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三年禁閉之期已滿，你可以回少林寺了。”

  黑衣少年坐在菜園子的湖旁，雙手掛著沉重粗大的鐐銬，鐐銬沉重，足有二十多斤。

  但他五指卻纖細雪白，手輕輕把佛經扣在膝蓋上，望麵前漫天銀杏紛紛墜落，心想：

  “華嚴經說，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

  “今天出去，我便不再是眾生牛馬......”

  少林弟子王澄，因犯殺戒被罰帶鐐銬在菜園子挑水劈柴，今日三年期滿。

  他抬頭凝望，嵩山深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天外龍掛，似要掙脫囚籠，翻騰入海。

  “王澄，你沒事吧。”

  來接人的戒律院弟子空性，看到王澄人畜無害的小臉，還有孩子似的清澈目光，很是不解地搖了搖頭。

  他實在沒辦法把這稚氣未脫的少年和當年的妖僧、屠夫、魔鬼聯係起來。

  三年前，少林有僧人去妓院化緣，遇到妖精訛錢。

  少林出動武僧抓回幾隻化形的兔子精，按少林戒律，上天有好生之德，是打算教訓後放了。

  但素日人畜無害的王澄突然暴起，趁人不備，把束縛狀態中的兔子精殘忍宰殺，製造了一樁震驚少林的血案。

  那天血流如注、內髒橫流，

  堂堂佛門聖地，盡是屍骸骨肉。

  王澄渾身血汙，笑得殘忍，冷颼颼地說什麽功德點終於有了。

  直到被戒律院武僧從後麵，掄錘子杠中後腦，把他拷起來扔到菜園子。

  少林戒律，擅自殺生，應當逐出寺外。而寺外妖魔橫行，出去九死一生。

  幸好戒律院玄難大師說了兩句好話，逐出寺門才改成三年種菜。

  經過三年修身養性，現在王澄看上去非常平靜，非常溫柔，非常天真可愛。

  “他的瘋症看樣子應該好了吧。”空性心想。

  放心地給王澄解開鐐銬，簽字畫押，收好文書後，空性指著山上少林寺方向：“上午少林召開武僧大會，我們現在就動身吧，可不能遲到。”

  “好的。”

  日出嵩山坳

  晨鍾驚飛鳥

  十月天氣，嵩山草長鶯飛，登上山麓，迎麵正好雲海托舉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這時，王澄問空性說：“師兄，你可知少林為什麽開會？”

  也望著紅日初生的景色，空性解釋道：“你與世隔絕什麽都不知道。這三年江湖上風雲變化，天下第一大幫九陽幫向少林挑戰，兩派大戰在即，今天召集弟子們開會可能也是為了此事。”

  “天下第一大幫，不是丐幫嗎？”

  “丐幫已經被九陽幫滅了！”

  “啊？”

  想起這三年的江湖，空性感慨地說：“九陽幫的幫主姓蕭名楓，是他創建了九陽幫，他與丐幫的大戰發生在一年前。跟外界預估的完全相反，蕭楓勢如破竹，丐幫四大長老要麽被殺，要麽投降。此人殘忍毒辣，擊敗丐幫後，還把丐幫黃幫主抓走當小妾，對了，他前麵還收了九十九房美妾.....”

  “這蕭楓是噴水槍嗎？

  怎麽我以前從沒聽說過他？”

  白了他一眼，空性緩緩說起和蕭楓的來曆：

  “蕭楓本是蕭家的一個廢物，從小被族內兄弟欺負，加上父母雙亡，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

  “三年前，不知發生了什麽，這個蕭楓突然武功大進，一夜之間拔高十幾個境界，神功大成，頓時睥睨天下，近乎無敵！”

  “他先擊敗兄弟和叔父，成為蕭家族長。”

  “然後殺上仇家大門，仇家退隱江湖的老祖被迫出手，都被他擊敗，將仇家九族誅滅，成為中原一霸。”

  “三年來，他縱橫中原，消滅了無數江湖門派，實力迅速壯大。半個月前，他和九陽幫兵鋒直抵武當山，據說武當掌門已死…武當若亡，他下一個目標就是少林。”

  “局勢緊迫，關係到少林存亡，今天開會，聽說就是要為應付九陽幫做準備。”

  …

  聽到這，王澄暗自驚詫：

  “豈有此理，難道這姓蕭的也是開掛的？”

  “還父母雙亡，一夜翻身.....這妥妥主角待遇！”

  “你說什麽？”前麵吭哧爬山的空性氣喘籲籲。

  “沒什麽…”

  空性提醒王澄：“這三年你武功沒撂下吧，最好沒撂下——這次開會在羅漢堂，羅漢堂的師父們肯定要考量我們武功修為，平輩的師兄弟都進步很大，你呢，武功比起三年前有進步嗎？”

  “我…還好吧。”王澄摸了摸後腦勺。

  空性歎了口氣：“我們又不是天才，習武還是要自己慢慢來。能有所進步就行了，不要好高騖遠。”

  忽然響起了什麽，王澄立刻問：“現在少林弟子中，誰武功最強？”

  “吳昊啊。”空性說，

  “吳昊？”王澄記得，姓吳的是俗家弟子，入寺時就天賦異稟，被稱為百年難遇的奇才。

  “沒錯，吳昊強到你都不敢相信，他早在三年前，就練成了少林旋龍掌！”提到這門武功，空性眼裏大放異彩。

  “少林旋龍掌，是少林七十二絕技？！”王澄微微一愣。

  在這個世界，高強的習武者能劈山斷水，翻江倒海，可是少林依然是武學泰鬥，還是天下武功出少林。

  少林武學博大精深，最出名的，當數少林七十二絕技。

  大金剛拳、大金剛掌、般若禪掌、大智無定指…各種絕學都是武林傳奇，在高武世界，所有絕技都具有相當強悍的非人能量。

  “對，是七十二絕技！眼看大戰在即，為了保證勝利，我估計方丈他們會傾盡全力培養他，好讓他在戰場上為少林力挽狂瀾。”

  “身為應對九陽幫的急先鋒，人家吳昊可不止於此。他學會旋龍掌以後，就立刻被被般若堂首座玄寂大師，收為親傳弟子，正苦練大金剛指和般若堂的專研絕技。他未來的目標恐怕是進達摩院。天啊，十八歲的達摩院候選人，什麽是天才？這就是天才，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跟金身羅漢和凡人的距離一樣大。”

  這些傳奇已經成了少林弟子言談裏的神話，即便佛係如空性，也是一臉豔羨，

  無論是誰，學會了七十二門裏的哪一門，都可以成為絕頂高手，在少林內外，都會受到足夠多的敬仰。但研修少林絕技相當困難，像他和空性這種低階弟子，正常情況下，是連絕技的腳都夠不到的。正因為大多數人和少林絕技無緣，吳昊這種十八歲學兩門的天才，才是神話一樣的傳奇。

  聽了這些話，王澄則有些冷傲。

  不但沒有對吳昊的敬佩，連語氣都有些飄了：

  “才兩三門，就被你們當成神了？以後誰更強還說不定呢，隻要有機會，我可以學十門、二十門，什麽無相劫指、菩提刀法，我全都要！等有朝一日.....”

  轉過身，空性不悅地直接打斷他：“師弟，不要再吹了！”

  “吳昊和你同一年入寺，人家吃飯都在練指力，上廁所都是紮馬，每天睡兩個時辰。而你卻犯戒去了菜園子，比你聰明的人還比你拚命，你有什麽理由嘲笑人家呢？”

  微微一笑，王澄也不羞愧，緩緩道：“佛經裏說，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今日當牛做馬，明日縱橫齊天，你不要隻看一時啊。”

  失望地搖了搖頭，空性繼續往前走，邊說道：“師弟禁閉時間長，頭腦有些不正常可以理解。既然回寺了，就好好練武念經。看在一起入寺的份上，我還是勸你，不要好高騖遠。少林僧人前世攢了福報，這輩子用二十三十年青春苦練一門絕技，這已經是人中龍鳳了。吳昊是天才，咱們沒法比。就連當今少林方丈，也才會六門絕技，這已然是現在少林僧人的巔峰。你有什麽？敢跟他們相比，不怕吹牛閃了舌頭嗎，”

  “才六門.....師兄，難道少林就沒有精通二十門的？”

  “阿彌陀佛，你在想屁吃.....”

  .....

  一路沿陡峭山路疾行，他們天蒙蒙亮開始，從菜園子一路攀爬，夏日晝長，到陽光鼎盛時，終於來到少室山山頂，在這裏已經能遠遠看到山門，看到牌匾上金光閃爍的“少林寺”三個金色大字。

  這時，少林寺大鍾徐徐回響，那是少林召集弟子的信號。

  鐺，鐺，鐺！

  空性鬆了口氣，用袖子擦擦汗，他欣喜地催促：

  “師弟，你看少林山門到了，你這番回來，再沒了瘋病，可要老實。”

  “......師弟？”

  身後無人，空性一驚，向後看去。

  嵩山清晨，旭日東升。

  山路一側是懸崖，王澄就站在雲海懸崖之側。

  風吹動王澄身上的黑色僧衣，旭日火紅的色彩灑在他的身上，加上他背後藍色怪雲變幻，那灰色和藍色的融合，仿佛一張扭曲的畫卷。

  王澄負手而立，黑衣獵獵作響，眉梢一絲冷傲，一絲神秘莫測的冷笑。

  他睜開眼，微微一笑：

  “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人，能精通全部少林七十二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