樹立自己的目標，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西凜把手放在凡塵的肩上，笑道：“少爺悟性如此之高，西凜受教了！”

  凡塵卻是打趣道：“哪裏有什麽悟性，不過是亂說幾句罷了。我不過是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屍體，哪裏有什麽悟性呢？”

  西凜臉色一驚，“怎麽難道少爺你……”

  凡塵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連忙拉拉西凜，“咱們在這裏談論半天了，不知道閣主情況如何？快去看看吧！”

  西凜點點頭，邊走邊說著，“影閣主是我見過最具大將風範的人，她引領軍隊，當上將軍，隻是早晚的問題。不過從修為來看的話，她還是更適合做大能！”

  凡塵笑而不語，影舞的力量，他凡塵怎會不知？和魔帝隻有一步之遙。而她又主修刺客之道，所以這個女子的真正實力，如龍在雲，不見首尾，不好揣測。隻是自己一進來，便看到她氣息微弱，受傷嚴重。也不知出手之人又是何處強者？竟然能將她重傷若此！實力一定比笒歿強大許多。也不知這天下到底還有多少深不可測的強大之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之際，走到了大殿中。見影舞依舊站在豔賓的屍體麵前，聽到背後的腳步聲，忽然轉頭看向二人，表情竟然十分恬靜。凡塵卻是想到屍祖。她也是麵無表情的，就算有再大的悲痛，也不會流淚。也不知自己得到的那一滴淚，是屍祖緣何產生的？

  影舞轉過身體，麵色灰白，氣息也不穩定。西凜開口道：“在下有一事需請示，不知閣主可否先到我們西洲？在那裏，閣主可安心療傷，互相也有個照應！”

  影舞沒出聲，凡塵附和道：“影姐，這未嚐不可。如今這太古戰場經曆了血腥洗禮，人族、魔族、妖族絕不甘心放棄這塊肥肉？你若是孤身守候，又能守得住多久？誅塵無能，幫不上多大的忙。但如果我們擁有魔軍的話，我想使用我的陣法，加上軍隊的力量，再加上您的實力，報仇指日可待！”

  影舞眼神微顫，西凜欣喜道：“如若閣主到了西洲，西洲所有的魔族兵馬聽由您調動！”

  影舞還是沉默著，隻是微微頷首。西凜和跟凡塵打了個招呼，便朝外走去。邊走邊說道：“我這就去集結部下，明早我帶兵前來恭迎，我們一起出發！”

  西凜離開後，影舞冷冰冰地望著凡塵。凡塵有些心虛，斜眼看向豔賓，豔賓，她……”

  影舞卻是咄咄逼人，“為什麽我不會流淚，你這精血是誰的？”

  凡塵猶豫了半天，開口“是、是屍祖的！”

  影舞顯得很意外，“屍祖？怎麽從未聽說過？”

  見影舞有興致，凡塵解釋道：“說來話長……不過這精血的主人真是神秘強大！光是突破，便用了千年的時間。但其容貌身材曆經歲月的摧殘，卻保持在20左右的芳華。我一想，一千年啊，還隻是突破而已，那屍祖的壽命該多可怕？她的精血一定是無價之寶！”

  影舞聽著，從手心凝出一團血氣，又盯著凡塵，“我發現我的身體中沒有靈氣了，但我的修為卻是不降反增呢？”

  凡塵喊出來：“這靈氣一定是轉變為屍氣了！不知您的修為到什麽程度了呢？”

  影舞搖頭，“具體是什麽程度，我還不清楚。不過我敢斷定，我此時的修為一定超過了從前！”

  見影舞心情平複了一些，凡塵試探問道：“不妨先嚐試著駕馭屍氣，再考慮修為也……“

  凡塵突然噎住了，臉色灰白，連連後退——隻見豔賓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全身僵硬如鐵，原來如水的眼睛閃著瑩瑩綠光。凡塵一時呆住了，想提醒影舞，發現豔賓朝自己攻擊過來！

  豔賓——不，這東西是什麽（雖然有些對不住豔賓）？不隻是眼睛發綠，全身上下都是綠色的！

  凡塵嚇呆了的瞬間，豔賓被影舞製服，趴倒在地。影舞又看了一下豔賓，急切說道：“她這是怎麽了？！“

  凡塵繞著綠油油、硬邦邦的豔賓轉了一圈，摸著下巴，“她身體當中沒有生氣，而且我當初看她的樣子已經死了，怎麽又活過來了呢？而且像僵屍一樣！”

  影舞想了想，伏下身子，將屍氣灌入豔賓身體中。豔賓綠色的皮膚開始逐漸變白，轉變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恢複了正常。

  凡塵一臉疑惑，看看影舞，影舞一臉焦慮，“隻能試試再說！”

  凡塵問道：“那你放開她試試，看能不能控製住她！”

  影舞點頭，放開豔賓。豔賓猛然睜開眼睛，綠瑩瑩的眼睛無神地遊走著，又看了看凡塵，又望望影舞，眼中滿惶恐不安。

  影舞急切抱著她肩膀，“豔賓，可還記得我？”豔賓卻掙脫她，往後飛速倒退，畏縮在角落。

  凡塵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道：“你記得我嗎？”

  豔賓依舊不言不語，渾身上下顫顫發抖。凡塵無奈地看向影舞，影舞也覺得不對勁，開口道：“她這樣子還算活過來嗎？”

  凡塵搖搖頭，“這樣啊，估計不是活過來，而是被你的屍氣感染了。好在她生前肉身修為不低，所以現在還不算特別的糟糕！”

  影舞顯然有些自責，“屍氣那麽厲害？”

  凡塵搖搖頭，“其實對於屍氣，我也知之甚少。隻是從豔賓如今的模樣揣測，這玩意惹不起！”

  影舞突然暴笑了幾聲，“哈哈哈，那是不是其他人感染屍氣，也會變成這樣?”

  凡塵一愣，“有可能，不過也許是因為她剛才離你很近，才會感染的。看看我，我不是好好的嗎？”

  影舞抱著手，饒有興致地看看豔賓，又看看凡塵，“對呀，怎麽你沒被感染，難道是……男女有別嗎？”

  凡塵一臉無奈，“也有可能是死去的人才會被感染……”

  影舞臉上驚喜，“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閣中所有死去的人都用屍氣感化，讓他們複活過來？”

  凡塵咂吧著嘴，“嘖嘖，這個……可以試試！”

  兩個人說著，便一起快速走到大殿之外的廢墟上，想找具屍體嚐試一番。但結果並不如意，找了半天，卻隻尋到森森白骨累累如山。影舞臉色漸漸難看，變得更加陰冷，眼裏彌散開濃鬱血氣。

  凡塵立刻喊道：“對了，你試試，能不能用屍氣將白骨複活過來！”

  影舞依照凡塵之言，將體內的屍氣灌入白骨中——沒有任何的變化。

  兩人無功而返，回到大殿中，又仔細研究了豔賓一番。發現豔賓的恐懼不隻是來自影舞，準確的來說，是懼怕所有的人。如同剛剛出生的嬰兒和幼獸一般。兩人得出結論——如今豔賓的身體比原來更加強健了，就如同一塊會自己成長的鋼鐵。隻是她的身體中已經沒有常人的思維意識，簡單來說，她現在就是一塊兒會移動的武器而已。

  雖然結論如此，影舞還是有些欣慰的。隻要豔賓還在，不管以什麽方式存活著，那也總比死了好！凡塵的心也稍稍放下，暗自唏噓。整個影殺閣，自己認識的人不多，但隻要打過交道的都會在自己的心中留下印象。誰料訪舊皆為鬼，他們的遺骸在月光下靜默發光，默默傾訴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