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女兒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2      字數:4521
  嶽千燭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輕鬆的看這個冬天的雪景了,今年的雪特別的多,雪落在地麵上來不及清理就被馬車和腳印壓的厚實,走起路來總是咯吱咯吱的聲響。

  嶽千燭在一片空白的雪地上,兩腳並攏,小步小步向前跳,在一塊雪地上隻留下屬於她的一串足跡。

  唐佑就站在地牢口,看著嶽千燭像一個小女孩一樣踩著腳印,她還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腳印痕跡是否是一條直線,認真的模樣煞是好看。

  嶽千燭正回頭看著自己留下的腳印,餘光看到不遠處有個人影。她看過去微微一笑。

  “你們談完了?”

  唐佑走過去:“嗯。”

  “談的還愉快嗎?”嶽千燭可是記得,她離開的時候,談話的兩人可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

  唐佑走到空白的雪地邊停下,不想破壞嶽千燭留下的印記。

  “還算愉快。”他說。

  嶽千燭很自然的接過話:“你們倆不吵架就行。”

  “我們為什麽會吵架?”

  “因為——”嶽千燭冷不丁的也想不出來他們為什麽會吵架,隻是感覺他們會吵架。

  “算了。”嶽千燭按照自己剛才走過的路線又走回來,來到唐佑身邊:“你有話對我說?”

  唐佑啞笑:“這你也知道。”

  “你的模樣就是欲言又止。”嶽千燭補充說:“畢竟我們都那麽熟了,我還是了解你一些的。”

  唐佑微楞,隨即舒心的笑了。

  唐佑雙手負後看向遠方的夕陽,會想起他作為神遠軍細作的日子,他也經常這樣看著落日。那時候他躺在樹杈上,在想自己什麽時候能夠完成任務得到父皇的認可,可是樹下總有兩個人一直吵吵鬧鬧打斷他的思緒。

  那時候他們還真是關係融洽,友情深厚。

  “從現在起——”唐佑看著晚霞:“我們不認識了。”

  嶽千燭頓了一下,站在唐佑旁邊同樣看著遠處的夕陽:“是沐濋的建議?”

  “為什麽這麽問?”

  “他知道有人在拿這個當作把柄,將來可能以此來要挾我。然而他又不忍心親自說出口,怕我傷心。”

  “我認為這個建議也不錯。”唐路算是默認了:“既然他不想做惡人,那便我來做。”

  “這本來就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請,他是不會多言的。”嶽千燭低下頭,夕陽將她的睫毛打在眼底,讓人看不清她眼中流轉是情緒。

  良久,她才開口:“我曾經以為麵對唐路,我會犧牲掉自己的性命,親情和愛情。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失去友情,更沒想過會有人提議讓我抹去那段記憶隻字不提。”

  唐佑頓住,一雙手在身後緊緊的握成拳。他又何嚐不想能夠與嶽千燭毫不在意的一同談論那時候的時光呢。

  “其實現在,我還是對你有著恨意。”

  唐佑明白,隻要他一天不為宋小順向於良報仇,嶽千燭一日就不會徹底的原諒他。

  “小順的事,我隻能說我會彌補。”唐佑絕對不會因此殺了於良,他上任儲君之位,於良沒少幫忙。於良已經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嶽千燭無奈的搖頭:“不用了。小順的願望我會替他完成。”

  神遠軍的情誼是嶽千燭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宋小順為了掩護她的一死需要她用一生去緬懷。她會親自去祭奠她,不需別人,更不需要殺人凶手的內疚。

  兩人提到宋小順必定會撕裂感情。嶽千燭不想再帶著仇恨,唐佑亦是如此。他們都沉默著看著太陽落山,沒有再說話。

  片刻後。嶽千燭說:“如果我不承認曾經女扮男裝過,不承認在之前與你見過,是不是會很好的解決眼前的後顧之憂?”

  “我們還是會認識,隻是否認當時那一段經曆而已。”唐佑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嶽千燭自嘲的笑了笑:“真是諷刺,沒想到要靠慌話來謀求現在平穩。”

  唐路說:“兵不厭詐,這也是謀略。”

  “這是沐濋說的?”

  “這是第一次我與他達成了共識。”

  嶽千燭輕笑:“他是將我了解的透徹,知道由他來說這段話我會生氣,讓你來說的話,我既不會生氣還會聽你的。”

  唐路接著說:“但是你失望了。”

  失望連他都來勸說她,失望這段三人的結拜之情隻剩她一個人還能繼續珍重。

  “我的兵法謀略自然是比不上你們。即便我現在還是反對你們的建議,你們也會找很多理由來說服我。罷了——”嶽千燭側身看向唐佑,唐佑有所感應,側頭看著嶽千燭。

  她說:“你們說了算吧。”

  說完,嶽千燭後退一步向唐佑微微行禮,鄭重道:“齊越沐王妃見過魯朝太子殿下。”

  這就拉開了距離,以前的一切過往如過眼雲煙,皆不再提。

  唐路借著夕陽的餘暉看清嶽千燭臉上的冷漠,提出建議的是他,可是最為決絕的還是她。

  嶽千燭轉身離去,帶著遺憾和失望,將心裏視若珍寶的感情永遠的藏在了心裏。

  嶽千燭走上馬車,見到夏沐濋已經坐到裏麵,手裏拿著湯婆子對著車窗看著另一邊的風景。

  看到人上來了,他習慣性的伸手扶著她,讓出位置讓她坐在自己的旁邊。

  “今天的夕陽真好看。”他說。

  嶽千燭順著他的話說:“是啊,今天是個大晴天,陰雲都散了。”

  馬車啟程,晃晃悠悠的向忘月軒的方向走。

  “我剛才想了三件事。”夏沐濋將懷裏的湯婆子放在嶽千燭的懷裏,雙手攏在袖中說。

  想的挺多呀!

  嶽千燭抱著湯婆子問:“哪三件事?”

  夏沐濋說:“一呢,我不想住在元帥府隔壁了。”

  “要搬家?”

  “算是吧。”

  “為什麽?”

  夏沐濋說:“經曆這次事我算是知道了,以前想住在一起是為了方便照顧,現在住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是結黨營私。元帥府和沐王府必須獨立開來,這樣咱們沐王府在上京城是要有個獨立的根據地了。”

  “而且呀!”夏沐濋笑著說:“我也是成家的人了,獨立的府苑還是很需要的。忘月軒太小了,不夠住的。”

  “被你說的好像人很多一樣!”

  “當然很多,你和寧兒哪個我能放得下?再說我沐王府世子是不是得需要一個可以學習武功和居住的獨立院落,忘月軒哪有地方!”

  “行了,寧兒那麽小,哪裏需要!”嶽千燭嘴上這麽說,但是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這可是他作為父親第一次為寧兒以後的生活著想。

  “那第二件事呢?”嶽千燭問。

  夏沐濋說:“這第二件事啊,我想將忘月軒改個名字,不叫忘月軒了,還是叫回沐王府吧。”

  嶽千燭刷的一下看向夏沐濋,哼聲道:“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叫忘月軒?是因為想忘了我嗎?”

  忘月!忘嶽?

  夏沐濋愣了一下,呆呆的看向嶽千燭,立馬搖頭道:“沒有沒有,絕非此意!”

  “那是為什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夏沐濋扶額笑了:“你這是在不樂意?”

  “我哪有什麽不樂意!”嶽千燭口是心非道:“隨便你忘了誰,忘了我也沒關係啊!”

  夏沐濋想要伸手將嶽千燭攬到懷裏,卻被她躲開了。嶽千燭還向外麵移動了一下。

  夏沐濋失聲啞笑:“我絕對沒有說要忘記你的意思。這是因為我母親。”

  嶽千燭疑惑的嗯了一聲。

  夏沐濋說:“聽說我母親很喜歡月亮,父皇為了紀念母親,就將母親的別院叫做忘月,姨母的宮殿叫鏡月。本來他還想把他的慶華殿改成慶月,還是禮部給阻止了,所以就沒改成。”

  夏沐濋伸手刮了一下嶽千燭的鼻尖,說:“我就是怕你多想所以才想將名字改掉的。”

  嶽千燭這次理解夏沐濋了,剛才自己的反應可真是夠丟人的,多自以為是啊!她輕咳一聲掩飾尷尬說:“既然都想搬家了,還改忘月軒的名字幹嘛?那畢竟是母親的別院。”

  “這不是怕你多想嘛!”

  “······”嶽千燭:“就是因為這個?”

  夏沐濋嗯了一聲點頭。

  嶽千燭立刻打住說:“別別別!我不多想,你還是不要動聖上親自取的名字,這可是紀念皇後娘娘的,我可擔待不起。聖上取這個名字,肯定是別有用意,這是他對母親的一片愛意。”

  夏沐濋對這種因愛取名的事不是很理解,也許是他沒有見過母親,所以對母愛這一塊情感匱乏,所以對忘月軒這三個字也沒有特別大的感情。不過看到嶽千燭如此看中名字的意義,想來她是很喜歡這種情感表達的。

  要不?將來生個女兒,就取一個與她有關的名字?

  夏沐濋正在琢磨名字,就聽見嶽千燭問:”你想的第三件事是什麽?”

  “女兒啊!”夏沐濋一邊想名字一邊下意識的回答。

  說完,夏沐濋才應該過來,他看向嶽千燭,此時她已經愣住。

  “怎麽了?”夏沐濋坐過去,順勢將她圈在懷裏。

  嶽千燭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女兒?什麽女兒?”

  夏沐濋慢慢咧開嘴角,笑的燦爛,用力點頭:“是啊,我想生個女兒!”

  嶽千燭終於從剛才的震驚中緩解出來,將懷裏的湯婆子扔到夏沐濋懷裏:“生一個寧兒我就夠了,不要指望我生第二個,你愛找誰生找誰生去!”

  嶽千燭的心頭隱隱作痛,她不是不想與夏沐濋再生一個可愛的女兒,隻是生寧兒這次已經夠讓她膽戰心驚,經曆的大火和早產早就耗盡了嶽千燭生子的所有勇氣,她不敢了。

  夏沐濋明白嶽千燭擔憂,將她摟在懷裏,示意給她安撫。

  “對不起。”他說。

  嶽千燭任由夏沐濋抱著,頭埋下去想要尋求安全感:“你有什麽對不起的。”

  “對不起,你生寧兒的時候我沒能在你身邊。對不起,不顧你的感受還提出要個女兒的想法。”

  一想到唐路在嶽千燭的食物裏下毒去謀害他們的孩子,還有那場差點趕盡殺絕的大火。夏沐濋最先恨的不是元凶,而是自己。如果他在,千燭怎麽可能要經曆這些!

  夏沐濋的抱歉讓嶽千燭心疼,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他的意思。她回抱著夏沐濋說:“沒有什麽對不起的。為了寧兒,我是心甘情願那麽做的。隻是女兒的話——我可能需要時間。”

  嶽千燭不是不想,作為一個人母,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得到兒女雙全的快樂,隻是她真的需要時間來度過心裏的恐懼,麵臨夏沐濋的請求,她暫時達不到。

  “不用時間了。”夏沐濋低頭說:“我們不要了。”

  隻要嶽千燭在,隻要她開心,隻要她安全,他什麽都不要了。夏沐濋真想抽自己的嘴巴,他剛才都說了什麽呀!

  嶽千燭抱著夏沐濋,依偎在他懷裏,聽著他因為擔憂而變快的心跳聲。

  她想,女兒的話?好像也挺好。

  ······

  唐佑收回回憶,看著對麵與他談判的葉適言。他與葉適言說,給他一個在魯朝做細作的文臣名字來做誠意,以此為籌碼來與齊越交好。這樣的好處,不管是眼前的葉適言還是隔壁房間的初仁皇帝,不可能不動心。

  葉適言指尖輕攏茶杯,琢磨唐佑說的話,片刻後問道:“您要說的名字,確定不是我們知道的嗎?”

  這個時候葉適言還是不會輕易鬆口,決定炸唐佑一下,兩國談判嘛,比的就是誰更能沉得住氣。

  齊越朝中不是沒有過肅清,就是因為陳令貪汙的案件,他們戶部受到聖上吩咐,將朝中所有官員的底子都趁機清算了一遍,那些被罷了官的,趕出朝廷的,其中也有幾個身份可疑的家夥。

  唐佑輕笑一聲:“葉大人是想此時就知道那人的名字?”

  葉適言說:“那就看太子殿下想不想說了。”

  “我說了,葉大人就會信嗎?”

  “你隻有說了,我們才能知道您說出的名字,值不值得信。”

  唐佑挑了一下眉毛,他是真不喜歡與一眼就能將人看穿的葉適言交談。以前他在神遠軍做臥底的時候,什麽都不怕,但是潛意識總是不想與葉適言碰麵。本因為兩人是不會再見到的,沒想到是葉適言親自將他請來上京城,現在還要坐在這普通的小院子中談判。

  唐佑說:“我說的人絕對可信,這可是我將唐路的兩個指甲拔了才換來的。”

  還真是殘忍!

  唐佑懶得賣關子,手指點了兩下桌子說:“這個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