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大街上那把氤氳著青芒的龍儀刀劃過黑暗，照亮夜空。

  龍北之猛然睜開眼睛，看著被刀光肆虐的長街，展顏一笑。

  他躍入空中，青芒聚集，一道靈光在他腦海中乍現。

  一位紮著馬尾的小姑娘，手上臉上都沾著黑色的淤泥，她的小手上捧著一小堆泥螺，正滿臉歡笑地朝他跑來。

  “小泥鰍，你看我今天捉到多少泥螺，今晚我們不用餓肚子了。”

  大雨滂沱的夜晚，小泥螺依偎在他的肩膀之上。

  “小泥鰍，你說這江湖的日子怎麽這麽難熬，天天吃不飽飯。”

  “不是江湖難熬，是人心難測。”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嗎？”

  “隻要我活著，我就在你身邊！”

  一家酒館內，小泥螺偷偷把腰間的玉佩典當，換了一桌子的美食。

  “小泥鰍，我要走了，你打不過他們的......”

  “我不許你走！”

  “你以後還會遇見下一個小泥螺，更多的小泥螺，而我隻能陪你到這了。”

  落日的長街上，他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擊飛，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可他滿眼淚水，每一次都艱難地爬起，不要命地衝過去。

  他看見她在流淚，他看見她的不舍，他看見她的心疼。

  這輩子居然還會有人為他流淚，還會有人替他擔心。

  他不管眼前的人有著幾品的境界，也不管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麽的難以跨越。隻要是攔在他和小泥螺之間的人，他都要拚命地去衝散。

  因為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對他好的人了，這也是他能為她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日落黃昏，長街上隻有渾身是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泥鰍，他的手邊再也沒有那個與他一起挨餓，一起捉泥螺，泥鰍的小泥螺了。

  半空中的龍北之幸福地笑了。

  “山水刀，山水行，山水之後，自有情！”

  再一次的地動山搖，整條街上再無一塊兒完整的青石板。

  客棧內的店小二再一次腦門兒裝在桌麵上，他抽了自己兩巴掌，終於驅散了瞌睡蟲。

  趙淵渟從那少年身上收回視線，看著白東君說道：

  “怎麽樣？我替我家小師弟收你一張劍符，送你一份善緣，不為過吧。”

  白東君搖了搖手裏的酒壺，笑了，朝著店小二說道：

  “再來一壺酒！”

  “這一刀，有內味兒了。”

  屋簷之上，小泥螺手裏的太息刀已經沾滿了血，刀身上的血滴卻沒有滴落，而是慢慢被刀身所吸收。身上掩飾不住的血腥氣，飄散在夜風中。她的腰間和後背上有兩道深深的刀傷，顯然她這一戰已經為他拚盡了全力。

  那日你以死相送，今日我全力護你。小泥螺已經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了，她已經可以為小泥鰍擋刀擋劍，保護他了。

  龍北之凝目看向她，頓時四目相對。

  “小泥螺，再見之時，不負相遇，不談虧欠！”

  她嘴角上揚，消失在黑夜之中。一道聲音劃破黑暗，湧進他的心中。

  “我們之間何曾有過虧欠？”

  望香寒手裏捧著那隻大茶碗，蹦蹦跳跳地來到龍北之身邊，如同獻寶一般把茶碗奉上，裏麵的大猩猩滿臉苦澀。

  “看，我剛捉到的大猩猩，送給你。”

  龍北之笑著接過來，摸了摸她的羊角辮，輕聲說：

  “謝謝。”

  羊角辮小姑娘笑著眯起了眼睛，看著小泥螺消失的方向，滿臉好奇地問道：

  “那位姐姐好漂亮，我能感覺到她動情了。”

  龍北之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龍哥哥你放心，香寒不吃醋，一點都不！”

  山神廟中的望老頭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臉上，賠了孫女不說，連自己用了多年的茶碗都要賠進去了。

  周武臉上戲謔神色怎麽都掩飾不住。

  “都是你自找的。”

  望老頭看著棋盤上自己這方已經是快要崩盤之局，氣的他一把打亂了黑白子，無賴道：

  “這盤不算，我們重新來過。”

  周武搖了搖頭，一顆一顆地收回棋子。

  “君子不與小人下棋，我看你還是回家自己給自己倒一碗涼茶解解火氣吧。”

  當龍北之回到客棧之時，趙淵渟和白東君已經消失不見。

  店小二正在開心地收拾著桌子上的殘餘，他這一晚可是收獲了不少靈錢，估計再攢上一段時間就能給他心慕已久的姑娘買上一大盒坊市間最好的胭脂水粉。

  他看到龍北之之後，連忙從懷裏拿出一張紫金色的符籙，他說道：

  “這是有人托我給公子的，他還說讓公子一路西行便是。”

  龍北之接過符籙，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磅礴劍意。

  “原來我並不是一個人在孤單前行！”

  他的腦海中湧現出很多人，有鳴鴻姐姐，有小泥螺，有望老頭，有山神周武，有望香寒，還有那個拖油瓶小狐妖。

  想著想著，他臉上露出了很久都不曾露出的幸福笑容，空蕩蕩的心中充滿了溫暖和感動。

  白東君和趙淵渟行走在黑夜的小路上，白東君滿臉的不忿。

  “你就不去見見你這小師弟？”

  他的心思趙淵渟當然知曉，拿出了劍符，最起碼搭上兩句話，混個臉熟不是。日後相見，他龍北之怎麽還不得對他客氣上幾分。

  “見肯定是要見的，但不是現在。”

  白東君無精打采地歎了一口氣，今晚可真是虧到姥姥家了。

  “你家那老頭前些年不是跟江湖中某些大人物說好了，不再收徒了嗎？怎麽今天就又蹦出來一個？”

  趙淵渟也是有些頭疼地嘬著牙花子，滿臉的苦笑。

  “你們不都說我家那老頭子最不要臉嗎？撒潑打滾耍無賴樣樣在行，今天你不就見到了？”

  “唉，你們就不管管，他好歹也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竟幹一些沒皮沒臉的事。說出去你們就不覺著丟人？”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

  白東君好奇地問道：

  “什麽？”

  “習慣成自然。”

  趙淵渟回望客棧，看著那間已經關閉的窗戶，笑了笑。

  “師傅啊，你當年欠下的風流債，到底什麽時候能還完啊！”

  “這個江湖，要熱鬧起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