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地主之誼
作者:東籬散夫      更新:2020-12-27 23:47      字數:4917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窈窕的身影掀簾而入,個不高,一身青色職業套裝,約莫三十出頭,挽著髻子,臉蛋幹淨,畫著淡淡的長眉。李東看她舉止得體,笑靨如花,像是鄰家大姐姐,很是親切。

  “安總,您來了,歡迎歡迎。不好意思,剛才後廚有點事情,耽擱了一會兒,讓您久等了。您訂的包間在106,這邊請。”說完,她在前麵引路。

  走過幾排休閑餐桌後,轉入了閣道,右轉第六個包間就是了。

  陸續落座後,安如柱點菜,他將自己認為好吃的菜肴報給大家聽,沒有意見後他就畫了圈。

  當然,最重要是的有北京烤鴨。

  石經理和服務員剛一走,安如柱高興的說:“剛才我點了兩瓶紅酒,不是因為嗜酒,這是中國的傳統。大家剛來,喝一點,解解乏,待會兒回去睡一覺,好好休息休息。在這裏的人都不是外人,我有心髒病,白酒喝不了,咱們今天就喝紅酒吧。這邊的紅酒產自格魯吉亞,喝著還可以。你們待會兒嚐一嚐。”

  “待會兒您就別喝了,還是保重身體要緊,跟我們客氣什麽!我不讓您喝!”閆樹國說著將安如柱的酒杯拿到了一邊。

  “第一次來嘛,招待一下,應該的。以後我們就要共同奮鬥,並肩麵對這艱苦的環境了。這一次真的是辛苦各位了,在烏魯木齊逗留了這麽多天。邊檢也是幾進幾出,不容易啊。”安如柱重又奪回自己的酒杯道。

  “安總你千萬別這麽說,這天氣的事兒,誰又能預料的準呢。本來以為烏魯木齊天晴了就可以,沒想到杜尚別這邊也湊熱鬧。不過沒關係,我們在新疆呆著也挺舒服,不愁吃不愁喝的。著急上火都沒有,隻有聽老天爺的。”許東道。

  “要不是鑒於項目目前的情況,我還真的不著急。畢竟咱們項目上還缺錢不是?哎,我真擔心這邊會發生什麽事情。”安如柱歎口氣道。

  “當地員工這幾日天天嚷嚷著沒事兒做,著急。其實我比他們都著急。”吳錢邊斟酒邊道。

  “最重要的是這麽多錢在自己手裏,感覺真是相當的危險。姑且不談邊檢那邊如何通過,單單這賊就可能要了我們的命啊。這事兒以後千萬不能再幹了,走漏了風聲,你們現在就見不到我了。”閆樹國還心有餘悸的道。

  安如柱陪他走了一口酒,安撫了一下閆樹國的心情。

  “說到作業,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呢?”許東岔開話題問。

  “還沒有什麽進展。前幾天秦大胖子回去,給家裏匯報了。甲方一直要求我們用分公司來進行作業。他們為什麽要讓我們用分公司運作這個項目,以及子公司和分公司的在運作過程中究竟有什麽不同之處,這是困擾我的問題,我想這可能跟財務和稅務籌劃有關係。可是我們在這方麵的調研做的還不到位,沒有摸清這邊的稅收體係。再加上甲方一直沒有跟我們簽合同,所以這件事情就拖了下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稅務承擔上,我們之前的報價是不含稅的。因此我們堅持所有的稅費都應當由甲方來負擔,爭議的焦點問題就在這裏。當然了還有其他的一些小問題,我們需要一個個的慢慢解決。”安如柱言簡意賅的將項目存在的問題說給眾人聽。

  “但是聽總部人說,秦胖子已經解決了所有問題啊,為什麽還遺留下這麽多問題。”閆樹國緊接著問。

  “別聽他們瞎說,這裏麵牽扯到一個產品分成協議的問題。這個協議是一家意大利油氣公司跟塔吉克政府的能源部簽訂的框架協議。在這份框架協議下,投資者和勘探開發者都可以免稅,政府不應當向甲方以及作業者征稅。後來這家意大利公司就將合同權益轉讓給了中法加的三家油氣公司,也就是中國金鼎公司,法國達道公司,加拿大克仁公司。轉讓過程也是得到塔吉克政府批準了的。中國金鼎公司又將它的份額轉給了中國金禮勘探公司。於是中國金禮勘探公司,法國達道公司,加拿大克仁公司這三家公司在荷蘭成立了一家作業公司,也就是我們的甲方-伯克公司。伯克公司又在塔吉克成立了一家分公司來具體運作業務,叫做伯克公司塔吉克分公司。他們的標書就是以這個塔吉克分公司的名義招的。然後我們-中國布告牌有限責任公司投標了,而且中標了。我們就想著如何運作這個項目,於是在年前經過調研,在塔吉克注冊了布告牌子公司。沒想到甲方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又強烈要求我們注冊布告牌分公司。

  現在甲方就根據我剛才提到的分成協議,堅決說在這裏開展工作是免稅的,不光他們免稅,而且我們也免稅。因此他們對我們請求他們承擔稅費的要求不予理睬。但是我們呢,就希望有個保底的,畢竟這都是真金白銀投進去,他們說能免稅就能免稅嗎?他們能扛得住當地的國家稅務局嗎?如果不能免,豈不是我們這邊吃了個大虧!!!”安如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大家聽。

  李東已經完全聽暈乎了,安如柱這一講就是一連串的名字,他一個公司的名字都沒記住。其他人估計也一樣,因為安如柱說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

  “中國布告牌有限責任公司與中國金禮勘探公司同是屬於中國金鼎公司的子公司,這兄弟倆都參與到這個項目裏來。或許可以聯手幹一番事業了,我們遇到問題,可以找他們幫忙,對吧?”許東打破僵局問。

  “你如果那麽想,你就太天真了。姑且不談各為其主的問題,就是他們單單不扯我們後腿,就算燒高香了。”安如柱頗為感觸的說。

  “這也倒是,看這合同額,光稅費估計就得有個千八百萬美金。本來就是一個高風險的項目,如果再在稅費方麵糾纏不清,恐怕以後贏利都困難。不光項目白幹,你我就別指望發獎金了。”閆樹國略帶憂愁的說。

  見大家說的有點消沉,安如柱轉變語調,故作輕鬆的說:“沒事兒,這不是你們來了嗎?新生力量的注入,就是好的開端。我們下一步摸查這邊的稅務情況,以及規避的方法。積極和甲方展開談判,爭取將兜底性條框寫入合同。要求他們在我們得不到政府免稅的情況下,在稅費這塊兒給我們報銷或者直接由他們來承擔。”

  “這是個好主意,不過肯定會有個艱難的過程。”趙北冥頗為認同道。

  “是的,不過再難也要挺住。這就仰仗諸位了,我提前說一聲謝謝。”安如柱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

  “好,大家齊心協力,共度難關!”眾人碰杯。

  “對了,小李是學法律的,肯定學習過稅法,這幾天你就負責好好調查調查這個稅務體係。家裏人還等著你的報告呢,他們要根據你的報告來決定是否推進下一步的工作。”安如柱望著李東滿懷期望道。

  “我勒個去,稅法說著容易,但是算起來難啊。誰知道具體的道道有多少呢,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李東心裏打鼓。

  不過他還是立刻信心滿滿的回答:“好的,安總,您放心,我一定努力。來項目之前,家裏領導已經交代了,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可以做,這也是一次鍛煉成長的機會嘛。雖然我稅法學的不夠精通,但是我會多加研習,盡快得出可靠的結論匯報給家裏。”

  “好啊,年輕人就是有魄力啊。來,咱倆碰一個!”安如柱高興的朝李東舉杯。

  李東暗想:“看來隻能打印一些注會方麵的材料來看看了。雖然不一定能看得懂,但是隻能是硬著頭皮上了。實在不行的話,就請教家裏人或者同學們。”想到這裏,他暗自慶幸自己是帝都買賣大學的一員,校友群廣泛,危急時刻還可以請教萬能的校友群。

  趙北冥看出李東出神,接話說:“其實這些東西在企業的運作過程當中都是需要用到的。在古代,估計這些管理的知識一個人就可以幹了,現代社會分工越來越明確的情況下,學的專反而學的麵就小了。專業的東西其實就那麽多,掌握了規則之後,跟著時代的變化每年補充新知識即可。”

  李東獨自喝口酒,心中暗道:“說的輕巧,又不是你來做!而且古代哪有企業模式呢?真是沒見識!”

  “聽說這個項目是秦胖子談的?為什麽後來成這樣了?”閆樹國那邊吃完烤鴨後,終於又開啟了發問模式。

  “是的,年前的時候秦胖子來了,跟甲方談判。談判了許多天,也沒有什麽結果。我感覺主要是對方出爾反爾,總是圍繞著稅務問題大做文章,結果搞的大家很不開心。他們好幾次都談崩了,我們都打算關門回國了。我們測算了一下成本,如果真的按照甲方給我們的價格進行施工,我們最後是不賺錢的。稍不留神就會賠錢,既然是不賺錢的甚至賠錢的買賣,我們還做它幹什麽?我們現在的目標是基本盈利。大家都知道,現在的物探市場,根本不好做。而且金融危機以來各項費用減少,甲方也不願意投資。這一次是接著前蘇聯的勘探成果來做的,聽說甲方從某些科技人員手裏買來了一些資料,經過分析,覺得有利可圖。”

  “所以甲方認為這個地方可能有油氣資源?這個項目看來勢在必行嘍?”許東推推眼鏡問。

  安如柱點點頭,繼續道:“而且你們肯定有的人也聽說了,在土庫曼那邊,相同的地質構造已經出油了。整個大的地質構造,這邊的情況跟那邊差不多,也是阿姆達林盆地的一部分。他們是抱著很大期望來做的。這一期我們中標這個項目,可見他們是抱著必做的決心來的。”

  “可是臨近簽訂合同了,沒想到裏麵的某些條款發生了變動,談判到了現在還是沒有什麽進展,對吧?”大頭補充道。

  “是的,整體上就是這個脈絡。”安如柱點頭道。

  “難道秦胖子也沒有什麽辦法嗎?不是盛傳他是談判高手嗎?”趙北冥接著問。

  “能有什麽辦法?他來到之後也是束手無策。不但沒想到辦法,還被氣病了。他告訴我,從來就沒有遇到這麽一個撒潑的甲方,根本不講信用,這一次真的是開了眼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秦胖子的身體本來不好,有一次和甲方談判完後,氣的當天晚上就差一點背過去。”安如柱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道。

  李東等都大吃一驚:“是嗎,這麽嚴重?”

  “是啊。在發病之前,我們還可以喝酒聊天。可是發病以後,再也不敢喝酒啦。記得過年的那一會兒,我和他兩個人守在這裏,實在是閑的不行,大過年的沒有酒怎麽行?而且他也嘴饞了,我們兩個人便湊了錢,我去買酒。那天也趕上了鵝毛大雪,我在沒膝蓋的雪地裏走了半天,才找到個賣酒的地方。今年的除夕夜啊,真是永生難忘,兩個大男人每人一瓶伏特加,過完年秦胖子回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裏了。”安如柱說著說著有些傷感。

  “哎,真不容易。孤單寂寞到還是其次,完不成上麵交代的任務,讓人揪心。”許東很是同情道。

  “安總,請放寬心,別著急。我想總會有辦法的。既然甲方那邊有三分之一是咱們兄弟單位的人,能不能讓他們幫我們做做另外兩方麵的工作?”

  “嘿嘿,你的問題跟剛才討論的差不多。現在的情況是,甲方是三家公司合資的。每一家都占了相同的份額,沒有任何一家獨大,話語權被分解的支離破碎。你以為這是在咱們中國啊,自上而下的命令,說完就擼起袖子幹?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西方愛講究他媽的什麽破民主,三權分立。這下可好,為個事情爭吵個半天,始終沒人做得了主。甲方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今天這一家股東答應的條件第二天就被另一家股東給推翻了。來來回回,反反複複,效率奇低。折騰不死你他們不罷手!”安如柱憤憤然道。

  “那這樣的話,你覺得咱們還能拿下這個項目嗎?”趙北冥好不容易停下咀嚼的腮幫問道。

  “能夠拿下的概率是百分之百,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當今世界以現在這個價格沒人幹的了他們這個項目。現在的他們貌似也不著急開工了,我聽說其中的一家股東資金出現了問題。畢竟一旦開工就需要天天給我們錢啊。”吳錢見安如柱跟閆樹國碰杯,便解說道。

  “油氣公司不都是很有錢嗎?”李東傻傻的問。

  “你啥呀,金融危機不知道啊,席卷了每家公司,沒錢是常態,有錢是變態,對吧,安總?”大頭滿嘴飯菜,含混不清的說道。

  對自己老部下的問題,安如柱有點不耐煩道:“嗯,我隻是聽說,具體的情況不了解。咱們那邊的人傳過來消息說,他們可能是先放出風去,說是要在塔吉克勘探石油,希望公司的估價上升,他們接機拋售一部分股份來湊資金。我不知道這裏麵具體的道道,不過我覺得啊,這東西還是要靠天時地利人和,咱們著急也沒什麽用。”

  “安總你就別太擔心了,因為我們這些畢竟都是小嘍囉,估計咱們是談不攏的,以後說不定還需要總部那邊派人來進行協調。”閆樹國安慰他道。

  “也隻能如此了。來來,不說這些了,咱們幹了這杯。吃完飯,早點回去休息,今天周五,周末兩天好好休整休整,下周開始上班。”安如柱一掃沉悶之氣,開心道。

  “好!幹杯!”

  “太好了,還有兩天,可以利用這幾天多熟悉熟悉周圍環境和項目情況,順便倒倒時差。”李東暗自高興。

  不過令他想不到的是,一場疾風驟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