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噩夢（三）

  離開的時候，是下午，等到到了他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晚做工的剛剛回來，一個個蹲在街口喝著稀粥，啃著還熱乎的餅子，巷子裏，楊舂青正在跟巧兒收拾攤子，瞧見寧明箏來了，抿了下唇卻沒說話，低著頭催促著巧兒端著盆快些進去，自己也要進去的時候，卻被寧明箏給攔下了：“舂青，我不是來給你們找麻煩的。”

  “你們已經夠麻煩了！”楊舂青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說著：“是，我感激你們給了我現在的一切，我現在隻想好好的過日子，你們的事情，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別再來找我們了！”說這話，掙開了人的手，推開門就進了屋子裏，寧明箏歎了口氣，轉過身去幫人把鹹菜壇子也給搬了進來，一句話都沒有，和人一起收拾著攤子。

  巧兒被喝令不準出屋子，隻能眼巴巴的趴在門口朝著外麵看著，不知道姐姐這次來是做什麽的，門外麵，楊舂青和寧明箏收拾好了攤子，兩個人就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子跟前，眼前的人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情，眼睛裏也早就沒有了對他們的感激，反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厭煩，寧明箏歎了口氣，從腰間拿出來了一塊玉佩放在了桌子上：“這個，可是你的？”

  “什麽？”人抬眸觀瞧，才見桌子上放著一塊破損的玉佩，楊舂青一見，眼睛就瞪起來了，錯愕的一把奪過玉佩，緊張的拿在手裏看著，抬眸看著寧明箏奇怪的問著：“你從哪兒得來的這塊玉佩？他的主人呢！”

  “他的主人如今被困地牢，說是壽命將近，隻想再見，這塊玉佩原本的主人一麵，舂青，你能去見見他嗎？”寧明箏看著人說著，想來這塊玉佩，就是他的，寧明箏早就發覺了，眼前的人沉吟了片刻，低聲說著：“我隨你去。”

  這塊玉佩是他的嗎？是他的，是他隨身佩戴的一塊平安玉，在來京路經普陽城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小叫花的，楊家雖說無兒，可是三個女兒都有功夫在身，行走江湖不成問題，那時的楊舂青兜裏揣著不少的銀子，所以絲毫不覺的怎麽樣，那個小叫花的不像是其他人，一個個見到穿的好的就撲上去抱著人家的腿，喊大爺祖宗的，就為了那麽三瓜倆棗的，他就安安靜靜的靠坐在那兒，閉著眼睛，仿佛已經沒什麽好活的了，隻求一死。

  也趕巧，楊舂青就在他對麵的哪家攤子上吃麵，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端上來，四周的小乞丐，叫花子，都眼巴巴的盯著麵攤看著，卻沒有一個敢近前來的，為什麽？因為他們瞧見，當地的惡霸來了，遠遠的帶著一幫惡奴，在大街上橫行霸道，惡霸拿起蘋果攤上的蘋果咬了一口，隨手就扔在了地上，又拿起另一個咬了一口，似乎是這個甜，好吃，拿著就走了，那攤主是敢怒不敢言，老老實實的蹲在哪兒，隻要他們不砸了他的攤子，那就比糟踐兩個果子強！

  楊舂青是沒當回事兒，這一路過來，這樣的事兒是見多了，就悶聲吃麵，剛才他瞧見前麵有一家客店，掛著幌子，今天天是不早了，待會兒就到哪家店鋪投宿去，免得夜裏住在荒郊野地的，這附近鬧山匪，也不安全，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邊正吃著呢，那邊惡霸就朝著這邊過來了。

  也改著楊舂青有這麽一劫，因為他出來的時候是女扮男裝，所以不少人很容易就混淆了他的性別，但是這家賣麵的少掌櫃的，是個姑娘家，小姑娘剛剛十五，正是最好的時候，身材婀娜臉蛋清秀，人送外號賽西施，有個已經訂了婚的書生，來年考取功名，兩家就要拜堂成親，楊舂青坐在這兒吃麵，那惡奴瞧她一眼，就隨主進去了。

  老掌櫃的今年歲數也不小了，一見是他們來了，臉色就白了，趕緊催促著店裏忙活的小二，進去告訴丫頭一聲，千萬別出來，隨後笑臉相迎著出來：“呦，這位爺，今天又來了？各位吃點什麽啊？要不還喝上次一樣，四個涼的四個熱的，再來一盤花生米，給幾位爺弄攤子酒。”

  見那惡霸往他後廚看，就知道他們是來著自己的閨女的，趕緊的攔著他們就往那桌子跟前帶：“我請客，您幾位吃好喝好！”惡霸瞧瞧後廚，湊到那老掌櫃的跟前說著：“丈人，小娘子呢？”“呦您著說的，我家姑娘還沒出閣呢。”掌櫃的知道這不是人話，但是還得賠著笑臉，不然他們把店給砸了怎麽辦？

  正趕著這會兒的功夫，楊舂青從外麵進來了，手裏拿著散碎的銀子，衝著老掌櫃的粗聲粗氣的說著：“掌櫃的，結賬！”這惡霸玩過的女人多了，十裏八鄉的小媳婦大姑娘，沒有一個不恨他，這聲音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個女人的聲音，隻不過刻意的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很粗狂。

  惡霸回過頭瞧了楊舂青一眼，也不跟那個老頭墨跡了，反而是轉過身去，瞧著楊舂青，走到了人的身旁，那手裏的扇子就搭在了人的肩膀上：“姑娘好生俊俏啊。”

  楊舂青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把銅板撂下就要走，惡霸就在後麵抓住了他的胳膊，楊舂青抬手，想把自己的手給整出來，萬沒想到惡霸的力氣還挺大，掙脫了幾下愣是沒掙脫開，人冷著臉看著眼前的人，冷聲說著：“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自然是與娘子，一度**了。”眼前的人笑的奸淫，楊舂青掃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一把掙脫開他的手轉過身就往外走，誰知道那幫惡奴早就料定了，把路一欄，楊舂青冷著臉看著他們也不說話，那惡霸湊在跟前看著他，笑嘻嘻的挑起他的下吧：“小娘子，走吧？”

  “老板，一碗陽春麵。”門外傳來一個有點沙啞的聲音，楊舂青抬眸一看，是個小乞丐，似乎就是剛才他多看了一眼的那個乞丐小子，這會兒站在那兒，眼睛盯著他看著：“他給錢。”他抬手一指楊舂青，楊舂青其實真不認識他，但是瞧著他這樣，估計是餓壞了，今天能不能過去，還得兩句話說，自己拿那麽多錢，也沒用，索性就又存了一錠銀子在老掌櫃的這兒，讓這小子吃麵隨時來，一碗陽春麵沒多少錢，這些錢足夠他吃一年的麵了！

  小夥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的開口說著：“你請我吃麵，我給你殺人。”說完這句話，一把尖刀直囊那惡霸心口，‘噗！’的一聲，血光迸濺，楊舂青當時就嚇傻了，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就被那小乞丐拽了出來，連通著銀子一起拿走了，兩個人一起逃到了外麵廟宇裏，才停了下來，順手把銀子扔了回去，從桌案上拿起蘋果來吃，楊舂青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生奇怪，皺著眉頭問著：“你不害怕嗎？”

  “怕，習慣了。”小孩兒說著，大口的把蘋果啃完，就貓在旁邊的稻草叢睡著了，他記得那是一個城隍廟，香火還很茂盛，那個小子眼裏透出來的冷漠，更像是一種絕望，但是這孩子，不是什麽壞人，他殺得是個惡霸，地方上也不想去管，苦主找來，他也早就跑了，根本沒地兒找他去。

  可是這件事情，楊舂青卻記得，臨走之前，他把自己這塊隨身的玉佩，給了他，讓他拿著去換錢，又給了他一些散碎銀兩之後，次日清晨天光大亮，他就繼續往京城趕路了，那個孩子，他也再沒見過，卻不知道自己再見到這塊玉佩的時候，這塊玉佩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人錯愕之餘，想起來寧明箏的話，皺著眉頭問著：“他現在還是一副乞丐打扮嗎？”

  “舂青，我必須告訴你的是……他不是什麽乞丐，他是國舅養的死士。”他雖然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幹什麽，但是多少能才出來，石酒的兄弟，多半都是和石酒同期的兄弟，隻不過石酒逃出來了，現在過的日子也算不錯，這麽一說，眼前的人就徹底傻眼了，寧明箏微微地了低頭，小聲的說著：“看起來，他似乎是犯了事兒，趁著沒人抓他之前，自己逃出來了，他跟我說，他的命不久了，如果他離開機構，就立刻會被人捕殺，臨死之前，還想見你一麵，叫上巧兒，我帶著他在外麵，你見他一麵吧，行嗎？”

  眼前的人沉思了許久，才緩緩的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吧。”雖然他不是很想讓巧兒參合到這件事情曆來，但是無論怎麽說，他都得送給他最後一程，楊舂青輕輕的點了點頭，叫巧兒出來，兩個人跟在寧明箏的身後就出來了，到了機構的門口，寧明緒在那兒等著呢，眼見著他們進去了，巧兒被寧明緒待在身旁，拽著他跟在哪兒陪著自己坐著。

  屋子裏，他也沒想到短短的幾個小時，寧明箏居然就把人給他找來了，也是趕巧，他們是認識的，見到楊舂青，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流光，楊舂青緩緩的走進了屋子裏，坐在人的對麵，看著他低低的說了一句話：“你瘦了。”

  他本來也不胖，隻是東躲西藏的日子，讓他更瘦了，眼前的人坐在他的對麵，低低的說著：“離開京城。”“什麽？”人錯愕的看著他，就聽人繼續說著：“離開京城，去哪兒都好，不要在京城繼續呆下去，他們馬上就回來提我走，我離開這裏，他們就會殺了我，有些秘密是不能說的，但是我知道的太多了，離開京城，無論哪兒都好，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我不想你……卷入旋渦。”男人低低的說著，抬眸看著他，楊舂青沒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你怎麽？”

  “離開京城，記住我說的話，從這出城，往西走，有一個名叫盤龍陵的地方，山上有一個落葉觀，大師傅叫子真，是我師父的兒子，如果真有一天你走投無路，帶著這個，去找他，我這輩子，隻受過別人一次恩惠，就是你，倘若死後，還能救你一命，我的債，就還清了。”他從懷裏拿出來了一個小木偶，看起來是一個蓮花的模樣。

  抓起他的手，把蓮花放在了他的手心裏，楊舂青詫異的看著自己手心裏的蓮花木偶，再問他什麽，他什麽都不說了，但是楊舂青隱隱察覺出來，這件事情恐怕和國舅爺有關係，恐怕國舅爺要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讓他給偷聽到了，以至於不得不已死來結束一切，楊舂青輕輕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把蓮花木偶給收了起來。

  見他不在說話，楊舂青就站起來了，看著他如同那日一樣，低低的說了一句：“若有來世，到我身邊來吧，當我的孩子，我一定會照顧好你。”這一句話，他睜開眼睛了，眼中五味雜陳的望著楊舂青，突然笑了，笑的有些淒涼，但凡有家，何必落得個如此落魄下場，楊舂青歲數不小了，看著他就如同看著一個孩子一樣，說完這句話，他走了，屋子裏的人一直盯著他許久，才喃喃的念了句：“若真有來世，我定投胎楊府，認你做娘，侍奉終生。”

  他在他的胳膊上輕輕的拉了一刀，留下了一條明顯的印子，他明白自己死期已至，沒必要在掙紮了，出來之後，楊舂青的臉色顯然有些不太好看，抬眸對人說了一句：“小心國舅。”說完，拽著巧兒就走了，寧明緒不放心，特意找了兩個侍衛跟著，把他們送回家之後，才回來，他這句話，讓寧明箏愣了一會下，他自然是知道，這裏麵國舅肯定在搞鬼，可倘若真是如此……

  人這麽一想，趁著寧明緒回來的時候，帶著段子憂就走了去哪兒了，也沒人知道，氣的寧明緒直罵，沒見過他這麽沒有定性的人，楊舂青回去之後，滿腹的心事，最後坐起身來，囑咐巧兒；“你在家裏乖乖睡覺，有動靜趕緊躲到地窖去。”說完這句話，人下炕穿鞋，外麵天黑漆漆的，人手裏拿著一柄長劍，偷偷摸摸的出了家門，潛入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