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跟喬檸解釋，林芙的這話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

  喬檸淡笑，用手托著下巴，像是在看一場滑稽的戲劇。

  “原來，喬夫人一直都是這麽說服自己的啊？”

  “我……”

  喬檸似乎並不想再聽她說話，轉移視線看著喬禮鶴，“那，不知道喬先生平時又是用什麽理由來說服自己的呢？”

  喬禮鶴一驚，下意識對上喬檸的眸子。

  喬檸的瞳孔很深邃，又仿佛結了一層千年不化的寒冰。

  喬禮鶴有些心慌。但他好歹做了這麽多年喬家家主，心裏承受能力比林芙可高多了。所以，盡管他心裏很慌，麵上卻還能維持鎮定。

  就在喬禮鶴以為喬檸會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她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說起來，這幾個月我到底去了哪裏，喬夫人不知道，可喬先生應該是知道的吧？”

  林芙抬頭看喬禮鶴，不明白喬檸是什麽意思。

  喬檸繼續道：“這次回南省，我去祭拜了一下阿嬤，這麽多年，沒有一個親人去給他上炷香，不知道阿嬤會不會傷心。”

  喬禮鶴勉強笑了笑，“明夫人照料了你一場，你回國了是應該去看看她，爸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喬檸垂著頭，突然笑了，像是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不，我可不是什麽好孩子，我也不想做什麽好人。”

  “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啊，好人從來都不長命，所以，我隻想做壞人。”

  “你瞧，阿嬤多好？可她死了，早早的死了，所以啊，隻有傻子才想做什麽好人。”

  “阿檸……”喬禮鶴喃喃道。

  他的眼睛在此刻摻雜了太多東西。

  有驚駭，有急迫，有很多很多，還有一點兒愧疚。

  不知道是對喬檸的，還是對明舒雅的。

  喬檸的目光輕輕地掠過已經怔住的喬禮鶴，落在一臉迷茫的林芙身上。

  “其實，喬夫人說的對。”

  林芙一愣，看向她。

  “當年的事，喬夫人也不是故意的，畢竟，誰讓我的存在感就是這麽低呢。”喬檸一邊說著一邊還狀似理解的點了一下頭，看起來很真誠。

  “不過……”喬檸話鋒一轉，“喬先生呢？喬先生是不是也和喬夫人一樣覺得自己無辜呢？”

  喬禮鶴顫了顫眼睛，憋了好久才擠出一句話：“你，知道？”

  林芙迷茫地看著喬禮鶴，又看了看喬檸，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為什麽喬檸要這樣問喬禮鶴？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在林芙一頭霧水時，喬檸說話了。

  “喬先生覺得我知道嗎？”喬檸點了點，意味深長地說：“又或者，我該知道什麽呢？”

  喬禮鶴張了張嘴，啞了聲。

  喬檸繼續道：“比如喬先生當初如何放任已故的喬老太太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又比如，喬先生為了坐穩喬家繼承人的位置，到死都不曾認過自己的親生母親？喬先生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麽？”

  “喬檸！”喬禮鶴似乎是受不了了，在她話音一落便忍不住大聲吼了一句。

  “老公……”林芙麵容呆滯，“她剛才……剛才說什麽？”

  什麽叫放任已故的喬老太太對自己的女兒下手？什麽叫為了坐穩喬家繼承人的位置，到死都不曾認過自己的親生母親？

  林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她一直忽略的事。

  當年因為她精神方麵的原因，喬檸被送到了老爺子的前妻那裏，而她一直都忽略了，那是老爺子的前妻，但是為什麽喬老太太居然沒有反對？

  難道喬老太太心裏就沒有一點芥蒂嗎？

  還有，什麽叫放任喬老太太對喬檸出手？

  這才是林芙現在最想知道的。

  難道……

  林芙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就感覺在心裏搖頭。

  是她不敢去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喬禮鶴深吸一口氣，“喬檸，你年紀還小，不要輕聽輕信，說不準就是想讓你和喬家離心。”

  “離心？嘁——”喬檸笑著搖了搖頭，“喬先生難道不知道嗎？我的心和喬家早就離了百八十裏遠了，還能離得更遠嗎？”

  “更何況，這件事當年可是老爺子掃的尾，老爺子的手段，喬先生作為兒子應該很清楚吧？”

  言下之意，這些東西可不是她從外人口中得知的。

  喬禮鶴顫著嘴唇，倒退兩步，重重地坐落在沙發上。

  喬禮鶴沒有說話，林芙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喬檸，帶了點兒小心翼翼。

  隻一眼，喬檸眼中的冷漠就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樣的眼神，不是在看她的父母，更像是在看一個與她沒有關聯的陌生人。

  林芙隻看了一眼就狼狽地移開自己的眼睛。

  大廳陷入了寂靜。

  靜得仿佛連人的心跳聲都能聽到。

  良久，喬禮鶴已經理完了自己的情緒，他重新站起來，低垂著眼眸，低聲道：“老太太的事先不提，可你媽媽……那時候，碰上雪崩，榛兒又高燒，你媽媽太著急了，這才會……”

  “這才會忘記還有一個女兒的存在，然後急匆匆帶著大女兒和小兒子逃難？”

  “……你別怪她，她確實不是故意的。”喬禮鶴沉聲說道。

  喬檸笑了笑，“是啊，她的確不是故意的，誰讓我就是這麽倒黴呢？”

  沙發上坐著的林芙聽到這話，心裏一酸，忽然掩麵低泣。

  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這麽多年自欺欺人，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喬檸身上，其實隻不過是想讓自己過得心安理得罷了。

  喬檸移開眼，嘴角的笑意也已經消弭了。

  她麵無表情地說：“喬夫人實在不必這副姿態。”

  “阿檸……”林芙這樣叫了一句，然後便止住了聲，似乎是有些無措。

  喬檸卻沒由來的覺得無趣，她冷聲說：“其實，我不應該把這些事情拖到現在的，畢竟，這些糟心事還是很容易惹我心煩的。”

  她取出一張卡，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這是這些年來喬家打給我的所有生活費，還有學費和當年的醫藥費，都在這裏了，現在，還給你們。”

  喬檸輕輕一甩，這張卡就到了沙發上。

  “阿檸，你這是做什麽？”喬禮鶴臉上帶著愧疚，“你放心，你是喬家小姐的事不會變，喬家會保你衣食無憂，你不要倔。”

  “如果喬先生是因為當年為了坐穩繼承人位置放棄我的事愧疚，那大可不必。”喬檸扯了扯嘴角，“喬先生怕是不知道，這人的愧疚，是這世間最賤最不值錢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