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隻要按著過往的日子繼續生活，十三年應該也會一如既往的短暫。然而事實證明，才過了一個月我就有些魔怔了，常常發呆，小說也寫得不同以往。為此，司命特地來見了我。

  他一身職業西裝，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變短了的頭發柔順地搭在額頭上，眼睛如一汪清水，嘴角噙著一抹笑，看著我。

  我將一杯茶放在他的麵前，有些局促地坐在離他有些遠的沙發上，垂著頭等候他的批評。

  他笑意加深，端起茶優雅地品嚐，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

  “不錯，對茶的品味還是這麽高。”

  “您要是喜歡，捎點回去。”

  我有些討好地說道。

  “看來你是知道我此行來的原因了？”

  他眉毛輕佻，這丫頭也就犯了錯才會這般聽話。

  “是我最近工作不用心了。”

  我很快就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嗯？不用心？我看你是用心的很？”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旋即笑開，還是沒忍住地開口：

  “你倒是說說，最近的這篇小說你是怎麽想的？先是擅自更改了女主的宿命，讓她積累了怨念值，後麵又給了她改變的權力，現如今她回到了過去報複那個渣男，使得原男主徹底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你這波操作是為了什麽？”

  “我不小心代入了個人情感讓女主心死，後麵想著得補救下便給了她這個機會。”

  “那便罷了，可是她現在看上了反派可如何是好？”

  “額……這是我沒想到的，所以我最近不是在幹預嗎？”

  “你的幹預就是讓反派改良，與女主私定終生？”

  他無奈地說道，要說他手下的人大膽的沒有幾個，楠楠首當其衝。更改小說這樣的事也隻有她幹得出來，這次恐怕是最嚴重的一次，連角色都改了，真的膽大包天。

  “也隻有如此了，不然原諒渣男嗎？不可能。”

  我義憤填膺地說道，隨即知道自己代入感太強了，識趣地閉上了嘴。

  “楠楠，你以前可從未在意這些的。若是以前，憑你的性子，一定會讓女主忍受著這樣的生活過完自己的餘生。”

  司命看著我，眼睛裏似乎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就好像是一種掙紮後不得不承認的無奈，承認眼前的女孩確確實實不一樣了。

  “我隻是想要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垂下眼眸，輕聲說道，我得不到的東西我想要我筆下的人都獲得。

  司命愣了愣，隨即有些苦澀地笑笑。幸福？這個詞竟然會出自她的口中，那個人終究是改變了她，是一種讓他望塵莫及，嫉妒到發狂的改變。

  他看著那張已然染上塵世的眼眸，它已不再像過去一樣簡單平靜，裏麵蘊含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深情，而焦距終究不是在他的身上。他突然不想呆在這裏了，不想看見她的眼睛。他放下了腿，站了起來，說道：

  “你就好好寫下去吧，別出什麽岔子，不要參雜太多個人情感，我就先走了。”

  說完，化為一抹輕煙。他還是舍不得苛責她，與自己一開始的目的大相徑庭。

  我看著消失在眼前的司命，詫異地眨了眨眼，他竟然沒有責怪我的擅作主張，還有些默認了的意思。司命他這是怎麽了？他不是向來都是嚴厲的嗎？平日裏一有仙人犯了錯，他溫潤的眼眸就會化為利劍，狠狠地指出別人的錯誤，從不舞弊。我雖然表現很好，從未犯過什麽錯誤，但有次偶然見過他生氣的模樣，委實嚇了一跳。這次還以為自己要被罵的狗血淋頭，結果啥事沒有，他這是，轉性了嗎？

  實在是想不明白，我便將這件事放下了，安心得去寫自己的小說。以前隻當這是份工作，按部就班地去完成，如今不一樣了。在我看來，隻要女主喜歡，哪怕是反派又如何？這個世界不是絕對的，不是非正即邪的，我既然給她這個機會了，便將反派改好了送至她的身邊。

  時間在我敲打鍵盤的聲音中悄然流逝，忙活了半年的時間，我終於打完了最後一個字，將幸福永遠地刻在男女主的臉上。

  我滿意地合上了電腦，裹緊了身上的毛毯，看向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雪，紛紛揚揚地灑向人間，給萬物都裹上了一層薄薄的白毯，銀裝素裹的景象是自然的饋贈，是取悅我們眼睛的美麗。

  如今已經是十二月的尾巴了，今年就要過去了。

  我在那個世界呆的時間其實並不久，甚至連冬天都從未與陌陌一同過過，以後怕是也沒這樣的機會了。這半年，我一直忙著寫作，以為我暫且可以放下了，可是總是會不知不覺地想到他。吃飯的時候想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寫作的時候想他現在在做什麽，睡覺前想他有沒有好好休息。

  原來，思念這種東西，不會被時間衝淡，隻會慢慢沉澱下來。

  “楠楠仙上，我來啦！好冷啊，外麵！”

  騰鳥咋咋呼呼地飛了過來，拍打著陽台的玻璃。

  我走過去，將門打開，一股刺骨的寒冷襲來，我打了個冷戰，是挺冷的。

  騰鳥一下竄了進去，進了我放在沙發上的毛毯，舒服地感歎到：

  “還是有空調好啊，人間的冬天太為難我們鳥了。”

  “你不是神鳥嗎？也怕冷？”

  “下凡不能隨意使用仙術，哪像楠楠仙上，天天使。”

  “不要胡說，我用仙術是來寫作的，其餘的我可沒幹。”

  “好吧，信你啦。”

  騰鳥調皮地衝我眨眼。

  我輕笑，這小家夥膽子真是被我慣大了。

  “你來做什麽？”

  我看著披著毯子跳到桌子上喝我泡好的熱茶的小家夥，開口問道。

  “陪你跨年啊！”

  騰鳥高興地說道，它對人界的儀式感出奇地感興趣。

  “行吧。”

  我舒服地躺倒在沙發上，內心一片柔軟，在人間的許多節日都是這小家夥陪我過的，像我們這樣住在人間，分布在不同區域的仙，其實偶爾看見別人合家團圓的時候，也是會感到孤獨的。我們沒有朋友，一方麵以防暴露身份，另一方麵是覺得他們短命，久而久之就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