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跟老翟回到駐地時，發現安如柱跟錢端瑞已經在觥籌交錯你儂我儂了。

  “錢總，今天晚上咱們要不就點到為止？明早您還要聽這邊的工作匯報呢。”安如柱試探著問。

  “不行不行，匯報的事情就免了，你們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相信你們。你們隻管放手去幹就行了，我會給領導們說你們的付出和辛苦的。今天晚上咱們不醉不歸，誰都不許走。”錢端瑞端著酒杯要大家繼續。

  眾人聽到錢的大方允諾，臉上紛紛露出愉悅的神色，都沒想到這位領導竟然不用檢查工作直接就給了一個大大的優等生的成績，讓人匪夷所思。

  三巡酒過，錢端瑞環視四周，呆著臉想了想，開口問：“咱們待會兒吃過飯還有什麽節目嗎？國外的節目應該很精彩吧？”

  安如柱聽他話裏有話，便假作癡呆，賠笑道：“這到沒有。這窮鄉僻壤的，能有啥娛樂節目。本來打算工作理順後，從國內進一批卡拉OK的。這不最近工作忙，給耽誤了嗎？”

  “那其他的就沒有了嗎？一個都沒有？”對方眼神迷離，匪夷所思的問。

  “真沒有。”安如柱無奈且誠懇道。

  “好吧，我看你也是老實人。不難為你了，我自己想辦法。行，今天晚上隻管喝酒聊天。待會兒我讓小王拿幾瓶茅台過來，咱們接著喝。”錢端瑞察言觀色，知道安如柱跟他不是一道人，遂不再要求。

  “真的假的，您還親自帶來了？”安如柱故作驚訝。

  “那當然，我的脾氣就是喜歡享受。那個小費啊，給小王說，讓他過來吃飯。順便帶三瓶茅台，三瓶裏卡爾過來，還有別忘了我的雪茄。”錢端瑞吩咐道，他旁邊的另一位隨從應聲而去。

  “這麽喝下去，我明天怎麽寫報告？”李東聽錢的口氣，心知不好，擔憂的說。

  “別寫啦，都忙了好多天了，天天忙得跟蜜蜂采蜜一樣，你也應該歇一歇啦。”老翟拍拍李東的肩膀安慰說。

  喝到後來，錢端瑞和他的幾個隨從都是搖搖欲墜之態。在向紮瑞娜敬酒之時，他突然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拉住紮瑞娜的玉手，來來回回的摩挲著，請求和她共舞一曲。紮瑞娜看他那酒後失態的樣子，心理矛盾之極，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安如柱連忙和她交換了一個眼色，紮瑞娜趕緊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溜了出去。經此一嚇，紮瑞娜再也沒有上過他們的飯桌。

  “很好，很好，我以前喝酒很少遇到對手。今天遇到吳總和柳總，算是開了眼了，真是厲害，我非常喜歡。來，咱們接著喝。”錢端瑞半認真半開玩笑的繼續約酒。

  “不能再喝了，如果再喝的話明天下午就不能去工地視察了。”吳懷慎提醒他。

  “沒事兒，可去可不去的事兒。不要掃興，來來來，繼續喝。”

  夜深人靜，廚房裏還是推杯換盞。終於挨到散場，安如柱吩咐：“小李和小吳，你們幫忙扶著錢總，讓阿克忙駕車，我坐副駕，一起去送他。”

  來到酒店，安如柱先將錢端瑞攙扶到內臥，又繼續安排幾個隨從。

  “小李，你留下，給錢總倒杯溫水放在床頭。”安如柱吩咐道。

  倒了水出來，李東發現有幾隻箱子依然擺放在了客廳。李東側頭一看，發現這幾個都是開了鎖的。“肯定是小王拿了東西就走了，沒來得及鎖上，這下正好過過眼癮。”

  趁著沒人，李東小心翼翼的翻開箱蓋看個究竟。

  原來箱子裏陳列著煙酒等消費品，酒水有茅台，百加德，裏卡爾，馬爹利之類，雪茄有高希霸，大衛杜夫，丹納曼等牌子。“我的天，這些東西以前從沒有見到過，今天算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開了眼界了。”李東嘖嘖稱奇。

  第二天上午，已是日上三竿時。

  “怎麽錢總還沒有起來，這都快十一點了。”安如柱在會議室來回踱步道，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昨天喝了這麽多，夠嗆起得來的。”吳懷慎笑笑。

  “那他下午還去營地視察嗎？”閆樹國問。

  “估計今天懸，他昨天酒後不是說不去了嗎？雖然酒後說話不能當真，但是這樣的神仙，咱們隻能供著，得罪不起啊。”柳澤化無奈的說。

  “我看咱們就當做看耍猴的得了，不要抱著什麽很大的期望。”閆樹國腦袋一倔，頗為生氣道。

  “有道理，不過這‘猴子’也得供著，否則萬一生氣了，不表演了，那咱們看什麽？”老翟一句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大家各自散了吧，他來了我再通知大家。”安如柱笑道。

  果然一整天都沒看到錢端瑞的人影，隻有小王晚些時候打來電話告知：“今天錢總要自由活動，不用打擾他了。”

  下午五點鍾，錢端瑞卻突然出現了。

  他兩手插著口袋，眼神空洞，茫茫然道：“咱們今天晚上有什麽活動？”

  “我們打算向您匯報項目的最新進展。”安如柱道。

  錢端瑞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歪著頭想了半刻，道：“不要耽誤晚上的美麗時光了，你們要不現在就開始匯報吧。”

  不大的會議室裏，錢端瑞坐正當中，左邊兩個隨從負責給他倒茶添水，右邊兩個負責為他整理會議記錄，小王便是左邊之一。

  他們五人占據了五把椅子，有些參會人員不得不被擠到了牆角。

  安如柱負責做報告，寒暄完畢，正要開口時，錢端瑞發話了：“聽說這邊的帕米爾高原不錯？是一個旅遊觀光的好地方？”

  “是的，有機會讓司機帶您過去。”吳懷慎賠笑道。

  安如柱清了清嗓子，開始了匯報，剛介紹到第二張幻燈片，錢端瑞忽的“哈哈哈——”大笑起來，誇張的表示道，“你們這些東西我都聽膩了，能不能換個新的說法？”

  未等他人答話，他繼續道：“聽說這裏的種族非常複雜，混血的人非常多？”

  “是的，您在大街上應該已經看到了。”吳懷慎笑道。

  錢端瑞飛出一個不屑的眼神，“總是感覺他們太土了，滿麵塵灰，看著不舒服。”

  “您可以去公園或植物園，那裏環境優美，想必符合您的心意。”

  錢端瑞沒有理會吳懷慎，卻直接對安如柱道：“老安，你繼續吧。”

  安如柱耐著性子繼續作報告，突然李東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大聲吼叫起來。

  “哈哈哈。。。我看這位小兄弟是不是中午沒吃飽啊，咱們這邊難道做飯不管飽的嘛？看來你是個小吃貨，要不然我專門放你假，讓你去大快朵頤？”錢端瑞眉角挑動，指著李東陰陽怪氣道。

  李東趕忙道：“錢總，我不餓，隻是肚子消化不良而已。咱們還是繼續吧！”

  “要不然我們去吃飯吧，一起喝一杯，樂嗬樂嗬。”錢端瑞倡議道。

  沒人附和他。

  李東卻道：“您聽完報告再去吧。屆時您肯定對我們的項目有一個更新的了解，學到您之前不不知道的東西。”

  錢端瑞立刻將臉一拉，“那你知道這裏最好的夜總會是哪裏嗎？”

  “抱歉，錢總，我剛來，我不知道。”李東回道。

  “那你知道這裏最好的酒店是哪裏嗎？”

  “抱歉，錢總，我還不知道。不過我相信正是您現在下榻的那家。。。”

  錢端瑞一臉鄙夷，“那你知道這裏最好的醫院是哪裏嗎？我一旦有個頭疼腦熱你將我送到哪裏去？”

  “抱歉，錢總，我還不知道。如果您是一般的感冒發燒，我們這裏有備用的藥供您服用。如果您真的發生一些不可預測的不舒服，這裏也有好的醫院幫您解決。”李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但他也不會束手待斃。

  “你——”錢端瑞拍案而起，怒衝衝的指著李東，“你是新來的吧？知道我是誰嗎？”

  坐在錢端瑞旁邊的那四位西裝筆挺的助理紋絲不動，反而是吳懷慎跟柳澤化趕緊上前拉著他坐下，連連勸慰著不要動氣。

  “我怎麽能不生氣，這小子明顯是衝著我來的！”錢端瑞撒潑道。

  “中國人不要給中國人搗亂。”安如柱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大吼道。

  房內頓時鴉雀無聲。

  老安這話說的有些冠冕堂皇，李東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

  安如柱威嚴的掃了在場所有人一眼，“大家千裏迢迢到這裏不是為了吵架的，每個人應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必要的時候要悠著點。。。”

  李東突然明白，安如柱肯定不是說的自己。

  “是嗎？我還真的不知道。”錢端瑞絲毫不為所動，麵向安如柱，挑釁道。

  “您這典型的有些官僚主義作風！”安如柱的聲音如春雷般碾過來。

  “不要給我扣帽子，我從來沒有將自己當做是官員。”

  “但是您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這樣的做派！一有機會，便對小同誌耍起了你的威風。”

  “是嗎？我從來沒有覺得。”

  “您是需要好好反思一下了。”安如柱冷冷的道。

  錢端瑞滿臉譏誚，“我沒有做錯，我為何要反思？”

  “您這種行為不高明，不能帶來正能量，反而為公司帶來的都是負麵的影響，影響團隊士氣。”

  錢端瑞戴上墨鏡，“霍——”的再次站起來，“我看你們是為了自己的辦事不利而找借口吧？項目遲遲沒有進展難道也是我的錯嗎？難道不是你們這些一線人員的無能？”

  聽到這話，吳懷慎不樂意了，皺眉道：“這個項目是我們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在陌生的地區幹工作至少應該謹慎，摸透情況再說，不能急於求成，浪費國有資產。”

  話音一落，大家都覺得吳懷慎句句在理，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錢端瑞。

  錢端瑞發覺眾人都在以不友好的眼神瞪著他，氣勢頓時矮了半截，重又坐下來，“可是依我看來，這種做法是正確無比的。我如果沒有這樣的派頭，如何在在這個圈子裏混？別人怎麽能夠信服我？”

  “我不這麽認為，讓別人信服的第一關鍵是要有德，以德服人，第二是要有成績。你這樣搗亂，恐怕我們這邊工作做不好，到時候你那邊怎麽向上交代？”吳懷慎反問。

  “你！”錢端瑞氣的要吐血，拂袖而去。

  於是乎，他這一走，接下來的幾天再也沒有動靜。派過去伺候他的司機回來報告說，錢端瑞幾人一直在到處閑逛。

  “行，喜歡遊山玩水就讓他去吧，別耽誤咱們工作就成。”安如柱揮揮手，如釋重負道，像是趕跑了一隻惡心的綠頭蠅一般。

  趁著錢端瑞沒來騷擾大家，李東將自己的匯報整理完畢發給國內總部。

  “總算交差了。”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

  完成一項任務，他興致頗高的到院中溜達。此時是三月上旬，天氣新晴，淑氣滿院，北牆根的幾株枝幹橫斜的桃花開始冒骨朵了，遠遠看去，搖曳生姿，獨挑春天的主角也自成芳華。

  正開心的欣賞著，那邊錢端瑞急匆匆的趕來了。經過多日的排遣，臉色已再次變得春光明媚。

  “安總，我明天就要走了啊，謝謝你這麽多天的照顧。”錢端瑞笑嘻嘻的說道。

  “千萬不要這麽說，您怎麽這就要走了呢？我正打算忙完這個事情陪您到處轉轉看看呢，哎。。。照顧不周，還請原諒啊。”安如柱故作惋惜狀。

  “您還沒有親自去工地視察一下呢，營地上已經給您都準備好了。真沒想到，您這麽快就要走了，前方的人員肯定很傷心呢。。。”吳懷慎也是臉上掛著遺憾道。

  “嗯，我相信你們的工作。這樣的工作，據我所知，安總跟你做過不下十個。這幾天我也到處轉了轉，地形地貌也看了，雖然有些難度，但對你們來說不是難事，我對你們充滿信心。”錢端瑞心不在焉的說道。

  “您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知道何年何月在見到您。還沒有認真聆聽您的教誨呢。”柳澤化也恭維了一番。

  錢端瑞一聽，尷尬一笑，不好意思道：“希望還有機會吧，咱們再尋機會。”

  “錢總，你看我們這邊窮山僻壤的，也沒有什麽可帶給您的。而且見識也不如你，就隨便給您買了點東西。”老翟指了指車的後備箱說道。

  老翟手腳動作也真是麻利，一聽到信兒馬上便開始送客了。李東在旁看到這幕，心裏樂開了花。

  “安總啊，你們千萬別跟我客氣。趕緊搬下來，咱們倆就不用客氣啦。我這個人啊，喜歡什麽東西我知道。您給我的我都不缺，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咱們兩個不用這麽費勁的猜來猜去，把這些精力花在項目上吧。如果我真的想要什麽，會直接了當的告訴你。你趕緊的忙吧，也不用來送我。”錢端瑞指揮手下搬下禮品，坐上副駕駛的位置，啟程了。

  “這錢總也是一個挺有意思的人，有點奢華浪費，有點蠻不講理，更有點畏首畏尾，真是一個複雜的人啊。不管他了，隻要不耽誤我們項目運作就行。”吳懷慎看著遠去的車子慨歎的說。

  “有些事情就需要據理力爭，要不然個個都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天天不幹正事，到項目上來白吃白喝，咱們哪有那麽多功夫管他！”安如柱猛嘬一口煙道。

  李東本來憤憤然，聽到吳懷慎的說法，覺得有些道理。不過望著絕塵的座駕，還是脫口而出：“這個天天花天酒地的錢總，怎麽能當上領導的？”

  柳澤化歎了一口氣道：“領導之所以能當上領導，那都是有自己的才能的。有的人會搞關係當了領導，有的人有真本事當了領導，有的人會做思想工作當了領導，有的人機緣巧之下當了領導。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注定當領導，有的人奮鬥一生卻當不成領導。世間種種，不一而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因緣際會，無法概論。凡事不能隻看它的一麵啊，還要全方位的看。”

  “這麽說來，當領導還是一件挺複雜的事情？”李東頗有領悟的反問。

  “嘿嘿，你這小家夥，還挺有思想的，不過流於膚淺。你在全球各個項目輪流著待上一陣子，多接觸幾個領導，以後你就會自然而然的明白了。”柳澤華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