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生命太短暫，短暫到她還來不及在心裏深深地記住，就化作了一捧黃土。

  等他老了，她還是這副樣子。

  等他死了，她還是這副樣子。

  等他再度轉世，她還是這副樣子。

  再過千年萬年，她還是這副樣子。

  而他呢，卻不知道已經經曆過多少輪回蹉跎。

  哪怕她生生世世都能找到他又如何？

  下一世的他，下下世的他，每一世的他，都是如此反複循環，沒有盡頭。

  她要怎麽辦？一次又一次去找他嗎？一次又一次地經受別離之痛嗎？

  眼睛裏的明亮染上了一層灰色，黯淡了幾分。

  他雖然明白，但就在剛才，莫名地有幾分奢望。

  “嗯好，我明白，就這樣，也挺好。”

  沐雨色抿唇，看了看他臉上明晃晃的五指印，問：“疼不疼？”

  “疼。”他還是奢望，如果不說疼，她怎麽會知道呢？

  沐雨色默然，過了一會兒說：“出來，我給你上藥。“

  “好。”顧南夜嘴角微微翹起，跟在她身後出去。

  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至少他沒有發現她對別人有過特別，他是唯一一個，這也夠了。

  “你打他了嗎？”

  沐雨色用的是從司藥老君那裏搶來的上好的藥膏，抹在顧南夜的臉上，紅印子頃刻間就消散了，聽到他問話，沐雨色茫然：“什麽？”

  “那個咬你的人，你打他了嗎？”

  他扯了她的衣服，被她甩了一巴掌，這點很好，她雖然有些時候言辭過於孟浪，但她不是不知道保護自己的人。但他想知道，那個在她肩膀留下牙印的人，有沒有被打？那個人於她而言似乎不太一樣，如果那個人能夠被她打得半身不遂就好了。

  沐雨色手指微頓，舔了舔唇說：“沒……”

  在沐雨色看不見的地方，顧南夜麵露不爽，緊接著聽見她說：“我打不過。”

  顧南夜沒有說話了，隻是眼眸冷了許多。

  沐雨色都打不過的人，該是多麽強大的存在？他要怎麽做才能在那個人手裏保護她？

  是了，經過閻羅嶺一晚，顧南夜明白了，他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縱然她是神，她比他活的長久，她比他更厲害，她跟他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生老病死，但他還是想要保護她。

  顧南夜會保護沐雨色，以人的身份，他要保護一個神。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並且不打算告訴那個神。

  “你也別問那麽多。”沐雨色給他上完了藥，臉上的紅腫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她習慣性地挼了挼他的頭發，說：“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

  顧南夜問：“你洗手了嗎？”

  “額……”沐雨色手僵在了空中：“好像沒有。”

  顧南夜臉色臭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沐雨色擺擺手，又挼了兩下：“真乖。”

  顧南夜站起來，要出門。

  正要去洗手間的沐雨色扭頭說：“待會兒跟我一起去趟冥府。”

  “知道了。”顧南夜出了門，順手給她關上了。

  出了門，碰上從小天台那邊過來的顧子朝，他揉著因為宿醉而隱隱作痛的的腦袋，步履歪歪扭扭，抬眼看見顧南夜從沐雨色的房間出來。

  顧南夜扭頭換個方向。

  顧子朝長腿三兩步跨了過來，不由分說，一手搭上顧南夜的肩膀，戲謔道：“你咋又從沐雨色房間出來？”

  “顧子朝，你是不是很閑？”顧南夜翻了個白眼兒，拍開肩膀上的爪子：“離我遠點兒，一身酒氣。”

  顧子朝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我現在確實還挺閑的，尤其是看你顧老四的八卦的時候，最閑。”

  顧南夜給了顧子朝一個警告的眼神。

  “顧老四，莫要忘記了，你是人類。”顧子朝拍了拍顧南夜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顧南夜詫異地看了一眼顧子朝，顧子朝沒好氣地說：“就你那點兒小心思，是個人都該看得出來，不然你以為老子昨晚上是白陪你喝酒的麽？”

  “不用你說，我心裏再清楚不過。”顧南夜抿唇道。

  顧子朝看了他兩秒鍾，展顏一笑，說：“你清楚就好，當然，你若真無所顧忌，倒也不用在意那麽多，隨著心走便好。”

  “惡心不死你。”顧南夜嫌棄：“趕快滾去洗澡。”

  “顧老四，好自為之。”顧子朝哈哈笑著，往自己房間走去。

  顧南夜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那扇門，裏麵住著一個神。那個神，住在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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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府

  “花兒啊花兒，看在本王這麽細心體貼地照顧你，你可要好好長大啊。”年輕俊美的冥王愛憐地撫摸著鮮豔欲滴的曼珠沙華，嘴裏絮絮叨叨。

  冥府眾人都知道，這盆曼珠沙華是冥王殿下的心頭愛，看外表，與忘川邊上大片大片火紅妖嬈的彼岸花並沒有什麽不同，甚至還比那些花兒更加羸弱細小一些，但就是冥王殿下的心頭愛，誰也動不得。

  沐雨色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姬染望著桌麵的曼珠沙華出神，她眸光微微閃爍，很快換上一臉漫不經心的笑意：“我說，你好歹一冥王，整天抱著一盆要死不活的花兒，要不要點兒形象啊？”

  姬染聽見這熟悉的話，猛地抬頭：“霧草！沐雨色，怎麽又是你？你怎麽又來了？”

  他立馬從桌子後麵轉過來，寬大的袍子掃過曼珠沙華，它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姬染上前推著沐雨色：“走走走，你來我這兒就沒啥好事兒，我這裏可不歡迎你，趕緊走。”

  沐雨色微作掙紮，轉過身說：“喂喂喂，相識一場，都這麽熟了，別這麽不給麵子哈。”

  “誰跟你熟了？”姬染不爽，手指戳著沐雨色的額頭，恨不得戳破：“你哪次不給我找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顧南夜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兩個之間的互動。

  “別鬧。”沐雨色沒好氣地拍開姬染的手爪子：“這次的事兒，你鐵定得幫，還得謝謝我。”

  “我謝你個屁？”姬染其實沒說完，忽然恍然大悟，問：“那個從十八層地獄裏跑出去的逃犯你證實了？”

  “嗯哼。”沐雨色驕傲地抬了抬下巴。

  姬染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連忙給她搬了把椅子過來，按著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說：“姑奶奶，您坐。”抽空掃了一眼顧南夜，姬染說：“那個誰，你自己找地兒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