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門開合聲響起的同時，陳白馳隻覺得眼前一花。當她定睛一看時，眼前的場景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剛剛崔姑姑還在她身邊，但現在假山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陳白馳從剛剛跨進來的地方離開假山時，更是瞬間傻了眼。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條筆直的石頭大道，大道盡頭是一座精致漂亮的琉璃宮殿。

  陳白馳順著大道向前走去，很快就來到了琉璃宮殿前。

  殿門口的木漆有些掉色，房梁上亦有掛著一層薄薄的蜘蛛網。這裏雖不破敗，但在皇宮這種奢華的地方絕對算是一個比較落魄的地方。

  陳白馳推門而入，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了梳妝台前的太後。

  太後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這華貴本應跟這宮殿格格不入，但太後坐在梳妝台前的模樣卻又顯得跟這地方非常融洽。

  “我入宮那年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女，那時候姐姐說邀我入宮居住幾日，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幾日就是一輩子。

  羌國白家有二女，大女兒傾國傾城，二女兒驚才絕豔。

  這是當年天下人對我和姐姐的評價。

  當年姐姐一舞名動天下，先帝亦因那舞敗在了姐姐的石榴裙下。

  在乍見姐姐那日，先帝當場便對父親提出了想迎姐姐入宮的請求。

  當時我們都不知道，姐姐已經有了喜歡的男子，那男子是我們府裏的門客。帝王命令誰敢違背，盡管姐姐心有掛念，但為了家族榮耀，她還是選擇了入宮為妃。

  姐姐入宮那日，那位門客為追隨姐姐甘願自宮為太監。

  原本這件事到此便是結局了吧……曾經的我亦是這麽以為的。

  姐姐入宮多年卻一直無子，先帝多次想立姐姐為後卻被大臣以無後為由阻攔。

  寵愛有的時候會是一種罪過，特別是當這寵愛出現在帝王身上時。

  父親在朝堂上被同僚暗中打壓，白家勢力處處掣肘，為了延續白家榮耀姐姐將我接入宮中。

  她親手將我推上了自己丈夫的床榻。

  我仍記得進宮那日，她親手為我簪了一朵牡丹花，她問我可有喜歡的男子，我同她講，有，我心悅的男子是當時的新科狀元。

  她明知我有了心悅的男子，卻仍是毫不留情地將我送上了先帝的床榻。

  那時候的我不懂，為什麽她曾經經曆過的痛苦要我再一一經曆一遍？

  後來當我誕下皇兒，當我成為皇後時我懂了……

  有時候懂得一個道理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它也會會花掉你半生時間。”

  太後的故事很長，陳白馳聽得一陣揪心：“往事如風，事情既已過去，太後亦應當遺忘。無論曾經經曆過些什麽，現在您是太後，是羌國最尊貴的女人。”

  “嗬……最尊貴的女人？”太後輕輕嗤笑一聲，嘴角彎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先帝心裏愛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姐姐一人，我哪裏是人啊，我不過是工具罷了。”

  “太後錯了。”陳白馳上前一步彎下了腰，從梳妝台上拿起了一把犀牛梳：“以後史書上不會有任何關於白貴妃的記載，但您的名字卻會被載入史書，千秋萬代流芳百世。您才是最後贏家。白貴妃縱然得寵，不過就是得寵罷了。”

  陳白馳的話令太後有了片刻的失神。她靜靜看著銅鏡裏的自己，似在緬懷自己那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又似在觀看她所以為的錦繡前程。

  “太後娘娘，您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並非您一個人，而是整個皇族。您所做的事情不止代表了一個家族的榮耀，更是一個國家的榮耀。”陳白馳嚐試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說服太後放棄今天的計劃。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一旦發了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眾生皆苦，這個天下，每個人都很苦。很多人都會下意識放大自己的痛苦，覺得世道不公，覺得自己才是最痛苦的那個。有些人甚至會覺得所有人都虧欠了自己。但如果真的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就真的能夠做出自己認為的正確選則嗎？

  “臣女鬥膽，敢問太後一句，您可曾後悔過？放棄所愛的人，入宮成為帝王的女人，您可曾後悔過？”

  “本宮不知。”

  “太後您不知道自己是否後悔當年的選擇，但臣女卻很肯定，若今日臣女出手謀害丞相，臣女一定會後悔。”

  陳白馳的話令太後的目光開始變得犀利：“你這是要反悔嗎？”

  “太後一直為當年被迫放棄愛人的事耿耿於懷，臣女現在的處境和當年的太後一樣。丞相是臣女所愛之人，讓臣女謀害丞相，等同於讓臣女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太後娘娘既已經曆過當年的事情，那就必定能夠懂得臣女現在的心情。”

  “天下男人多的是，你又何必吊死在一個葉琛身上？”

  “天下男人多的是，但臣女想要的唯葉琛一人。”陳白馳說著突然雙膝跪了下來：“臣女懇請太後放過葉琛。”

  陳白馳這番話說得真誠又坦蕩，她希望她這番話能夠令太後改變主意。

  放過葉琛其實等於放過她自己。她已是羌國最尊貴的女人了，她還想要些什麽呢？

  太後緊盯陳白馳好幾秒後重重歎了口氣：“是我失算了。”就在陳白馳以為太後要放棄暗殺葉琛的命令時，她卻從梳妝台前站了起來，“我沒想到你竟會喜歡上葉琛。長痛不如短痛，你既然下不了手，那我就派別人去吧。”太後說完大步向門口的方向邁了過去

  冰涼的感覺透過地麵傳到膝蓋骨，陳白馳有些怕冷地打了個大大的哆嗦。

  這宮殿真的很冷啊，但更冷的卻是她的心。

  太後原本已走到了門口的位置，但就在她很快能夠邁出房門時，她卻突然轉過了身：“你知道這是誰的宮殿嗎？”太後說著對著滿室塵埃微微一笑，“這是先王寵妃白貴妃的住處。我的人生既已被先皇和姐姐所毀，那我便要毀掉先皇和姐姐最為珍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