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久站在雨幕之中，雨水順著他的下顎線一簇一簇地流淌，匯聚在下巴尖，滴落在地上，濺起一陣水花。三年前的他如冰雪之刃即將出鞘，難掩鋒芒，三年後他依舊淡漠若冰雪，卻更似斂去風華之後的絕世名劍，厚積薄發。

  沐雨色歎了口氣，從窗台一躍而下。

  晏久目光一縮，下意識地上前去接她。

  忘記了她是個神，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瞳孔之中那傾城豔豔的女子朝他撲來，裙擺在風中綻放如花，她離他越來越近。

  沐雨色見晏久眼中驚慌擔憂伸出手來接她，嘴角一勾，原本沒有旖旎心思的，事已至此到也不能駁了人家的麵子不是麽。於是她幹脆也任由著自己向下墜落。

  他擁抱了神明入懷。

  晏久的心狂跳不已，仿佛抱著不真實的夢。

  雨水在半空中靜止，時間停滯了。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沐雨色見晏久仿佛入定了似的，輕笑一聲打破沉寂，見他如此，倒也生不出來逗弄的心思了，拍了拍他的手道：“放我下來。”

  這孩子不能逗，太正經了，萬一真耽誤了可就是罪過了。

  在沐雨色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已經罪無可恕了。

  “啊哦哦。”晏久猛地回過神來，彎腰將沐雨色放下：“你沒事吧？”

  “我有什麽事？”沐雨色瞥了他一眼：“倒是你，跟我進來！”

  她拽著晏久的衣袖，將他往屋裏拉。

  在沐雨色和晏久走近屋簷的刹那，雨水繼續自空中墜落。

  沐雨色身上毫無濕意，晏久一身全是水，隱約有淡淡血腥味，是血水。

  “傷口又裂開了。”沐雨色蹙眉：“下雨了不知道不練了嗎？你要是在我這裏傷勢還加重了，本神的臉都丟盡了。”

  “上去換身衣服！”沐雨色將一張幹淨的毛巾丟給他，沒好氣地說。

  晏久接在懷裏，沉默著回自己房間。

  “這小破孩子，氣死我了。”沐雨色扶額，轉身進了自己房間：“招財，招財，給我起來！”

  晏久尚未走遠，聽見了她的嘀咕。

  於神明而言，漫長的壽命，凡人在其眼中也不過是稚童罷了。

  他捏緊了懷中的幹淨毛巾，一時之間百味雜陳。

  沐雨色叫了好幾聲招財沒應，她走進去掀開被子，招財跟死了一樣蜷縮在裏麵翻著白眼兒：“招財，你怎麽了？無精打采的？”

  ——我管不了你了，你愛咋地咋地吧。

  招財生無可戀。

  這三年來，他就看著沐雨色一點一點地幫助指導那個人類，好好的一上神，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了練武師父。而且，她這麽做的目的是幫助左丘衡和晏久這兄弟倆推翻蕭家，重建皇朝，她這麽摻和人間的事情，早晚要出事兒，招財真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把被子給我蓋上！

  ——嗬，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沐雨色不可置信。

  招財硬氣了。

  ——是，趕緊給我蓋上！

  沐雨色直接兩根手指頭夾住它的尾巴，把它拎了起來。

  ——沐雨色，我警告你，別對我動手動腳的，我生氣了咬人的！

  招財掙紮。

  ——你倒是咬我啊。不治一治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祖宗，祖宗，我錯了！

  招財還是慫了，死死的纏住沐雨色的手腕兒，生怕她把自己給甩飛出去。

  沐雨色這次倒也沒有那麽小氣了，她把招財揪起來，掛在窗台上，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說吧，你怎麽了？跟焉兒了的茄子似的。

  招財扭動扭動身子，窸窸窣窣地沿著窗邊爬了一會兒，爬到跟沐雨色差不多平視的地方。

  ——色色，你要幫青瑜，所以借左丘衡和晏久的手，這沒問題，可是左丘衡都已經是死了的人，你怎麽能讓他複活呢？

  ——這話你已經說了三年了。

  沐雨色無語。

  ——姬染那混小子跟你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但要是被捅上去了，那司法星君可是翻臉無情毫不手軟的，到時候你倆都是有罪！哎喲，我這心肝兒啊，每天都提醒吊膽的。

  招財操碎了一顆老母親的心。

  ——更別說眼下那瑛雪帝姬和羌倏神君還在人間……

  ——這事兒不用擔心，他們倆沒那個膽子去告狀，就他們自己而言，也不是什麽正經理由下來的，肯定是偷渡！

  ——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那你可是告訴司律老頭兒這事兒了，你都把他們抖出來了，難道他們還不敢抖出來你嗎？

  ——我可沒把他們在人間的事情告訴司律老頭兒，當然如果他們以為我告狀了的話，那我也沒辦法，隻能一起捅上去，誰怕誰啊，我長這麽大可還沒怕過誰。不過這三年來相安無事，倒也證明我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們倆呐，沒那個膽子！

  ——行吧，我還能怎麽辦？從來就沒見過我這麽憋屈的神寵，時時刻刻都為你擔驚受怕。我懶得管你。

  招財吐槽。

  它重新回去被窩兒裏睡覺。

  ——等等，你別睡。

  沐雨色把招財揪回來。

  ——讓你幫我盯著瑛雪和羌倏，你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趕緊去給我幹活兒去。

  說話間，沐雨色手指一彈，招財如流星飛向那空中。

  ——草！沐雨色，老子沒說不去啊！你甩我幹什麽！

  報複，這一定是報複！虧得它還以為這女人轉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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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叩

  有人在門外敲門。

  沐雨色轉過身：“進。”

  是晏久，他已經換了一套幹爽的衣服，依舊是黑衣黑劍。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沐雨色看了看他肩頭的包袱，心下了然：“這就要走了？”

  “嗯。”晏久點頭：“皇兄帶著人馬已經在城郊集合了，我也要去會合。”

  “哦，知道了。”沐雨色點點頭。

  晏久有些期待地望著她，結果她再也沒有說話，於是他隻好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注意安全。”沐雨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晏久回頭，眼中有一抹欣喜閃過：“你……保重。”

  沐雨色無所謂地揮揮手。

  晏久再次回頭。他走了幾步，忽然猛地轉過身來，三步並兩步跑到沐雨色身邊。

  沐雨色不解：“哦？你這是……”

  話音未落，晏久上前一步，一片陰影覆蓋下來，他擁她入懷，雙臂緊繃著，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卻並不重，甚至可以說是輕柔，像是捧著什麽珍貴的無價之寶，十分地小心，還很恭敬，像是守護什麽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