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一襲白衣，上麵還有些許血跡，劍掉落到了腳邊，卻遲遲沒有撿起。烏黑的頭發被綁成高高的馬尾，纏繞的白色發帶迎風浮動。他的臉棱角分明，像是大自然精心的饋贈。劍眉英挺，渾如刷漆，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漠。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虛掩著像黑水晶般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張緊緊抿著的薄唇，有些蒼白。

  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無數的情緒仿佛要從眼裏噴薄而出。

  這樣一張經過時光精心打磨的臉，簡直就是粉嫩嫩的小團子的放大版，褪去了稚嫩，走向了成熟。

  “陌陌？”

  我試探性地開口。

  他渾身抖了抖，仿佛極力壓抑著自己，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灼酸了我的眼。

  他下定決心般，一步一步讓我走過來，呼吸都輕了許多，那麽地小心翼翼，仿佛我下一刻就會像泡沫般消失不見。

  終於，他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走到了我的麵前。

  我站了起來，發現他長得好高了，我已經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模樣。

  “神仙姐姐……”

  他輕聲地叫著這個久違的稱呼，聲音沙啞而壓抑，仿佛用光了全身的力氣。

  “是我，我回來了。”

  我扯開一個微笑，眼裏是一片溫柔，一襲青綠色衣裳，一如那日第一次麵對小團子的模樣。

  是她！

  是神仙姐姐！

  是那個會笑著跟他說話的人！那個將他護在手心裏的人！那個在他的夢裏出現了千萬次，醒來卻是一場空的人！

  她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他一個箭步走上去，將她抱在懷裏，她的身上不似那日躺在地上般冰冷了，有了溫度，讓他這顆冷了十三年的心，逐漸回溫了。

  我愣了愣，整個人在一個溫熱的懷中，少年已長成，寬闊的胸膛已經可以讓我這般依靠了。

  感覺到他還有些顫抖的身子，我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他好瘦，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天哪！”

  周圍一陣唏噓聲，我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伸手想推開少年。

  他仿佛被我嚇到了，抱得更緊了，原本安靜下來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著急地不停說道：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

  “好好好，我不走，不離開，乖～”

  我趕緊回抱住他，輕聲安慰他脆弱的心靈，至於其他的，無所謂了。

  “都閑的嗎？吃完了去訓練！”

  柳常源走了進來，看見圍在一起的人，斥道。

  弟子們這才收起看戲的表情，很快離開了。

  柳常源走近相擁在一起的人，輕咳一聲，笑道：

  “好了，你們難得團聚，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敘敘舊吧。”

  陌陌沒有理會他，依舊抱著懷裏的女孩，此刻他相信了，相信她回來了。

  “陌陌？”

  我開口道，實在是這大熱天抱在一起這麽久，還挺熱的。

  陌陌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我，改為牽著我的手，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一陣心軟，哪怕這張臉不再是肉嘟嘟的，我還是無法抗拒他的請求。

  “走吧，我們回寧遠院。”

  我牽著他的大手，真的是好大，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握著他的小手了，現在是我整隻手在他的手裏了。

  “啊！你的劍！”

  走在路上，我猛地反應過來，著急說道。

  “沒事。”

  陌陌毫不在意地繼續走著。

  後麵的柳常源掩麵笑了一下，這大概是陌非這些年最粗心的一天了吧，完全沒有心思想旁的事情了。

  走進寧遠院的門，陌陌回頭一臉冷漠地開口：

  “你不忙嗎？”

  “不忙，許久未見你，正打算敘敘。”

  柳常源一臉無辜地說道，他怎麽覺得自己說完後陌非有些生氣了？

  “進去吧。”

  我開口道。

  “好。”

  陌陌轉了回來，眼裏、臉上都是笑意。

  我與他一同去了他的房間，我放開了他的手，陌陌明顯有些不情願。

  “你的藥箱呢？”

  “要藥箱做什麽？你受傷了嗎？”

  陌陌著急地從上到下看了看我，眼裏還有一絲害怕。

  “是你。”

  我將他摁回了床上。

  “哦，在那邊的櫃子裏。”

  我順著他指的地方找到了箱子，放在了床邊。

  “脫衣服。”

  我看著始終看著我的陌陌，開口道。

  “哦。”

  他乖乖地褪去衣服，白皙的皮膚上有許多的抓痕，都已經留了疤，明顯都是出自樹妖手上。他的胸前有一道新的，用白布草草地包紮，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一樣，隻是一個勁兒的看著我認真的臉龐。

  我小心翼翼地為他取下白布，裏麵的傷口很深，白肉外翻，被鮮血染紅，不斷地有血往外流。

  我給他上了藥，止住了血，為了包紮好了傷口。

  “說吧，幹嘛去了？”

  我坐在床邊，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他。

  “我去滅樹妖了。”

  察覺到我有些生氣，他怯怯地開口。

  “然後呢？”

  “我本來已經打傷它了，豈料它招來了山中精怪，我一時被纏，它便偷襲了我，將我抓傷。不過好在我還是滅了它。”

  他輕輕地笑了，笑得十分滿足。

  “傻小子。”

  我歎了一口氣，這小子怎麽這麽軸，用自己的命開玩笑。

  “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他一臉認錯誤的好態度。

  “好了，不怪你。”

  我習慣性地想去摸一摸他的頭，卻猛然反應過來他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別，我還是收斂些的好。

  陌陌愣愣得看著我放下了抬起的手，失落地低下了頭。他想起了自己走進飯堂時聽到的一句話：

  “小女子已有心儀之人。”

  是因為有喜歡的人了，所有不再親近我了嗎？

  他有些難受，隻得勸著自己，她都回來了，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他不敢問她當初發生了什麽，他知道一定是有一些無法開口的原因，他既怕她不願告訴他，也怕知道真相後自己無法接受，他其實是在害怕她的離開，躲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