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以無心煉刀心
作者:胡小鬧的講湖      更新:2020-12-28 00:02      字數:3335
  龍北之緩緩睜開了眼,他看見自己正在一窪池水裏泡著,周圍黑壓壓的,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音。

  “這裏是地獄嗎?”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仍就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但是一點都沒有疼痛。

  “如果是地獄的話,我是不是還能見到我爹,我娘?”

  想著想著他掙紮著爬了起來,一道光從天而降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上沾滿了了血色的液體,原來自己浸泡的池子裏全都是猩紅粘稠的血水。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在一處孤零零的圓形崖頂之上,崖畔密密麻麻插著數不清的刀。

  龍北之一一看過去,有環首刀,滾珠刀,苗刀,魚頭刀,雁翎刀,當然還有自家龍羽衛所用的雁翅刀。

  當然他隻認得刀的種類,至於具體是哪位大俠的佩刀或者世上的名刀他就不得而知了。

  龍北之閉上眼睛感覺了一下自己的境界,卻是下滑到了三品燭光境,而且體內燭光忽明忽暗,分明是還在繼續跌境。

  他歎了一口氣。

  “這裏不是地獄,我還活著。”

  但是他沒有絲毫大難不死的欣喜,反而有這濃濃的感傷。

  “如果死了,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這十年中,他如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大鳳的金吾衛和北地的雪鴞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一般,緊追不舍。

  這十年中,他拚命練刀,不斷衝境,刺殺那些當年的叛國之臣。

  這十年中,他看到了自己大龍子民,從深惡痛絕大鳳,到神情麻木,再到跟著大鳳子民一起痛罵大龍。

  那不是傷心,那是絕望,那是心死。

  十年啊,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就連醉酒之後也隻能自己找個沒人的山頭,將心裏的話說給自己聽。

  如今,他雖然活在這個崖頂,但在名義上已經死了。

  可以說他們大龍血脈到今天徹底絕了,他大龍已經盡力了。

  他盤膝坐在崖邊,看著身下萬丈的深淵。

  他想到了十年前那一幕,同樣是在一個雪夜,他們大龍最後的依仗隻步關被大鳳攻破,剛滿六歲的他逃走之時回頭輕望。

  三十萬大龍子民被羈押在隻步關的城牆之上,齊齊跪倒在地。

  那劉屠人隻是揮了揮手,三十萬顆腦袋齊齊落地。

  少年馳遠望,刑民三十萬!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名高大女子正默默注視著這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鬱悲涼的少年。

  是比關內的秋風更悲,比關外的北風更涼。

  龍北之想著想著,就那麽坐在崖畔睡著了。

  都說哀大莫過於心死,可他如今連心都沒有了。

  那高大女子輕步走來,沒有任何聲響,雙手抱起龍北之,將他重新抱回血池之內。

  “沒了心也好,練刀殺人的時候更爽利一些......”

  那名叫鳴鴻的女子,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指在他心口處輕輕一點,一顆血紅的光芒出現在他空空如也的胸膛之內。

  “我為你種下刀心,不求開枝散葉,但求你餘生出刀不再孤獨。”

  睡夢中的龍北之隻覺著渾身說不出來的痛,就像是有千萬把刀在不斷切割著自己的血肉,又像自己經脈之內有千萬把利刃如魚遊走。

  他想醒來,卻如何都無法睜開眼睛。

  他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就看到自己站在了隻步關的城牆之上。

  手裏的刀還是龍儀刀,身上的衣服還是那身白袍。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妖魔,他身後齊齊跪著三十萬刑民,他們的頭頂都懸著一把刑刀。

  在他的身側則是有一個碩大的沙漏。

  當第一顆沙子滴落而下的時候,一百妖魔已經開始發動了進攻。

  冥冥之中自有感知,如果在沙漏流光之前無法殺死全部妖獸,那麽就會有人被砍掉腦袋。

  他知道這不是真實存在的,但六年前的場景他不想再重演。

  就當是他能為那三十萬無辜刑民做的最後一件事。

  龍北之怒喝一聲,跳下城牆。

  隻有三品實力的他,要麵對一百一品實力的妖魔。

  燭光境,豆大的燭火點亮心境。

  隻是他的燭光忽明忽暗。

  他橫刀在身前,右手猛地一拍刀身,一點金芒遍布其上。

  我以燭光照大地!

  三尺長刀卷席著風雪一往而無前。

  一刀砍碎一隻狼妖的頭顱,緊接著他雙腳踩在它的身上跳進狼群之中。

  豎劈橫掃,肩頂膝撞,狼妖將他團團圍在圈中,滴水不露。

  龍北之看著場中狼妖們騰出的場地,他橫刀四顧,握刀的手青筋畢露。

  一隻狼妖從他身後猛然撲至,前肢的利爪和鋒利的狼牙都精準地朝著他的咽喉。

  龍北之右手反握長刀,待那狼妖即將撲在他身上之時,猛然轉身,右手刀鋒利的刀刃削去了那狼妖的頭顱和兩隻前爪。

  一刀出後,緊接而來的是身側的兩隻,一左一右,迅猛而來。

  龍北之左腳在前,右腳在後,身體輕輕俯身,朝著距離最近的狼妖衝去。

  左腳輕點地麵,前衝的身體頓時止住,腳前的積雪被激起幾丈高。

  左右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龍儀刀的刀刃從他左肘處探出鋒利的刀尖。

  那頭狼妖就像是自己撞在他的刀上一般,整個左半身瞬間被花開,腸子流了滿地。

  龍北之上前雙手向下用力一按,龍儀刀透過了它的頭顱,當場死亡。

  另一隻狼妖猛然止住腳步,在雪地之上留下一條長長的雪痕。四爪發力,再次向龍北之撲來。

  龍北之怒喝一聲,手裏的長刀如一條金蛇一般直接鑽入張開的狼口之內,鋒利的刀貫穿了整個狼身。

  龍北之雙手死死抵住,饒是三品實力的他依舊被衝撞而來的力量,退後了三步距離。

  他甩掉刀上的狼屍,身體中的雪夜如同沸騰一般,他怒喝道:

  “繼續!”

  接著是三隻,四隻,五隻。

  當十隻狼妖一齊發動進攻的時候,他終於受傷了,被一隻狼妖的利齒咬在了左臂之上。

  明明是在幻境之中卻能感受到撕心的疼痛。

  十一隻的時候,被咬傷了大腿,十三隻的時候被撞碎了一根肋骨。

  一百隻殺完,沙漏旋轉,又是一百隻狼妖,隻不過現在不是從一開始,而是從十四繼續。

  他的刀越來越慢,身體越來越沉重,身上的傷越來越多,移動速度越來越受到四麵八方不斷撲來的狼妖所限製。

  當他殺光第二輪的一百隻的時候,他喘著粗氣,用手拄著龍儀刀,手在不斷地顫抖。

  沒有讓他休息,又是一百隻,從二十開始。

  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狼妖,在他終於倒在雪中,身體被狼妖撕咬的時候,他看到隻步關上有一百人被砍去了腦袋。

  滾落在地的頭顱上,那一百雙帶著怨恨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龍北之閉上了眼睛,他真的盡力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同樣的一幕仍在繼續,隻不過他的境界從搖搖晃晃的三品跌到了二品。

  二品塑泥境,修煉者要像泥瓦匠一般,在自己的境界上塗灰抹泥,同時也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加牢靠。

  這次他清清楚楚數過了狼妖的攻擊次數,他撐過了兩輪的進攻才倒下。

  同樣的城牆之上再次一百人倒下。

  絕望嗎?

  放棄嗎?

  龍北之用行動來回答,絕不!

  第三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從二品變成了一品紙人境。

  紙人境,凡人入武者,根基不穩,如紙人一般,風可破,水可浸,火可燒,修煉之人要像一名裱糊匠,一層一層查漏補缺,穩固自身。

  入紙人境最簡單,但是你根基的好壞,紙人糊的結不結實直接限製了你未來的修行之路能走多遠。

  往往很多門派子弟,在這一境界停留少則三年,多則十年的時間用來不斷加強自身。

  龍北之也慢慢摸到了這幻境之中的用意。

  “是想讓我從頭再來嗎?”

  他看著慢慢出現的狼群,露出久違的笑容,笑容中充滿了堅毅。

  “紙人境又如何,隻要能提得起刀,我就能殺敵!”

  一刀起,樸實無華,一刀落,幹淨爽利。

  境界的下滑,讓他的身體變得笨重,力量變得弱小,速度變得緩慢,防禦變得脆弱。

  第一輪的進攻,他隻撐到了六隻狼妖的進攻,就被咬去了腦袋。

  這次睜眼之後,境界沒有下滑,依舊是最孱弱的紙人境。

  他朗聲笑道:

  “原來是這樣嗎?那就讓我用這些妖獸作為磨刀石,練出個天下最強紙人境又何妨!”

  一遍遍的倒下,一顆顆人頭落地。

  他已經不再去看城牆上的刑民還剩多少,也不再去看沙漏裏的沙子還剩多久。

  他的眼裏隻有自己手裏的刀,不斷揮舞的刀,越來越快的刀。

  城牆上,那名高大的女子從一開始就一直站在那裏,默默地看著龍北之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一遍遍揮刀。

  他不知疲憊,她不覺乏味。

  風雪卷刀鋒,他自橫刀笑!

  她能感覺到那顆種子在那名少年的心中已經悄然生根。

  “無心又怎樣?”

  “那就以無心煉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