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禪堂。

  玄寂不安地擺弄玄悲遺書，坐在蒲團上的玄難、玄滅靠前，玄痛、玄因、玄生靠後，也是一樣沉默無言。

  玄慈方丈安靜坐在另一端，手指間反複撥弄他的毗琉璃王沉香念珠。

  少林方丈，般若堂首座、達摩院首座，還有羅漢堂和戒律院首座，齊聚方丈小禪堂。

  菩提院首座因玄悲遇害空缺，暫由前堂長老玄生代替。

  少林核心高層，已經沉默了很長時間。

  “積翠峰、觀音禪院、大樹林裏的僧兵都安全撤了嗎？”許久沉寂後，玄慈方丈輕聲問。

  身為般若堂首座，這些都是分內工作，玄寂急忙欠身回答：“都撤下來了，此事我囑托玄因師弟去做，十魔在內的屍體都已掩埋。玄悲、惠空兩位火葬，都由玄生師弟負責。”

  點了下頭，玄慈說：“玄悲師兄剛在遺裏說九陽幫可能要派洛水十魔攻擊少林。此十魔先被丐幫鎮壓，安生了幾年，最近噬主重出江湖，尤其是首領奚某，此人乃三姓家奴，反複無常，武功超強。少林中單挑，唯有我和玄寂、玄難兩位可不落下風。就是這些人，被蕭楓當成毀我少林的先鋒，可是，他們到少室山下不到一天，就被人用極其凶殘的方法屠戮殆盡，用的還是玄悲的武器。難道真查不出此人是誰？”

  “難。”玄寂是般若堂首座，但這是他一生中頭一次麵對這麽棘手的情報。

  不是信息太少，而是可用的情報太多了！

  積翠峰、觀音禪院、洛水十魔，加起來四五十條人命妖命，全都死於熟悉的少林絕技之下。

  玄慈問：“在萬佛窟，惠空、蛇精是死於正宗的大金剛拳和燃木刀法？”

  “沒錯，殺人之人大金剛拳修為很高，乃是純正、陽剛、高深的少林內力。”玄寂親手驗屍，又找了不少僧侶鑒定，語氣十分確定。

  “大金剛拳自不必多說，少林精通者隻有三五人，而且當時全在寺內。而那燃木刀法少林已經十餘年無人學會，達摩院、羅漢堂都可作證。”玄難拂須沉吟。

  “殺人的是少林武功，但殺人的人，未必是少林中人。”羅漢堂首座玄滅強調。

  “可金蟬長老死於般若掌怎麽解釋？”玄生在蒲團上，上身前傾，眉頭緊皺，“般若掌是少林最頂級的不傳之秘，也是最高深的掌法，目前除了玄寂師兄無人能會，所有學般若掌的人，非玄寂師兄言傳身教，絕不可能練到那種功力。對了，給金蟬驗屍時，玄寂師兄也在場。”

  玄慈目光飄向玄寂，迅速得到回答：“沒錯，金蟬化身妖後，先後被懾服外道、無聲無色、峽穀天風三招擊中，的確是般若掌。”

  “那此人掌力如何？”

  玄寂肅然：“掌力雄渾，渾然天成，無懈可擊，令人驚歎！”

  眾人唏噓不已，大金剛拳、燃木刀法還僅限於難練，般若掌學不學的會則是隨緣，什麽時候少林能出一個學通般若掌的，堪稱全寺大事，連方丈都是要驚動。

  “事實還不止於此。”玄寂略作停頓，說：“觀音禪院現場，我發現拿人用了大韋陀杵，殺死洛水十魔用的，也是大韋陀杵。”

  “什麽！”玄因、玄生、玄難驚訝到極致，反而相顧無語。

  “此人不僅精通四五門少林絕技，還內力凶狠，他離開前，把玄悲師兄的金剛杵插在地裏，那麽粗的鐵棍，入地九分。這等氣力，就算是老衲年輕時，也是做不到的。”

  玄生心性修為極高，但此時也明顯有些疲態：

  這兩天，玄寂的腦子裏儼然困在七十二絕技裏走不出來了。

  所有絕技，以及會這些絕技的僧人，都被他通通調查了一遍，

  結果一無所獲。

  玄慈一挑眉：“也就是說，此人的內力極強，在少林都少有對手？”

  “但有方丈、玄寂、玄難三位在，還有達摩院諸位隱居的高人，此人未必就天下無敵。方丈是寶刹之主，不可輕動，隻要達摩院裏有三四個老僧合力，也許是可以贏的吧。”

  玄生此話一出，老僧們有的麵帶沮喪，有的憤憤不平，個別責備玄生說話太誇張。

  達摩院裏研修的人，都是少林最強高手，全寺內外數千人眾，也僅有區區八人入選。

  他們都是驚天大才，蓋世宗師，這樣的高手，對付那人還要兩人聯手？

  “你說的也對，不過.....”玄寂猶豫道：“給玄悲師兄驗屍時，發現所中大韋陀杵技藝高深，內力雄厚，乃是佛門正宗。而給金毛犼驗屍時，發現殺死他的大韋陀杵凶狠有餘，慈悲不足。好比一個靈山菩薩下凡，一個殺人武謫仙，兩個都是殺人，但風格迥異，絕不像是同一人所為。”

  “你是說，這樣的人有兩個？”稍年輕的玄因、玄生快要崩潰了，這麽多少林絕技，都是老僧們心心念念想了一輩子，花了五六十年才學會兩三門，怎麽突然跟不值錢的白菜一樣，到處都有人擁有？

  玄慈這時候目光渾濁，大作歎息：“九陽幫人才濟濟，連少林七十二絕技都囊括掌中。看來我少林多災多難，這番又遇到了一場大劫！”

  玄難等人本來還存有一絲僥幸，但聽到老成謀國的方丈都這麽說了，隻好低聲念佛。

  過了幾個時辰，六七個老僧討論了一天，疲憊不堪從禪堂出來。

  出門前，初秋新鮮空氣似是緩解了少許壓抑，玄慈站在中間，對緊緊跟在身後的玄寂、玄難吩咐：“玄空、玄悲兩位師弟遇害，大戰在即，不可在僧眾間引發混亂。羅漢堂、菩提院管理好武僧文僧，達摩院、般若堂朝夕戒備，不管凶手有幾個，他既然意在少林絕技，可用引蛇出洞之計，此事你二人去安排，莫走漏了風聲。”

  “是！”玄寂、玄難兩人答應著。

  過了庭院外，吳昊領著幾個親信乖乖侯在門外，老師傅們一出來，指揮小沙彌給老僧們上茶，他自己則親自端了一碗青花瓷茶杯，恭恭敬敬遞到方丈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