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扶桑女子

  整整一天一夜，都不曾有過人來江邊尋找，龍問洲也不奇怪，安靜的坐在屋子裏，看著手中的賬本，臉上也看不出來喜怒，正看著呢，就見洪善英端著晚飯從外麵走了進來，一碗魚幹豆腐湯，再加上一碗土豆絲燒飯，龍問洲看著身旁的菜，長長的歎了口氣，揚起頭看著人問著：“能不吃土豆了嗎……朕吃了好幾頓了。”

  “皇上您就湊合湊合吧，現在外麵到處都是兵丁，能買到吃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洪善英說著，在人的對麵坐了下來，看著人苦著臉把盤子給拽了過來，老老實實的舀著豆腐湯喝著，洪善英接過他手裏的賬本慢慢的看著，低聲說著：“皇上，這裏麵能看出來什麽嗎？咱們在這裏不能呆太長時間，如果他們不及時歸還我爹娘，還要來圍剿我們的話，隻怕您要吃點苦頭了。”

  “哎……你放心吧，過不了幾日，明緒最後還是會妥協的，就你找的這個地方，說真話鳥不拉屎，朕都不知道京城之中還有這種破地方……”龍問洲搖了搖頭，鬱悶的吃著豆腐，抬頭看著自己麵前得人，畢竟他真的沒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又得地方連蔬菜都吃不上，每天隻能吃土豆，土豆，土豆……吃的他都快變成土豆，做夢都是滿地的土豆追著他跑。

  苦著臉往嘴裏塞著土豆和米飯，洪善英托著下巴翻著手裏的賬本，說實話她雖然知道這裏麵是什麽，但是完全看不懂這上麵寫的什麽東西，歎了口氣，折了個角把賬本合了起來，揚起頭看著男人痛苦的把飯一口口全都給吃了下去，洪善英歎了口氣，起身給人倒了杯水，再回來的時候，龍問洲已經把飯都給吃掉了，癟著嘴坐在那兒，把水放在了人的手邊看著人痛苦的把土豆給咽了下去，這才上鬆了一口氣，在皇宮中想吃什麽好歹還是能吃的到的，但是出來之後吃的，就真的有點慘了，不過龍問洲想著，他們估計也是吃這個，就沒那麽大的抵觸心理了，怎麽不是吃？他也一樣可以的。

  看著人朝著自己走了過來，龍問洲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說著：“你能不能不要再到處走了，過來坐會兒吧，朕知道，你是不放心朕，怕朕跑了，可這地方朕都不曾來過，你讓朕往哪兒跑啊？”他要是知道會被弄到這個破地方來，就不會跟著她走了，現在真的是把自己給塞到裏麵去了。

  洪善英抿了抿唇，走到了他的對麵坐了下來，翹起腿來，側過頭看著人，又想起來那在空地上的一幕，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低聲對人說這：“皇上，我……鬥膽問一個問題。”“什麽問題？”揚起頭看著人說著，就聽人問著：“我想知道，你和我師……不是，你和我劫持的那個女子，是不是曾經認識？”

  不知道為什麽，會給她這樣的一種感覺，那感覺就是他們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離開了，多年之後，卻又不認識對方一樣，這種奇怪的感覺，充斥著她的內心，讓她覺得很奇怪，畢竟師父絕非弱女子，某種意義上來說，若是她的母親是個俠客，那師父就是一個深山的隱居人，所以她才格外好奇這件事情。

  龍問洲抬眸瞧著人，又緩緩的低下了頭：“連你也這麽覺得嗎……”其實他今天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不能說是一直都沒有察覺，隻是從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到像誰，從見她的第一見麵，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她，這種神秘的吸引力，讓他一次，有一次，沉淪在她的溫柔之中，那種讓他若即若離的眼神，迄今為止，也隻有一個女子讓他有過這種感覺，那個女子的名字，叫香寧……

  就像是扶桑一樣，每次見到她，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一種，濃烈的歸屬感，就像是天生的妖術一樣，讓他為之傾心，恨不得將一切拋卻在身後，將她深深的擁入自己的懷中：“你想聽她的故事嗎？迄今為止，朕還不曾對任何人說過。”

  “好……”洪善英緩緩的點了點頭，人揚起頭望著珠光，思索著，思索著，眼神裏帶著些許的無奈，帶著些許的悲傷，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說實話，他都有些想不清楚了，那是很小的時候，幾個皇子接連夭折，最大的他，成了父皇的‘掌上明珠’，將一切都歸給了自己，包括那太子的頭銜，也就是在那一年，他見到了那個讓他抱憾終生的女子——香寧。

  小小的姑娘，肩上落著厚厚的雪層，小臉兒凍得紅撲撲的，一雙眼睛閃著靈動的光，笑嘻嘻的捧起地上厚厚的雪，仰起臉來看著人，聲音如同夜鶯一樣動聽：“殿下？你就是太子殿下嗎？要和我一起玩雪嗎？這雪很厚，被掃走了，就不能玩了！”

  “你……不怕我嗎？”困惑的看著自己麵前的人，他的眼中帶上了一絲的困惑，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怕他，唯獨眼前這個小姑娘，他……不怕自己，平靜，沉默，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就好像是雪夜至中國走出來的精靈，那時，他看著她的小臉兒，自當上太子之後，第一次，臉上露出了笑容：“小丫頭，我們一起玩吧？”

  “好啊！太子殿下，我不叫小丫頭，我叫香寧！”人得以的說著，這般的模樣，讓人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一絲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緩緩的開口說著：“香寧，我是……龍問洲，你從今日起，就在我的寢宮裏做事了嘛？”

  小姑娘點了點頭，那個讓他覺得寒冷無比的冬日，因為這個小姑娘的出現，終於有了一點的色彩，要說是什麽，大概就是，他開始覺得生活有意思了，不再隻有背書和寫作，不再隻有練武和勾心鬥角，這個姑娘啊，天真的就像是一塊無暇的碧玉，純淨到，隻要一塊糕點，再大的委屈，她也可以吞咽下去，被其他宮的姑姑欺負，被其他宮女太監排擠，她，就這麽安靜的不哭不鬧，直到……寧明緒闖入了她的世界。

  那是他認識她的第三年，天真的少女，小心的依偎在她的心上人身旁，他們都深知對方那份心思，可是……都沒有辦法對對方說出來，因為他們都知道，若是說出來，香寧可能就會被趕出皇宮，更嚴重的情況下，可能會死的……

  但是總就是紙包不住火的，皇後娘娘聽說新來的宮女不懂事，膽敢勾引太子，立刻叫人把她給抓來，香寧跑的速度很快，一路從皇後的寢宮跑到了禦花園的假山後，瑟瑟發抖的躲在後麵，一群的宮女太監吵鬧的聲音逐漸逼近，香寧被嚇得捂著嘴低低的哭著，正在這時，一聲嗬斥從遠處傳來。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誰允許你們在禦花園中放肆的！”年輕稚嫩的聲音，卻充滿了威懾力，香寧情不自禁的從假山後露出了腦袋來，朝著外麵看著，就見不遠處，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手持配劍，身穿鎧甲，懷中抱著頭盔，冷眼看著眼前的太監宮女們，一群人見是寧明緒來了，一個個都白了臉色：“小王爺，是……是皇後名我們捉拿一個小宮女的。”

  “宮女？笑話，都給本王滾！耽誤了本王麵聖，你們擔當得起這個責任嗎！”一聲怒吼，所有人都立刻散開了，朝著禦花園的出走口去，那年輕英俊的男人，也這麽從容的離開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後來再見麵，香寧才知道，原來這是少年元帥寧明緒，十幾歲皮甲掛帥，殺敵無數，在邊疆立下了赫赫戰功，母親又是長公主，被破格提成為王爺，兵權在手，可他依舊臣服在龍問洲的腳下，不爭不搶，仿佛永遠都是那般的從容淡定，也就是在那一刻起，她的心中，第一次有了糾結。

  無人不愛英雄，而且她深知，若是他，一定可以娶她，不用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語，不用在意那些亂七八糟的習俗規矩，也就是在這時，兩個從未打過架的男人，卻因為一個女子，爭搶的不可開交，可後來龍問洲才懂，原來，寧明緒從頭到尾都不曾愛過她，原來……他裝出來的愛意，全都是為了自己，可是那時，已經是回不去了之後的事情了，就算他想要挽回，也沒有可挽回的給他。

  “皇上……你和王爺……因為那個宮女打起來了？如果讓皇上知道……”“先帝賜死了香寧。”不等問出來，龍問洲就自己說了出來：“先帝說香寧，是妖女，蠱惑朕心神，又去禍害明緒，她……是被賜死的，從頭到尾，明緒都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多可悲啊，朕貴為一國之君，後宮佳麗三千，可你要說是朕愛的，他們就偏偏不給朕，偏偏要從朕的身旁將她奪去，所有的妃子，都不敵一個香寧，你可知道朕為何獨寵楊慕香一人？”

  側過頭看著人說著，男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悲傷，這是所有人，都不曾看見過的樣子：“因為她的眼神，像極了她，幹淨，純粹，柔和，就這麽看著你，就像是在跟你說話一般，你不會懂得，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在，在一點點的腕著你的心，你明明知道她就是個假的，但是你情不自禁的想要去靠近她，接近她，悄悄的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還不敢讓她知道，怕一旦她聽見了，就會跑了，到時候，就連最後的一點念想，都沒了……”

  人的眼角噙著淚水，誰說無情帝王家，誰說皇帝不落淚，隻是他們不可在外人麵前暴露一絲的脆弱，在這小小的屋子裏，隻有他，隻有她，他知道，洪善英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去的，就像是她相信他不會跑，所以沒有將他囚禁，而是就這麽隨意的丟在了這裏，給他吃飯，給他床睡，讓他安安穩穩的躺在這裏。

  “後來，後來明緒出征，一走就是三年，朕送的他，他對朕說，這次，是他主動請纓的，為了朕，他要去替朕打下江山，讓朕，好好的在京都裏看著……”龍問洲說著：“他出征的頭三個月，朕頻頻接到的密報，都是戰敗，殷兵損失大半，寧明緒重傷，可後來，後來朕回了一封書信，書信上隻寫了一句話：你認我做君王，那就把江山，給我拿回來……”

  “再後來，邊疆大勝，殷兵凱旋歸來……朕發現他變了，他不愛說話了，也再也不對朕笑了，不陪著朕鬧了，他……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是朕被囚禁在這皇宮之中，思念著那個早已死去得人，一蹶不振，從哪以後，明緒就時常責備朕，朕也習慣了。”龍問洲苦笑著；“你能想想嗎？朕一句話，他帶著重傷夜裏千裏突襲敵軍主營，十人小隊，除他，全亡，可就憑著這麽一場仗，愣是把敵人打跑了，打怕了，朕到現在都無法想象，當時他看了朕的信，心中到底是如何的滋味兒……”

  “可是皇上，該釋懷了，王爺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他所做一切，恐怕隻是為了讓皇上安心，讓皇上知道，這江山，有人給您頂著，我想那香寧姑娘，死的時候，一定也沒有怨恨您，因為，是，她死了，但是你收獲了江山，她最愛的人，還是成了一個帝王，不是嗎？”洪善英笑著說著，看起來有些別扭的歪理，卻也有著她自己的道理，龍問洲緩緩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揚起頭望著房梁，試圖把眼淚收回來，看著人坐在自己的麵前，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她，有幾分像楊慕香，卻不是她，恍惚間，龍問洲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來，將自己摔在床上，揚起頭望著自己的頭頂，低低的說著：“朕乏了，你去休息吧，朕也要就寢了。”

  “好。”洪善英說著，知道他想要一點空間，自己靜一靜，老老實實的離開了房間，關上了房門，屋子裏，卻傳來了一陣陣輕輕哭泣的聲音，他……內心遠沒有他表現的那麽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