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
作者:漁樵玄澄      更新:2020-12-27 23:09      字數:4733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王澄低頭,更像是自言自語:‘別人都是擔心自己的弱小,而隻有我,需要擔心自己的力量太強,很多人都不會放過我,隻要我還是這樣強的活著,就會有無數的人,仇人、親人、愛人……兄弟姐妹、高官達人,非要置我於死地而安心……我最初的夢想是中興少林寺,統一巫界,可是直到我發現我的力量強到如此地步,我終於沒了退路,你可以遠遠的躲到草原上過日子,可是我不能,因為你的時代,用至少十個和你一樣強的人斬頭露角,可是現在,隻有我孤獨的一人,所有的光環和榮耀,使命和陰謀,利害和暗算,都會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我想活下去,隻有變得更強……直到接近那個境界。’

  王澄看著地上的將死之人:“你也是這麽想的吧,自古平凡的武林能安度晚年,而到我們這個層級的,還從沒有聽說有誰壽終正寢,我不會,你不會,他……也不會……他已經盯上了我,幾次想要把我殺死,他和你一樣,你仇恨他,你也恐懼他。他恐懼我,所以也仇恨我。不這麽做,我早晚死在他的手上,然後他會把我的骨頭放進茅坑裏,樂觀點,他會把我做成標本,從我的遺骸裏得到成就感……你的事,我替你來做……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吧,你費盡周折,重新回到中原,應該就是尋找那個東西,等待它的現世,我說的對嗎?”

  蕭冥王渾身血跡,但是臉上幹幹淨淨,他用這張幹幹淨淨的臉,對這個年輕的讓人憂傷的武林天才,露出了笑容。

  “謝謝……”

  王澄鬆了口氣,眼神變得溫和:‘謝謝……’

  幽藍的火焰在坑裏燃燒,頃刻就將那人燒為灰燼,孤獨的王澄,因為強烈的戰鬥而不穩定的霸道氣息,在收縮和釋放中趨於不穩。

  王澄雙目輕眯,眼神有種猶如刀鋒般的鋒利。現在他的身體內部,各種混雜的力量亂成一鍋粥,過度透支的強橫成為他短暫的後遺症,他要安靜下來,讓這些搗亂的東西重新平穩,然後需要更長的時間,恢複先前的體力,恢複力量奇差,這是武林的通病,他不能避免。

  在這之後,他可能需要更漫長的歲月,向那個境界走去,不過他等不了太長時間了,敵人不會給他時間,盟友不會,就連這個時代也不會。

  好在他發現了一條捷徑,雖然危機重重,但卻是一錘子買賣,能讓他趕超近路。

  說不定,他真的能突破那個層次呢?

  嗚——!

  北方的田野向,有著細微的嗡鳴之聲傳出,王澄頹然的望著那個方向,這是為宋**營裏的號角聲,是古亭的重步兵的號令。

  這個號令意味著整隊收兵,看來古亭和聖可汗相遇後,他們沒有決戰,沒有廝殺,沒有流血,兩支這個大陸最具有戰鬥力的軍隊,在稍微碰撞後,同時選擇了回避。

  這是宋國的幸運,也是未來更殘忍戰爭的伏筆。

  聖可汗沒有對下一步的作戰之時猶豫,他立刻下達了撤退指令,他從原路撤回崇山峻嶺,順著這條路,大概在二十天後,他會返回到草原。

  草原的勇士們沒有覺得自己是失敗的,相反,他們遠程奔襲數千裏,突破了宋國的所有防線,直逼京城,擊敗了京城十萬大軍,劫掠的財寶足夠他們享用數年。

  而朝廷的官員,也堅持帝國是勝利者,盡管在剛開始的兩場戰鬥失敗,但是他們的少年皇帝單刀赴會,和邪惡的魔頭聖可汗會談,關鍵時刻,帝國護衛軍回師朝廷,將聖可汗擊退,聖可汗丟下了數百首級,倉皇而退。

  黃山阻擊戰,也被稱為是壯烈的英雄之戰,朝廷給了死去的泰羅優厚的封賞,讓他的兒子繼承他的職位。

  哈登成了衛國的英雄,在群臣的奏章和史冊上,他被記錄成畢生效忠帝國,在敵人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時,他帶領五萬士兵出城迎戰,但是卻誤中敵人殲計,五萬大軍麵對兩倍於己的敵人,死戰不退,最後雖然全軍覆沒,但是哈登寶刀不老,憑著對皇室的一腔忠誠,手刃三十三員敵將,單槍匹馬的撤回京城。因此給他的結論是有功有過,免去軍中職位,侯爵保持不變,讓他呆在京城的宅邸,每年的俸祿翻一倍,讓他安心養老。

  駙馬李寧,臨死之際悍不畏死,加封一等侯爵。

  老臣明鑒,在京城受難時主導一切,團結百官,調兵遣將,但是他的官實在太大,賞無可賞,皇帝封賞了他一大批金銀,但是被高風亮節的明鑒婉拒,實在拒絕不下,他將這筆錢挪給軍務院用來撫恤戰死的軍屬。

  於是,官員們皆大歡喜了。

  為了慶祝這場勝利,他們打算連續慶賀三天。

  讚頌皇帝的威望,慶賀帝國的福祉。

  不過在這之前,眾多文官同時選擇做的一件事,就是彈劾兩個人:王澄和古亭。

  彈劾王澄的理由是很充分的:蕭楓、劉玲兩個刺客行刺之夜,他擅闖皇宮,該當死罪;身為護駕高手,致使皇帝受到敵人的驚訝幾度暈厥,死罪;除了這些,還有為人高傲,不敬朝廷官吏、出入朝廷倨傲不謙,禮儀不周、直呼皇帝大名,其心不臣,甚至還有當年私教監察院七處秀春的事也被翻了出來,以及有人狀告他私生活不檢點……

  種種真實或者不真實的理由,千言萬語官員們匯聚成一句話:王澄出身寒門,功德不足,不配擔任侯爵,懇請陛下奪其職,罷其權,嚴加審問。

  可是王澄在聖可汗撤走後,早就不告而別,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於是官員們在罪狀上又加了一條目無法紀的罪狀。

  作為逼退聖可汗的有功之臣,古亭受到的彈劾數量,是王澄的百倍。

  但是他的罪狀隻有一條:擁兵自重,與聖可汗裏應外合,是叛國之臣!

  他們質問古亭:

  身為主將,為何聖可汗深入腹地卻沒有及早察覺。

  聖可汗劫掠京城,你為什麽救駕來遲!讓數萬子民死於非命,江山社稷險些毀於一旦!

  皇帝還在界水橋和聖可汗談判,你選在這個時候進攻,是不是故意陷皇帝於危險!

  已經帥兵回援,為什麽不消滅聖可汗,斬下他的頭顱就放他走了!

  官員們紅口白牙,經過一通描述,古亭的不臣之心躍然紙上,完全是個和聖可汗暗通款曲,意圖顛覆帝國的大叛徒。

  所有的黨派空前的團結,大家很有默契的對這個奴隸家庭出來的臭小子、帝國護衛軍的三大統領之一,驕傲的很少和他們往來的將軍,這個害的他們在城外的財產受到嚴重損失的努力的兒子,給予最嚴厲的批評。

  就連明鑒,此時也發表了意見:建議將古亭降職兩級,但是依然行使指揮官職權,留觀後效。

  然而他們的斥責和咒罵,完全沒有聽到皇帝啟明的耳朵裏,因為這個少年從界水橋回來後,就堅決的縮在後宮,不見任何人,不聽任何話。

  他們一天之內,就連續上書八百封,雪片般把玄黃殿門前堆了個水泄不通,全是懇求嚴懲古亭的意見,但是啟明自稱養病,拒絕接見任何的臣子。時間一久,對古亭的處理在沉默裏形成共識:保持原來的軍銜和爵位,不罰不賞。等這廝再有什麽錯誤,新賬舊賬一起算。

  王澄悄然離開朝廷,他把艾倫秘密留在京城,以觀察後續的變化。

  他則一路向西南孤身前進,一路上,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某些問題,關於蕭冥王,關於艾倫和吳雪月,關於赫連陽伯,關於他的屢次被刺殺。

  他要去的,是此生給他印象最深的地方,少林寺。

  神秘的少林寺所在地,並不像這個組織那樣神秘,非但不是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反而周圍有幾座規模不小的城市。因為武林在修煉過程裏,會需要到各種奇異的藥材和異獸,所以周圍的城市貿易反而頗為發達,富商、農民在這裏生活的怡然自得,至少中原和北方的戰爭很長時間都沒有幹擾到他們。

  在中央平原的西南部,經過幾個小鎮,又穿越過幾座不算高大的山嶺,進入一片窪地,窪地中間凸起一道突兀的山峰,山峰的頂端,是個用巨石壘成的小小院落,院落中的五角形建築,似乎是從一塊完整的巨石生生鑿刻出來的,顯得那麽莊重、肅穆,更有幾分神秘。

  這就是少林寺,除了穿著打扮異於常人的武林,還有賣柴的樵夫、賣雞鴨魚蛋的商販、求醫的病人,每天都有二三十個從城鎮到少林寺來回往返。

  親身光臨少林寺的外人,起先總會被那奇怪的建築所震懾,但是很快他們就會意識到,這裏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周圍熟悉他們的居民,有些人知道,哪個胖武林喜歡吃黃豆,哪個瘦武林喜歡吃驢肉,某個女巫暗戀哪個男巫,某個老武林在三婆鎮上開啟一段黃昏戀……

  在少林寺的名錄上有鐫名的,有一千餘人。真正在少林寺裏有位置的,不過三百人左右,他們在少林寺有自己的地位,有自己的師承,有自己的朋友和房間。

  從王澄進入這座院子的那一刻開始,不管是任何武林,隻要見到王澄,職位低的垂首肅立,職位高一些的立刻擺上笑臉問好。

  而王澄,則是統一的點頭致意,如果哪天心情不好,連微笑也省了。他能感受到眾人的那種敬畏,尊敬和畏懼。

  作為少林寺的佛子,從來沒有任何一代佛子能像他有這麽大的權威,在少林寺建築裏,三百人裏有五十位高級武林,其中又有十人左右是真正的元嬰。長老院裏應該有些老不死的家夥超越了這個限度,或許在不起眼的角落,還隱藏著深藏不漏的家夥,可是任是誰,在王澄的身前都要矮上半頭,自從他上位以來,他的果斷和狠辣,讓所有的武林都學會了一件事:服從他的命令。

  這種權威讓王澄感到很舒服,在距離這座沉重的建築越遠的時候,這種感覺就越強烈。但是當他回到這裏,舒坦的享受成為了壓抑的陰雲。

  因為這裏還有一個人,一位近二十年足不出戶的老人。

  隻有他,才能淩駕於王澄之上。

  他沒有在五角形建築外做了短暫的停留,看著這個宏偉的建築,在小的時候,他就常常猜測:這麽大的石頭到底有多重,會不會把地麵壓塌呢?周圍的盆地是不是這個沉重的建築造成的?

  他長大後,曾經的好奇早就褪去,剩下最大的感受,就是這個五邊形建築,帶給他的是榮耀、責任和威嚴。

  就在他跨入大門的一刹那,有個和他差不多高的身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王澄一愣,他側眼一看,發現這人年紀不大,應該隻有二十歲左右,頭上是銀色的短發,他的皮膚非常好,像女人一樣。

  少林寺並不是封閉的團體,常有宋國甚至外國的武林前來求教、學習,各個長老和實力達標的武林也會收自己的徒弟,所以在這裏見到生麵孔並不奇怪。

  可是少林寺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同,不僅是因為此人的姣好的外貌,更是因為,他在看到這人的一刹那,隱隱有點憂慮、

  這憂慮的來源他並不清楚,不過他的直覺都是在生死場上考驗出來的,不會出錯。

  那人走向大門,王澄還是忍住了叫住他的衝動。他看著那個男孩的背影,不禁眉頭緊蹙。

  建築內外的牆壁

  走在冷肅而光滑的走廊裏,王澄見到了他第一個需要鞠躬的人

  “朱拉長老——”他向靠在窗戶上的這位老者微微欠身。

  朱拉年過六旬,須發皆白,灰白的長發在腦後編成了個大辮子,長長的胡子垂落到腹部,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樣子。

  “雨燭,好久不見?”朱拉微笑,他的牙齒都掉光了,他的手放在窗台上,握著一個木碗,裏頭有少林寺巫醫調製的奶茶。

  “朱拉長老——”王澄眼角往後一瞥:‘剛才那人是……’

  “啊,誰?”朱拉一臉蒙圈,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銀白色頭發的那個……長得像女人的男人……?”王澄比劃剛才那男孩的發型。

  朱拉疑惑的搖搖頭。

  王澄和朱拉告別,繼續往前走,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個矮胖胖的老者,手裏抱著個大包袱。這是長老院裏的老頑童朱辛,向來喜歡收藏,他看見王澄,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小雨,你這次出去,有沒有給我帶什麽好東西。’

  王澄才口袋裏翻了一圈,取出個珠子:‘這是我在遊魂嶺找到的帝丹,雖然時日已久,藥力基本耗盡,可是也是個難得的寶貝。’

  朱辛趕緊樂嗬嗬的搶過去,生怕被人搶走了似的藏在口袋裏。

  王澄盯著他懷裏的包袱,試探性的問:‘長老,你這包袱裏……’

  朱辛立刻抱緊了大包袱,瞪圓了眼睛:‘沒有,裏麵什麽也沒有,我根本沒搜羅到千年蝙蝠翅膀,也沒有八百年陳釀老陳醋,你別來打我東西的主意……’

  說著就要搶先離開,王澄拉著他,問道:‘剛才走過去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銀發的……’

  “什麽銀發黑發,你要找錦狗皮是不是,被我賣了,沒有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