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沒安全感的，因為身份代表了力量的天差地別。

  如果是以往，沐雨色肯定會笑著調侃：果然是持證上崗的人了，膽子都大了。但是現在，她的心裏滿是糾結和惆悵，她開口喚了他的名字：“顧南夜……”

  顧南夜安安靜靜地聽。

  沐雨色轉過來，麵對著他，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怕嗎？有些事情知道多了不是好事，也許你會覺得所謂的神明，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光鮮亮麗，如果你知道的我不是你現在看見的樣子，你會覺得害怕嗎？”

  “不管怎樣的你，都是你，無謂仙凡，無關身份，隻要是你，我怎會怕？”顧南夜極其鄭重認真。

  “好。”沐雨色深深地看著他。

  空氣突然急速地流轉起來，窗外晨光的熹微被一片黑暗所蔽蓋，一片獨立的小世界被開辟了出來。顧南夜神色無波無瀾，視線在黑暗中逐漸清晰，他的瞳孔一點一點縮放。

  那頭站著的是他熟悉的人，卻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模樣。

  他的神明依舊美麗，唇紅齒白，絕色豔豔，但是身形消瘦得厲害，一襲白衣如雪，可穿在那瘦削的身上有幾分空洞的感，她坐在地上，腿彎處有什麽印記在閃動，讓她行不能足，纖細皓白的腳踝上是沉重的鐐銬，鐐銬在她身後延伸進入黑暗，不知何方。

  顧南夜佇立在原地，雙拳垂在身側，表情變幻莫測，眼底似乎有不知名的情緒在翻滾，似是有什麽東西即將蘇醒，破土而出。

  那頭是神明，她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但笑意不達眼底。

  “顧小乖，你看見了嗎，這才是我，一個被囚禁的神，一個身負罪孽的神，一個永遠釘在恥辱柱上的神。”

  “色色！”顧南夜嗓子有些喑啞，紅了眼睛，他快步衝過去跪在她麵前，手臂把她攬入懷中，哽咽著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你說什麽對不起。”沐雨色敗給了他的眼淚，再次證明她的確是有當昏君的潛質，美人撒個嬌賣個軟，紅紅眼睛流流淚，她立馬就繳械投降，恨不得把整片江山都送到他的手上。

  沐雨色問：“後悔嗎？看見這樣的我。”

  顧南夜抬起頭來，眼睛還是紅的，眼裏滿是心疼和憐惜。

  “我隻恨沒能早點遇見你，那些痛苦的、悲傷的、令人窒息的過往，我沒能替你分擔絲毫，如果我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沐雨色輕笑：“早點的話，我可不一定會愛上你。”

  顧南夜望著她，她笑著說：“因為年少輕狂的時候瞎了眼，看上了另一個人，卻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她說的很輕鬆，她眼裏全都是沉重。

  “是……少羿嗎？”顧南夜有些猶豫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沐雨色“嗯”了一聲，平緩地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八十八萬年前的上古混戰嗎？少羿是哪個時候就一直存活下來的神，敖族二殿下，當今天帝的親弟弟，現在是墮神一族領袖，南淵帝君少羿，一個十分強大的魔頭。”

  顧南夜不知怎的，心頭一跳，似乎有些異樣一閃而過，但是他沒能抓住，他問：“為什麽明明是神族，卻會成為魔頭呢？”

  沐雨色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墮神，最開始說的便是他。”

  “我們出去吧。”顧南夜不想讓她再提這個人，會讓她痛苦。

  沐雨色一拂袖，小世界散了，黑暗被晨光驅逐，兩個人還是在床上，沐雨色長籲了一口氣，笑容滿麵：“所以啊，顧小乖，可別希望早點遇見我了，正確的時間才能遇見正確的我，懂嗎？”

  她抱著他親了一口，露出來了肩膀，雪白的肌膚上有痕跡，顧南夜眸光暗了暗，聲音染了**：“沐雨色，你好像忘了，我們還在床上。”大清早的，這樣子是要點火的節奏啊。

  感受到了身邊的人身體變化，沐雨色愣了兩秒中，眨了眨眼睛，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那剛好，咱們不如晨間運動吧。”

  顧南夜：“……”她怎麽總是如此不知羞？

  他把她抱了起來：“去浴室，順便洗澡。”好吧，他自己也挺不知羞的。

  ###

  本來今天上午是要去給司律老頭兒買好吃的，結果兩個人胡鬧了大半上午，都等到了顧子銘在樓下大喊“吃飯了”，顧子銘喊了之後沒有人應他，嘴裏嘀咕：“這兩個人縮在房間裏幹嘛呢一上午了都還不下來？”

  “顧二少，上神大人還沒下來？”劉铖光做好了飯菜，抬頭看了看他上不去的三樓，阻隔了一切聲音，隻有沐雨色和顧南夜兩個人在上麵，一男一女住在一層樓，沒有任何人打擾，房間就緊挨著，白天夜晚都能見，實在是讓人很難不起疑。

  “關你屁事？”顧子銘朝他做了個鬼臉：“再看你也上不去。”

  劉铖光手癢，這個顧子銘怎麽這麽招人恨？

  顧子銘一看劉铖光揉著手腕，心下警鈴大作：“劉铖光我警告你，這裏可不是你的地盤，這是我姑奶奶的地盤兒，你別胡來啊，再說了，上次是我沒注意給了你偷襲的機會，否則，我一定把你狗牙都給打斷！”

  “哦，是嗎？”劉铖光冷笑：“顧二少身手不怎麽樣，嘴皮子功夫倒是厲害得緊。”

  “嗬嗬。”顧子銘傲慢地抬起下巴：“你爺爺就是你爺爺！”

  劉铖光揉著手腕骨，嘎吱嘎吱作響。

  顧子銘臉色微變，往後退了兩步，朝樓上大喊：“姑奶奶，顧老四，吃飯了吃飯了，快下來！”

  劉铖光不屑地嗤笑一聲：“廢物，就這點兒德性。”

  顧南夜聽見了顧子銘和劉铖光的對話，他微微低頭，沐雨色在他臂彎裏睡得很香，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撩開她額頭上的頭發，親了親低聲說：“色色，吃飯了。”

  沐雨色沒應，往他懷裏拱了拱，愜意地砸吧砸吧嘴巴。

  真可愛。

  顧南夜忍不住笑，他又親了親她的眉眼：“不餓嗎？”

  “我不想吃。”沐雨色沒睜眼，聲音有點啞，是哭喊地比較厲害留下的後遺症。

  “不行。”

  沐雨色艱難地眯起眼睛，眯出一條縫兒：“我好累，不想動。”

  “那我去端上來給你吃。”

  “好。”

  顧南夜起床穿衣，沐雨色趴在枕頭上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