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我準備撤了，今天實在找不到什麽好結果！”

  “……那，吳叔，早點回來吧！”線路另一頭的少女有點不甘，但還是鬆口。

  “撤退路線。”

  “吳叔，你隻要沿著右邊的集裝箱……”此時的少女已經變成了老吳的後勤人員，看著前方傳過來的圖像，開始幫老吳指路。

  在現場的老吳，聽到口令，下意識的往自己的斜上方豎了個大拇指。沿著老吳手的方向，就能看見一架正停在橫梁大燈後陰影處的無人機。

  不得不說，年輕人的腦子就是活。原本要潛入這麽一個像迷宮一樣的集裝箱群，即使背熟了大概位置，到時候也是抓瞎。像現在，隻要有個無人機在空中，就不要太方便，而且一些突發情況也……

  “等等！前麵有人！”少女突然在頻道裏喊道。

  老吳趕緊停下了腳步，整個人迅速貼到集裝箱的陰影中。

  “情況！”老吳低聲問道。

  “有兩人在街心，距離你十米遠，其中一個年輕人正在，正在毆打一個老人。”

  “嘖！還有別的路嗎！”

  “原路返回！”

  老吳隻好趁著遠處那人在街心繼續自己的罪惡，趕緊從原路繞了個大圈子，才回到自己停在碼頭區的車上。

  雖然這次總體還算運氣好，但總讓他感覺不對勁。於是趕緊發動汽車，就在車剛剛啟動的時候，突然一下輕微的撞擊感出現在車頂，老吳趕緊打開車頂的窗戶，發現那架小巧的無人機正懸停在車頂。老吳大手一抓，剛一碰到，無人機便停住了運作。似乎對於這項配合感覺很滿意，他再次對著無人機上特製的攝像頭豎了個大拇指，隨即扔在一旁，開著車，絕塵而去。

  魔都，一處舊住宅區

  這已經是換的第三個安全屋了，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換得這麽頻繁，但還是感覺如果不這麽做，自己第二天肯定是在大牢裏。

  老吳從床上爬起來，拖著疲憊的步伐，站在洗漱台前，忍了好久，才敢抬頭看鏡子中的自己。

  油亮的光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年輕時留著的小胡子因為幾年沒好好打理幹脆直接剃了，留下刺手的胡茬。長期熬夜讓原本年富力強的老吳，精神變得有點萎靡。長期不規律的飲食和缺乏鍛煉造成了他現在已經多了一圈肥肉。

  瞄了幾眼自己這副讓人作嘔的模樣，注意力又回到這次事件上了。自己昨天晚上沒什麽收獲，隻好今天再去一趟。而那個姑娘則說她好像和原來認識唐霖的人搭上線了，而且還有點進展。

  女人還真是可怕啊！

  想起林芸平時和自己碰頭的時候，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個單純的高中生，那副樣子和社會上的女性精英完全沒什麽差別。又想到和自己離婚的老婆，確實為了自己所愛的，每個人都會變成怪物。

  使勁招呼了自己的臉頰兩下，才讓自己從胡思亂想中走出來。老吳麻利的給自己的戴上早就準備好的假發，又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每天都在辦公室裏摸魚的老油條，就出了門。

  到了樓下隨手買了個煎餅果子，順便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周圍人倒是不多，所以趕緊溜到自己的車上，按下了個在儀表盤裏的按鈕，給自己的車換了個新的牌照。

  他做事一向謹慎，現在的他還在不斷思考到底用哪個新安全屋。至於剛剛那一間就當成誘餌，裏麵還有不少誘導性的材料，如果他們真的有所動靜，自己肯定看得到。

  這次的落腳點倒是離小港挺近的，沒個幾分鍾就到了這裏。按照腦子裏的地圖，很快就跑到了昨天調查的位置。他也想繼續找少女繼續來個空中支援，可她還要維持一個正常人的生活。沒辦法，隻好回到了原點。

  在這些除了顏色其他都一樣的集裝箱群裏找線索確實有點困難。而且還是要三個月以前的，那幾乎什麽都沒剩下。連續看了一個上午的老吳，實在沒什麽辦法，隻好一個人找了個可以歇腳的地方坐一會兒。

  “嘿！小子，你就是昨天晚上來這裏的人嗎！”

  剛坐下沒多久，就聽到那聲招呼，老吳猛然回頭，發現他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破舊的藍色工裝但慈眉善目的瘦小老頭，正在朝自己揮手。

  他一下就警惕起來，這裏可是在兩層集裝箱上麵，這個老頭是怎麽上來的。而且他還知道我昨天來過。雖然腦子正在想著，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右手依靠身體作為遮擋，抽出了開山刀。

  “哪有！老人家，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昨天可是在家裏難得睡了個好覺！”轉頭露出了個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一邊起身靠近那個老頭。

  “啊！那……那是我搞錯了！就不打擾你小子在這裏看風景了。”老頭意外的很吃這套，而且就連那個人一副自來熟的樣子也沒引起他的懷疑。轉身說完這句話，正準備離開。

  可老吳哪會放過，一個箭步就來到老頭身後，開山刀就抵在那老頭的後心，另一隻手則捂住他的嘴巴。

  “不想死的話！就把嘴閉上！聽明白了就給我眨三下眼睛！”

  “唔……”老頭也沒想到原來那麽和氣的小子，一下子就變了臉色。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眨了三下眼睛。

  老吳見此也沒有多說，直接放開了他，但刀子並沒有離手，依舊對著老頭單薄的後背。

  “你是怎麽知道昨晚有人來過的！”老吳壓低了聲音，開始了詢問，他可是對自己的手段很自信的。

  “我，我就住這兒，昨天，昨天晚上到這就發現原來沒人走的地兒，多了好多印子！大，大俠，你能放了我嗎！你看我已經快七十歲的人了，怎麽可能打的過你嘛！”從剛開始的驚慌，老頭也慢慢緩了下來。一口略顯市儈的語氣，也讓老吳的戒心稍稍放下了一點。

  “哦！那你帶我去你住的地方！”老吳心思一轉，既然這種住在這裏的老頭子，自然應該會對自己住的地方很上心。他可不像我這種人能夠隨便找到那些安全屋。要是不抓點把柄，這家夥必須死！

  “這……”

  看著老頭的臉色一下變的緊張起來，老吳就知道自己賭對了，趕緊催促道。

  “快！少囉嗦！”

  “哦，哦。那你跟我來。”

  老頭看著他身後的中年人一副堅決的樣子，隻好硬著頭皮帶著他走在集裝箱組成的叢林裏，最後來到一個深藍色的集裝箱前。

  老頭隻是輕輕一推集裝箱的大門中央，一個中開出來的小門就被推開。

  跟著老頭進來的老吳，就看見這個集裝箱已經被改裝的麵目全非，裏麵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家住房，甚至在旁邊還有通往下一層的樓梯。

  剛來到這的老吳還沒有絲毫感覺，可幾個小時過後，他再也沒有了來時的從容。

  這個老頭是真的有魔性！

  看著自己手上握著還有半杯沒喝完的啤酒，這才記起自己原來是拿著刀進來的，現在卻和這老頭喝得不要太嗨皮。

  雖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抖露出自己的身份，但估計老頭如果不會醉的話，再給三個小時，自己肯定什麽都交代了。

  老吳把眼前喝醉的老頭安頓好，就開始研究起他的住所。

  這間箱房有兩層，上層是老頭休息的地方，在剛才喝酒的時候，就發現這裏並沒有什麽值得搜尋的價值。

  到了樓下，這裏說是房間倒更像是一間倉庫，大部分是一些還沒賣出去的廢品，和一些糧油，在倉頂還掛著幾塊臘肉。

  樓下的采光意外的不錯，雖然在老吳身邊有一扇類似於潛水艇上設計的圓形窗戶，但在這集裝箱群中還能有這麽好的光線，確實令人意外。

  但老吳的重點可不是在這裏，而是因為這麽好的地方還放著一張書桌，其中還擺著不少讀物，而在最中心則擺著基本攤開著的筆記本。

  老吳走過去隨便翻了翻，前麵基本都是一些賣廢品和平時吃穿用度的賬目，標準的格式，清秀的字體，這個老人果然不簡單。

  就從剛才的喝酒中，老吳知道這人是個下崗工人。在原來小港還是很繁華的時候，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工頭，平時為人倒是豪爽。可好景不長，自己下了崗，兒子又是個敗家玩意。昨天還挨了那小子一頓打。

  但他還有以前一幫老兄弟在幫他，最起碼沒讓他流落街頭。偶爾那些老家夥受不了家裏的不肖子孫時，也都會跑到這裏和他喝幾杯。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而不被外人發現。

  老吳把賬目拿開，發現在最下麵還有一本日記。此刻的他像是撿到寶貝了一般，趕緊翻了起來。老頭子每天都有寫些東西，而且還挺詳細，雖然是一通通的流水賬，但這就是他最想要的。

  翻了翻，看到三月三日的記錄，正是王東失蹤的大概時間。

  “三月三日晴

  今天是一個出去釣魚的好天氣，上午找老王借了根杆子，就去小港上釣魚，運氣不錯，還釣上了三隻，送給老王一條，其他都是自己的，味道還不錯。”

  ……

  “那個大船都停了快有三天了，怎麽還不走，哪有這麽做生意的。算了，大人物的事，不是我該管的。”

  ……

  “今天晚上本來不想費電讀書的，但大晚上的還搞裝卸貨，咣當咣當的！真是沒法子睡覺。隻好把那本榮格先生的紅書看了幾頁，說實話，這玩意兒還真催眠！”

  總算沒讓自己擺了這麽久的表情白費，總算抓到你們了！

  天空城上

  “啊！今天終於是熬到休假啦！”

  少年王東終於有機會擺脫這個名叫哨站的囚籠。

  自己作為新晉，本身不用像唐霖他們一樣進行資料的處理。本以為這三天可以趁著自己的老師琉璃忙碌的時候，好好摸上幾天的魚。

  不夠我們親愛的王東小朋友想的還是太簡單。

  領導為什麽會選擇嘉獎你。不隻是因為你做的對，做的好。還有就是對你的期望值的上升，也就是說他們會讓你比過去更忙碌。

  對於這些老年人來說，找到一個年輕可以打磨的新人，那就抓緊時間讓他成才，一刻不停地灌輸訓練。所謂休息也就不過是降低些訓練強度。

  至於會不會練廢？不用擔心，我年輕的時候那可是……

  齊隊長是個真正合格的教練，在死亡邊緣的訓練搞得王東到了休假的這天全身還會時不時出現痙攣。

  而同樣身心俱疲的唐霖，本想趁著假日，先睡一個嚎叫。客人還沒走出休息室的大門就被隊長拉了回去。

  “你小子自己的任務完成的一般，那怎麽不想想去提攜提攜新人，給領導漲漲自己的印象分啊！”

  “這，這不是怕誤人子弟嘛！”現在的唐先生隻想摸魚，一點都不要惹上這種麻煩事。

  “那你不會把自己那些經驗教訓交給新人啊！這種恩情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emmmm……嗯！”

  一米二的蘿莉站在小凳子上，手剛好能搭在唐霖的肩上。這時候的兩人，就像是電視劇裏一位對未來充滿希望的領導，和一位有著顧慮但隻能硬著頭皮幹的下屬終於達成共識的和諧場景。

  但事實上，隊長右手的握力完全可以很輕鬆抓起兩個唐先生，而隊長的手上正很隱晦的提起高度約為兩公分的皮肉。而現在的唐霖隻能強顏歡笑，如果這時候忍不住叫了出來，這輩子就完了。

  下屬在自己過人的魄力和人格魅力之下，有了肯定的答複，隊長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還用眼神告訴唐霖。

  領導看好你哦！

  於是半個小時後，經過葉夜的努力下，兩個打扮的像是剛剛從鑄造世界裏因為戒嚴才得以回家的工人就出現在天空城最熱鬧的商業區。

  王東像一個鄉下小子一樣，對什麽都很好奇。而在他一邊就是打扮的有點老成的唐霖，一臉的疲憊，但看見自己徒弟興奮的樣子，不免有點歸罪的意味。

  “你小子注意點！又不是沒來過這裏，搞得像是剛進城的鄉巴佬一樣的！”

  “哦！”

  沒營養的對話倒是對他們身份的合理補充。原本應該要盡力去扮演的角色，現在兩人運氣不錯倒是能本色出演。

  厚重的黑眼圈加上拖遝的步子，很自然的就表現出了一個勞累了幾天的老匠人。而在一旁的王東雖然同樣疲勞，但因為年輕加上對外界的好奇讓他顯得倒是非常活躍。可實際上王東確實沒多少機會從哨站裏出來，這次倒是給了他四處閑逛的機會。

  隻不過閑逛歸閑逛，工作還是要作的。所謂走訪調查，其實就是找這裏的人聊聊天，通過他們的隻言片語推斷出這些人最近的動向。

  唐霖師傅帶著自己的小徒弟王東，來到一家生意興隆的茶攤，和一個短打扮的漢子擠了一個長凳。濃厚汗臭混合著清甜的茶香，讓習慣安靜獨處的王東有點難以適應。

  作為老師傅的唐霖熟練的招呼來活計，點了幾份填肚子的主食

  雖然沒有廣式早茶那樣豐富的菜品，可這裏是天空城。擁擠的都市和三班倒的生活，就可以讓這間茶攤的灶火永遠不會熄滅，這不熄滅的灶火也造就了供養無數人的美食。

  肥膩的扣肉加上鬆軟的米飯，以及作為點綴的梅幹菜。為了符合設定，這位對肥肉有著特殊愛好的“老人”開始狼吞虎咽。而在他一旁的年輕學徒則點了個醬雞腿飯。特製的紅色醬汁飄散過來的香味讓這位本色出演的少年食指大動。

  抓起大雞腿就是一頓狂啃，風卷殘雲過後，幹淨的雞骨頭落在桌板上。這時候少年才發現，自己碗裏隻剩下沒動過的米飯和一丁點醬菜，就連那很好吃的紅色醬汁也沒有多少。

  本以為現在隻能靠這點吃完一大碗白飯。突然，一片肥肉裹著半勺的梅幹菜就出現在自己碗裏。驚喜之餘，學徒抬頭就對著自己的師傅道謝。

  “唉！年輕人就不知道過日子！”老師傅倒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歎息了一句。

  學徒聽完倒也沒什麽，憨憨的笑了笑，又開始扒飯。

  “話也不能這麽說嘛！做學徒的哪有一個懂那些彎彎繞繞哦，你做師傅的也不知道再給他買一塊！來！別管你師傅，我老了，牙不行了，這沒了醬的雞腿你要不要啊！”

  坐在對頭的一位老爺子，似乎很有脾氣，先是罵了唐師傅一通，然後還朝王學徒招了招手。

  這兩位見此，迅速交換了眼色。

  任務開始！

  ……

  不知何時開始，自己就開始討厭白天的生活。

  無論是和自己同一組的兄弟出去收租，還是一個人在庭院中磨練技藝。都會覺得黑夜中應該是個更好的選擇。

  夜晚就像是一片巨大而安靜的海洋，無論自己怎麽折騰，都不會掀起半點浪花，反而夜裏昏黃的燈光還能給我不少溫暖。而白天就像是幹枯的大地，就算烈日當空也沒有半點溫暖可言，

  自從被救的那一夜，自己就被帶到了一個單人牢房。然後幾個穿著製服的人進來就開始和自己聊。自己就稀裏糊塗的答應替他們辦事。

  他們還讓自己躺在床上。隻不過一躺下，自己就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控製。而當我醒來之後，倒是感覺氣的流動更加迅速。

  然後原本的幾個人就變成了他一個人。他跟我說，你的靈魂被做了點手腳，說什麽即使你被抓了，自殺之後也不用擔心泄密。

  這些人還真是大方啊！

  想著想著，杯子裏的水突然撒了自己一手。

  “噫！真晦氣！……啊！”

  曾經的武士先生，一口就把杯子裏的白水飲盡，還要裝著十分豪邁的樣子，把手上的水在略顯破舊的和服上隨意抹了幾把。

  做戲當然要做全套，喝在別人眼裏一下喝了這麽一大口白的，自然要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於是坐在這家破舊酒館的武士先生夾了幾顆花生米就要往嘴裏咽。

  這時從門外就走來一個穿著破衣爛衫的老頭，隻見他腰上挎著一把刀，刀鞘雖然磨損的很嚴重，但還是能看出來是有人在經常保養的。

  這個小地方裏現在基本沒什麽人，就隻有伊藤勇一個人在那裏“喝悶酒”。那老頭踉踉蹌蹌的走到伊藤勇身後的位子上，照著店小二送來的菜單隨便叫了幾個小菜，就開始用自帶的酒葫蘆開始狂飲。

  伊藤勇盯了一會兒老頭，發覺隻是個落魄的老武士。於是就繼續往嘴裏遞花生，不過就在這時，自己後腰突然一麻，順著刀柄看去，那老頭的刀柄正戳著自己。

  “是我！”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聲音，但武士先生沒有緊張，因為這就是自己的上線。

  “怎麽了！”

  伊藤勇沒有動口，自從那次改造之後，自己隻要在街頭人附近就可以直接在靈魂層麵進行交流。

  “有任務！不過不著急，最近還好吧！應該說是穩定下來了吧！”

  “安全屋還不錯，周圍也沒什麽人管。你還是直接說事吧！”

  “查人！你去查一下義選組五番隊下的野口組組長，野口新。”

  “野，野口先生？”

  伊藤勇一聽到任務目標，整個人就有點懵，他要查的不是別人，就是當時救助自己大哥的好友。

  曾經的武士先生，整個人都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在外人看來他此時正對著一顆夾起來的花生米愣神。

  “為什麽，為什麽是他！我需要個解釋！”伊藤勇在整個靈魂頻道裏質問著身後正沉湎於酒精的老頭。極度克製的憤怒和不解，讓他靈魂中發出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伊藤勇先生，你已經不是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的武士了。現在的你是天空城特科發展的暗樁，服從命令是你的職責。”

  “……”

  “你也不希望因為你的疏忽，而錯過些什麽吧！比如你的大哥。”

  此時店小二正在給老頭上菜，但好像是什麽地方不符禮數，老頭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著店小二的鼻子就是破口大罵。

  突然這麽一折騰，讓剛剛被夾起的花生米，成功掙脫筷子的束縛，直接掉進木質地板充滿汙垢的縫隙中，附著在花生上麵的鹽粒，此時卻成了蒙塵的寶珠，惹人嫌棄。

  位置上的武士先生一個踉蹌，才讓自己回到現實，自己可還在執行任務。連忙轉過頭，趕緊擺出一副像是被攪了酒興十分憤怒的表情剛想開口怒罵，老頭靈魂頻道裏一成不變的平靜話語又傳了過來。

  “你其實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不是嗎！雖然和我們的任務無關，但你遲早會去查的，我們隻不過縮短其中的過程。”

  看著正在憤怒咆哮的老頭，他實在無法想象眼前的人到底是怎麽做到人為的吧自己的靈魂分割成毫不相幹的兩瓣。一時無言，伊藤勇的怒視此刻也被凍結，雖是怒視，但那不曾言語的矜持，給人感覺他就是個有涵養有威嚴的武士。在店小二看來，這個武士先生要比這個老頭值得尊敬的多。

  “祝你一路順風，再會。”

  靈魂頻道裏又是一句毫無營養的告別，和前幾次一樣，來去匆匆。

  老頭似乎是因為見那店小二似乎沒有一定悔意，抓起自己破舊的刀劍，拂袖而去。

  店小二對著離去的老頭就是問候了他全家一遍。返身看見那位涵養極佳的武士先生，雖然表情有所不滿，但依舊沒有像其他脾氣暴躁的武士一樣，要和老頭來場決鬥。而是一個人坐在原地努力克製自己的怒火。

  看著伊藤勇獨自喝著悶酒，小二想起老前輩們的教導，於是快步跑到櫃台，也不管是什麽，拿出一瓶酒，就送了過來。

  “尊敬的武士先生，發生剛才那樣的事，實在是對不住！一瓶好酒作為賠禮，您看可否……”

  看著對自己獻殷勤的小二，伊藤勇連忙拒絕。

  “我倒是不在意！不少沒混出名堂落魄的武士，都是這個德行。我早就習慣了！”

  “那怎麽行！擾了您的酒興，就是我們招待不周。請您務必收下！”看著武士先生要拒絕，店小二對他的崇拜更甚，麵紅耳赤的爭著要讓他收下。

  伊藤勇見拗不過他，隻好收下。既然已經被人認定自己的興致已經沒了，那他也不好多留，拿出幾個散錢，結賬出門。趁著店小二在收拾自己的殘局，就把他送的酒放在門口的桌子上。

  等到小二反應過來，抱著酒，跑到街上，早沒了那位武士先生的影子。

  “這才是真正的武士啊！”店小二想起那位武士的一舉一動，再想起當年廝混的夥伴說起義選組的義舉。於是就認定這人肯定是個義選組的大人物。不曾見識過義選組的小二，開始想象自己穿著羽織走在街上那威風凜凜的樣子。直到被自家老板猛地錘了一腦瓜子，扯著耳朵罵，才想起自己還要工作養家。

  天空城上街角的茶攤中。

  年輕的學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的師傅，希望師傅他能給個準信。

  他的師傅倒是沒那麽大反應，瞥了他一眼，就把碗裏最後的一口飯趕進嘴裏，細嚼慢咽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長者賜，不敢辭！你小子就收下吧！”說完還給自己灌了一口濃茶，打了個舒服的飽嗝。

  小學徒如蒙大赦，趕緊接過這塊雞腿，小聲道謝。

  “多好的後生啊！身子骨挺壯實，又能吃，在廠裏應該也是個好把式，肯定還有很多小姑娘在追吧！”老先生看著學徒，似乎很滿意，就和在相親角裏看到良婿時老頭老太的表情是一模一樣。

  “這傻小子，平時就沒個正形，怎麽可能會有姑娘家要他！”雖然還是罵罵咧咧，但他眼角的笑意可不是幾層魚尾紋就能藏住的。

  “話不能這麽說，能進鑄造世界的年輕人，熬個幾年就是真正的匠人。這可是鐵飯碗啊！怎麽會找不到姑娘！你像那些個前幾年爭著要嫁義選組的娘們兒，到最後還不是給了幾個普通人家。”坐在一旁的和老師傅差不多年紀的大叔搶過話頭。

  “還有這種事？等等，我想想。誒，那不是落難王孫覆滅，義選組趁機擴大勢力的時候嘛！那時候義選組可真是如日中天啊！有這種傳聞流出來確實也不奇怪！”老先生想起幾年前確實很多年輕人都想和義選組搭上關係，隻不過現在早就沒了消息。。

  “哎！可不是！說到義選組，前幾天到底是出了什麽大事？居然全城三天戒嚴！這我本想帶著小家夥早點回來，結果硬生生的還讓我加了這麽多天班。”

  “這你都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們鑄造世界的人應該比我們消息更靈通啊！畢竟離那些大人物那麽近，怎麽應該都會有口湯喝啊！”

  “哪有那麽簡單！能結交貴人的都是些上層的大匠，像我這種估計一輩子都沒戲！你快給我講講，到底怎麽回事！”老師傅看著那位大叔不可思議的眼神，自己也是不解，蹉跎半身的他沒想到自己這種沒什麽前途的匠人，居然還這麽受人歡迎。

  鑄造世界可不像居住世界那般放鬆，成群結隊的警衛永遠巡邏個不停，每天的日子都和居住世界的戒嚴沒什麽區別。而且鑄造世界一般都是三班倒，如果突然來什麽大訂單，連續加班個幾天也很正常。雖說工作穩定工資又高，但進去之後這輩子都永遠不能離開鑄造世界，永遠成為工廠的附庸，沒有自由可言。如果讓他選，他寧願去當一個跑商的生意人，哪怕不一定會像現在過得這麽舒服。

  “唉！前幾天第三層的武館區，義選組突然就和返鄉會的人打起來了！”

  “他們不是經常互相攻擊嗎？怎麽這次很嚴重嗎？”

  “嚴重！你是不知道這次有多慘啊！那人死的是，幾乎整個路麵都被屍體放滿了！”視乎這位走南闖北眉頭不會皺一下的大叔想起了什麽，整個人都像是被雷擊了一般。強忍著顫抖的口吻對著老師傅慢慢敘述。

  “那些個義選組的娃娃像是不要命一樣，就吵著返鄉會的軍陣撞過去，要不是老子藏得嚴實，不然也要被砍！等我躲過去了，就透過窗子看，差不多武館區的主道全是屍體！”

  聳人聽聞的信息，讓這個桌子的所有人都開始盯著那位大叔，剛才還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整個人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這……這不是和前幾年落難王孫的小孩一樣了嗎！”老師傅也是不敢相信這事情會可怕到這種程度，幾千人在大街上互砍。自從落難王孫的事情過後，居住世界可從沒發生過這麽可怕的事情，現在哪怕是超過一百人的討債團也都會和你先和和氣氣的聊聊。按理說，現在這個太平時節，兩個大組織根本不會出現這麽恐怖的事件。

  “差……差不多！雖說這次沒有像上次接近一個月，可這幾個鍾頭下來真的是人頭滾滾！”

  “這一塊就是義選組的堂口啊！你們也不怕他們找麻煩！”原本坐在老師傅身邊的短打扮大漢似乎也坐不住了，壓低聲音趕緊叫那位大叔閉嘴。

  他這句話倒是很有效，不少還在看熱鬧的人直接就把頭縮回去了，不過不吃這套的人自然也有。

  “就幾年前，天空城剛來一批新移民的時候，那些自詡高貴的人，就是一群燒殺擄略無惡不作的異族，還有最後被他們拿來當替罪羊的落難王孫，簡直是讓我們寢室難安。可那時候我們還有義選組！那時的他們是真的仁義！每天都要和那些惡徒搏鬥。才讓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活著度過那段苦日子！”

  “還有夫子玉學社的事情，要不是有那些義士的照顧，肯定又會有不少有學識的夫子被街頭巷尾的老鼠們給活活冤死！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夫以前也是學社的，也吃過義選組的救濟！”

  “可現在是怎麽了！返鄉會現在不殺人了，安安穩穩做生意去了，夫子們也有政府保護了，義選組呢！老夫學校旁邊很近的地方，就有一個義選組會館。以前他們可都會請我們去講講四書五經，那可都是真正的義士！”

  “現在呢！整日操練不休，受訓的都是些年輕的後生。你要說義選組以武立會，可把人練成了什麽樣子。人精瘦精瘦的像群猴子，眼睛裏都是凶光，感覺就像是一群被人馴化的野獸，隨時都會出籠咬人！”

  “就是昨天那家會館也是全館縞素，但裏麵可不是什麽祭奠死人，而是在說什麽官人無道，這可是取死之道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先生突然開口，一席話說的是在坐的食客是石破天驚，不少人胸中就感覺燒了一把火久久不能平靜。老師傅看到這，剛想開口，就感到門口變得嘈雜。

  視線一轉，就發現有幾個身穿和服的人擠了進來。木屐砸在石板路上，擲地有聲，每個人身上都挎有一把打刀，牛氣衝天的踏入店門，周圍的普通人一見他們來了，就像腳底抹油一般，迅速散了個幹淨。

  “那邊的老頭！你在說啥！俺可沒聽清楚啊！給本大爺再講講啊！”

  隻見為首的留著一個八字胡，快步走到這桌，大手就朝要著老人的衣領抓去。

  就在這時手伸到一半，就被一個布滿老繭的大手給擒住。

  “你誰啊！大叔！”

  “一個老匠人而已！”這對師徒直接站了起來，老師傅的手像是個台鉗牢牢握住這小子的手，而學徒則直接頂著那人的胸口，怒目而視。

  至於說話的人，就是那位有第一手資料的大叔，有著這兩位在，他倒是膽氣十足。

  “……哼！你給我記著！我們走！”

  那人和學徒瞪了幾秒，最後還是招呼著自己的手下離開。

  “還是連累你們了！真是……”看著這群人走遠，老先生似乎很是過意不去讓外人被卷進來。

  “老人家！不必這樣！這些混混根本不敢動手。大不了一輩子我待在鑄造世界不出來了嘛！我老光棍一條！就是這小子以後也要跟著我做光棍嘍！”

  “怎麽會，這位小哥指不定以後能成個大匠娶個官家千金！”

  “拉倒吧！就這小子還差個十萬八千裏咧！”

  老師傅的話總算讓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不過所有人也無心吃飯，都準備離開。但老師傅還是放不下心，朝著老先生問道。

  “老人家！要不我們兩個送你回去吧！這些人可沒那些真義士一般高風亮節，就怕他們玩陰的！”

  “老夫都已經快入土了，不怕這些。”

  “那可不行！還有很多孩子等著您去教書呢！”

  老先生有點沉默，自己這一生雖然不算博學，但平日裏已經把所有都奉獻給了那片小學堂，如今怎麽可能讓自己放下。

  “那……那麻煩二位了！”老先生想要行個大禮，卻被師徒二人攔住。

  “老人家不要這樣，舉手之勞罷了！”

  說著就攙著老人家離開了茶樓。

  送完那位老夫子，這對師徒還大搖大擺的在老夫子提到的那院子周邊轉了幾圈。很快就熟悉業務的王東還找到兩個暗哨。

  作為前輩的唐霖覺得這些情報，已經足夠證明這院子是個值得注意的據點。二人在驚動暗哨之前回到了快速反應部隊的哨站。一邊卸下偽裝，一邊和負責這事的葉夜匯報。此時的葉夜還是穿著今早出去談事情用的那套落魄老武士的裝束，蒼老的雙手十分用力的在地圖上又釘上了個紅釘子。而在他身後二人，匯報完之後並沒有離去，而是開始觀摩葉夜的工作，直到最後被掛在牆上的一副巨大地圖吸引。而上麵密密麻麻的標記和各種顏色的釘子直接晃花了他們二人的眼。

  少年王東看到這張圖就想起了原先沒日沒夜趕工的日子，那些痛苦的記憶，直接催促著他離開了這間工作室。

  而唐霖則是雙眼迅速略過眼前一行行的小字，似乎就像是掃描機一樣，每掃一下就感覺那記住其中所有內容。

  唐霖足足站在那片資料牆下，就連葉夜都有點意外。忍不住問道。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隻是感覺山雨欲來，應該有什麽大行動吧！”

  “如果有呢？”

  “幸好提前做了點準備，不然還真是會手忙腳亂啊！”二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