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天的談話，許連心深深地吸了口氣，仰頭將眼淚逼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決然。

  比起她，功高蓋主的大將軍才是皇帝的心頭大患，隻要她幫皇上除了江家這一尊龐然大物，所有的謠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也唯有這個辦法，才能保全她和羽兒。

  江予城餘光瞥見許連心從馬車跳了下來，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一腳踢飛對手，他飛身將許連心護在身後，一邊與敵人交手一邊急切道：“你怎麽下來了？危險，快回去！你放心，我一定……”帶你離開……

  話沒有說完，他驀然瞪大雙眸，怔怔的低頭看著刺穿他胸膛的匕首。

  許連心顫抖著雙手，大雨中分不清她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她緊緊咬著牙關不曾說話。

  禦林軍見江予城受傷，紛紛一擁而上，大雨滂沱中許連心聽見了刀尖刺入血肉的聲音，就跟她剛才刺進他的胸膛的聲音是一樣的。

  滋啦滋啦……

  不知道有多少刀槍刺進了那個男人的身體。

  許連心沒有回頭，她一步步朝著那道明黃色的人影走去，步伐堅定，心中的仇恨被她很好地隱藏起來。

  予城，對不起，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必須死。

  許連心若無其事地窩在皇帝的懷中巧笑嫣然：“陛下，現在您是相信臣妾了吧。”

  “自然，愛妃如此為朕考慮，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隻要江予城死了，一個許連心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來，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

  江予城無力地倒在地上，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伸手想要去抓，缺什麽也抓不到，張口低聲呢喃：“為什麽……”背叛我？

  許連心看著江予城的眼睛半闔不闔，最終還是死不瞑目，直直地盯著她的方向。

  許連心微微別過臉不去看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予城，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

  等我們的兒子登基，我再來向你賠罪，到時候，我們在下麵團聚。

  戎馬半生，縱橫沙場的英雄最終葬身於大雨淋漓的荒郊野嶺，名將枯骨竟無人為之收斂，著實淒慘，可悲可歎呐。

  沐雨色身著旗袍，撐著一把油紙傘，如山中女妖，自雨幕中款款而來。

  她來到在江予城的屍體麵前，駐足。

  招財嘶嘶嘶地吐著蛇信子。

  ——嗚嗚嗚，色色，他好可憐啊，許連心也太狠了吧，對她這麽好的人也下得去手？

  ——宮門似海，再單純的人都會被折磨成瘋子，能夠在皇宮裏活下來的女人，能有幾個善良的？

  ——罷了，既然見了，索性幫你收個屍好了，回頭找許連心要錢好了。

  招財：嗬，這掉進錢眼的女人。

  天耀二十一年夏，大將軍江予城卒，時年二十五歲。

  天耀二十三年，皇帝駕崩，嫡子羽繼位，皇後攝政監國，改年號為連城。

  連城十年，皇後放權，同年夏，皇後薨。

  有宮人私下言，皇後手握白玉，背後刻有一字：“江”，繼而安詳離世。

  “嘖嘖，可憐的一對苦命鴛鴦呢……”

  沐雨色緩緩睜開眼睛，看著躺在沙發上還沒醒過來的許連心，眼裏卻沒有絲毫的動容，說到底，這隻是許連心自食惡果。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曆來如此。

  許連心如此，她亦如此。

  這裏是因果酒吧，主營一種酒：前因後果。

  一杯酒穿透前塵舊夢，一段劫糾纏生生世世，因果酒吧，便如此由來。

  隻不過，有的人，劫後餘生，有的人，在劫難逃。

  “走了招財，幹活兒去！”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沐雨色打了個響指，頃刻間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她來到了許連心的家中，眸子懶懶地掃了一圈，笑了一聲，道：“出來吧。”

  話音落下，一道黑乎乎的影子逐漸成型。

  月光從窗戶灑照進來，著涼的他的臉，滿是血汙，正是那死去的江予城，他還保留著死的時候的樣子，渾身都是傷口，腳下是一片血泊。

  江予城見了她，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段記憶。

  漆黑的雨夜裏，有個女人，穿著一身旗袍，撐著油紙傘，來給他收屍。

  “上神大人？當年……是您？”

  沐雨色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我不是白幹活兒的，回頭叫你老情人付錢的。”

  江予城一聽，心頭微動：“連心她……”

  原來是連心去找了上神，所以他才能避免曝屍荒野。

  沐雨色看他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沒打算解釋。

  話不多說，直接開門見山。

  “是我送你走還是你自己走？”

  說話間，她素手一揮，一道黑黢黢的光門頓時出現在麵前。

  江予城看見這道門，臉色更加蒼白了，讓那張本來就滲人的臉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他猶猶豫豫，舔了舔唇瓣開口道：“我……我不想走。”

  “嗯？！”沐雨色微微眯眼，眼睛裏有些不耐煩：“你還想纏著她？”

  “不，我沒有，我隻是不甘心，我那麽愛她。”江予城慌忙解釋，他看著周身仙氣繚繞的沐雨色：“上神大人，我知道這不應該，但是請您給我一個陪在她身邊的機會。”

  “陪她？以你現在這幅模樣麽？你忘記了，你死了，你現在隻是靈，一隻飄了幾百年的阿飄而已，瞎想什麽呢，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沐雨色毫不留情地一語刺穿江予城的心。

  江予城一時語塞，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沐雨色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兒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本來這一單就沒什麽油水，這會兒還遇上個碰瓷撒潑的，心情更加不美麗了。

  “等等……”就在沐雨色準備將他一掌打進冥界通道的時候，江予城急急出聲：“我聽說大人這裏有貴賓服務……”

  沐雨色眼中閃過一道光，懂她的人都知道，這是看見錢的精光。

  招財默默無語：貴賓服務，少則百萬，多則上億，這個女人不心動才怪。

  賺誰的錢不是錢？她這裏可不隻是賺活人的錢，死人的錢一樣也賺。

  不過……看江予城這副模樣，死的時候要不是遇上心地善良的她，連收屍的都沒有，哪裏還有人給他燒錢？沐雨色心裏有些懷疑。

  江予城瞬間看懂了沐雨色眼中的意思，連忙說：“我小時候喜歡藏家裏的東西，全都埋在地下，到現在應該可以換好多好多錢。”

  江予城不知道現在具體市值，停頓了一下，用了“好多好多錢”來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