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平冷眼看了一會兒很是鎮定的嶽千燭，突然笑了，並且還——很和藹？

  嶽千燭是這麽感覺的，薛清平有點親切了。

  “嗬嗬嗬。”薛清平笑著說：“沐王妃這是拿聖上和沐王令來壓老夫啊！”

  嶽千燭心虛但是表麵鎮定，同樣還以微笑：“我隻是陳述事實而已。”

  “事實雖是事實，不過沐王妃無權參與軍中事務。”薛清平提醒她說：“隻是這裏是紅紗軍，不是神遠軍。”

  一句話戳到嶽千燭的心虛，她其實並不敢與薛清平對峙，就是怕薛清平搬出這件事來。她說的話隻要遞交給聖上怕就要治她個幹涉軍務的罪名。

  蘇惟在一邊憤憤不平，但是因為被薛清平抓到軟肋也不敢多言。畢竟他隻是個無權無勢的小世子，是因為薛清平的一聲禁令無法入朝為官的新科狀元。

  嶽千燭抬頭看了一眼上麵落下的雪花，依舊固定鎮定的說：“今日天氣不好，國公大人沒有必要讓將士們在外麵吧。”

  薛清平想了很對嶽千燭應對自己的辦法，單是沒有想到她會話鋒一轉聊起天氣。

  嶽千燭接著說：“我記得，齊越有通融，天氣不好，將士們可暫時紮營躲避惡劣的氣候。這種說法不是隻有神遠軍有，相信其他軍隊應該也是如此。”

  這本是最不起眼的因素，此時被拿出來當作一個解散軍將士的借口。

  薛清平早上一聽到自己拿到紅紗軍軍權，想著立刻著手，就忽略了很多細節。沒想到就被嶽千燭給抓個正著，借口給紅衫軍喘了一口氣。

  在場的紅紗軍將士雖然沒有表態，但是紛紛側目，似在說齊越軍隊中的確有這種不成文的規定。要是放在以前，這種大雪漫天的氣候裏，沐元帥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在外麵受罪。

  嶽千燭輕笑了一聲：“國公大人雖然隻是暫管紅衫軍，但這種關於穩定軍心的方法，應該不會不清楚的吧。”

  挑釁？隻是小小挑釁。

  穩定軍心方麵除了嚴苛的軍法，還有會籠絡人心。薛清平用軍法已經殺雞儆猴，同時也喪失了不部分的軍心，如果他繼續執著於在今日立威，怕是這軍心就更散了。

  薛清平還沒有在紅衫軍中建立自己的勢力，若是軍心一散，估計他暫管軍權的權利都會被聖上給收回去。

  好一招四兩撥千斤，嶽千燭在神遠軍的地界不是沒有白待。

  “沐王妃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薛清平是真心誇讚嶽千燭，同樣也是真心厭惡嶽千燭。先是玷汙他兒子的名聲，現在又來交權之日搗亂，他對嶽千燭隻剩一下一種情緒，那就是厭惡。

  嶽千燭勉強笑著，故意不聽此話其中的含義，當作是單純的誇獎。

  薛清平走下高台，他身後帶著的國公府小廝立刻撐著傘緊跟著。

  事實上從頭到尾，薛清平的頭上都有一把傘，將白雪都隔離出來。這樣的“自我照顧”早就讓在場頂著風雪的紅衫軍將士們很是不滿。

  嶽千燭昂首挺胸的看著薛清平想自己走過來，錯身停在自己的身邊。

  他說：“天氣不好，沐王妃就不要亂走了。”

  薛清平看了一眼嶽千燭頭上的雪，微微一笑：“若是你病了，還怎麽等到沐王爺回來呢！”

  嶽千燭看向旁邊的老頭，故作放鬆：“這個不愁國公大人擔心。有國公大人在，我家王爺肯定會及時過來的。”

  “那老夫就等著了！”說完薛清平收起笑容，板著臉從嶽千燭身邊錯過，離開紅衫軍軍營。

  嶽千燭轉身看著薛清平離開，鬆了一口氣的她終於露出疲憊。她自覺還是無法與薛清平長久對峙，總是擔心自己說的話會成為漏洞被薛清平抓個正著。每到這種情況，嶽千燭都是十分佩服夏沐濋，他是怎麽做到能將薛清平氣的啞口無言呢。

  薛清平一走，那校場集合的將士們就可以散了。或許是因為嶽千燭拿著令牌在場，又或是他們被剛剛嶽千燭的表現心服口服，所以此刻他們沒有一人離開，全部都在等著嶽千燭的命令。

  嶽千燭是不太懂軍務，但是常在夏沐濋身邊，怎麽的也會了解一些皮毛。她對還在這裏的左統領說，讓他安排大家回去休息。

  左統領得令，當場解散眾將士。

  蘇惟跟著鬆了一口氣：“薛國公還真是迫不及待，也就不怕自己心急吃熱豆腐，燙著了？”

  嶽千燭感覺心累，說：“機會難得，即便是燙著他也需要受著。”

  蘇惟點頭，表示同意。

  “那我們先回去吧，你再感染風寒可就壞了。”

  畢竟體質不同，蘇惟可以扛凍，但是剛出月子不久的嶽千燭可挨不起。剛才來的匆忙，連一把傘或是湯婆子都忘了拿。蘇惟敢保證，要是表嫂病了，自己非得被表哥教訓的體無完膚。

  嶽千燭正有此意，紅衫軍軍營這邊她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剩下的她實在是不便參與，以免沐王府被抓到把柄。

  她剛想隨著蘇惟離開，突然人群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迅速向前走了兩步，可惜當下解散的將士眾多，她隻是看了一眼熟悉的模樣，那人就消失了。

  蘇惟正在想前走，感覺身後沒有聲響，他回頭叫著突然愣神的嶽千燭：“表嫂，走啊。”

  嶽千燭緩過神來應下，也許是自己看錯了，於是搖了搖腦袋就跟著蘇惟離開紅衫軍軍營。

  ······

  冬雲已經準備還熱乎的薑湯就等著他們回來。

  嶽千燭和蘇惟一同回來忘月軒，看著冬雲準備好的薑湯感動的就差淚如雨下了。嶽千燭換了一身衣服，同時也讓冬雲拿一套夏沐濋的新衣服給蘇惟換上以免著涼。

  此時兩人雙手抱著薑湯晚，對麵而坐，皆是失神。不過，這種失神不是因為多想，而是腦袋放空，大家都休息一下，來考慮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大雪一直下到下午才有了停的意思。嶽千燭看著窗外堆積的厚厚的雪就知道夏沐濋會在路上耽擱許久。

  她微微的歎氣，很是無奈。

  就在大雪徹底停下的同時，一則消息傳到忘月軒。

  過來審沐映行案子的兩位主審，萊地平萊老王爺和萍地安和王，到了上京。

  嶽千燭有苦說不出。她欲哭無淚的去敲對麵側身的房門，生無可戀的通知裏麵睡著的蘇惟：“蘇世子，起來幹活了。”

  被叫醒的蘇惟一臉懵，為了調查沐映行的案子，他已經兩夜沒有合過眼，好不容易趁著大雪無事可做的時間可是睡一會兒。不過兩個時辰又被叫醒。

  本來還是聰明絕頂的小天才，此時怎麽看怎麽像一個富貴家的傻兒子，毫無精明。

  蘇惟雙手托著下巴，手臂抵在案幾上，雙目失神，好在頭緒很清晰：“平萊王舅舅每次來的時候都回到我家找我父親要會說話的鸚鵡，這次應該不會例外。我會回頭打聽一下，對於沐元帥的案子，他會怎麽審。”

  嶽千燭扶著額頭，眼神也是失焦不知道耵著什麽看，說道：“平萊老王爺或許好辦，但是安和王是半點通融都沒有。”

  蘇惟點著頭：“他在主審重審嶽家案的時候，我連大氣都不敢出。”

  安和王夏恪信，這個難啃的骨頭怎麽就到這來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蘇惟緩緩的說道。

  “嗯？”嶽千燭的雙眼這時才聚焦起來，換了一隻手撐著頭看向依舊渾渾噩噩的蘇惟：“有什麽辦法？”

  蘇惟說：“安和王表哥一向隻靠證據說好話，任何人情在他麵前都毫無用處。隻要在審問沐元帥的途中發現證據有疑，以他的個性肯定要著重研究可疑的地方，審問就會向後推遲。”

  隻要審問向後推遲，沐元帥的案子就有希望。

  嶽千燭說：“但是現在的證據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蘇惟說：“我們當務之急還是要問出沐元帥在萍地邊境交易的到底是什麽。”

  嶽千燭說：“不管是什麽，那批兵器確實存在，而且還是安和王的人找出來的。換句話說，安和王都可以作為沐元帥叛國買賣兵器案件中的證人。”

  蘇惟深深歎口氣，無奈，無奈的很。

  嶽千燭鬆開額頭，問向蘇惟說：“蘇世子，其實這件案子與你無關，你又為何如此執著？”

  蘇惟這才收回失神的視線，精神重新回到雙眸中。他鬆開托著臉的手，看向嶽千燭解釋：“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就是為了我心裏公正才想來辦沐元帥的案子。”

  “公正？”

  “是。”蘇惟說：“我爹說，人在朝堂久了，很多公正就不難把持了。我將來肯定是要入殿為官，雖然誌向不高，但是我希望我接觸的每個案子都能到我心中的公正。”

  “萬一呢？”嶽千燭問：“萬一這件案子的真相就是沐元帥呢？”

  “那就秉公處理唄。”蘇惟說：“我從未說過沐元帥是清白的，從目前的情況來講，沐元帥就是背後的黑手。”

  “我追求的不過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找到那些即將腐爛殆盡的真相而已。真相指的是誰我所謂，我要的隻是公正。”蘇惟無比真誠的看著嶽千燭。

  嶽千燭對上他的目光，能夠看到他的眼神中發著光。在這光的背後，是屬於蘇惟自己的小小一方天地，那裏麵是他畢生的追求和足以撼動未來的力量。

  蘇惟看著嶽千燭如此的看著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件事我隻跟我父親聊過，隻要有他認可和支持我。”

  “他們為什麽不支持你？”

  “可能覺得我幼稚吧。進入朝堂後，怎麽可能會獨善其身！”其實蘇惟都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朝堂是個大染缸，所以他才更堅定的堅持自己心裏的想法。

  他可是天才，天才從來不是爭個輸贏，天才隻會與自己較勁，看看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

  嶽千燭歪了一下頭，笑著說：“沒關係。從現在開始，我也支持你。”

  蘇惟來精神，不確定的說：“真的？”

  “當然！”嶽千燭肯定的回答：“不僅是我，你沐王表哥也一直相信你。你不還視千煬為知己嘛，你們兩個有同樣的人生追求，相信肯定會比我們更了解彼此！”

  蘇惟到底還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年，隻要得到別人的支持就會瘋狂的讚同，他連連點頭。

  嶽千燭補充說：“還有——堅持公正不是一件幼稚且丟人的事！你應該繼續追求下去才是。”

  蘇惟微愣，起身來到嶽千燭身邊，抱住了她，感激道：“嶽姐姐，你不要當我表嫂了，做我親姐吧！”

  嶽千燭笑了：“你不要你表哥了！”

  “不要了不要了！表哥們一點用都沒有！我隻要姐姐！”

  有郡主姐姐和嶽姐姐，表哥們算個什麽！表哥們什麽也不算！

  ······

  遠在百裏之外的夏沐濋狠狠的打了一噴嚏，也不知道是誰在罵他。

  聽到打噴嚏聲音的秦紹星立刻看過來：“王爺，您怎麽樣？”

  一天前，夏沐濋已經與秦紹星匯合，按照進展，他明後天就會到上京城。可惜大雪封路，不得前行。再加上本就經不起寒冷的夏沐濋連日趕路，感染風寒。

  最後不得不停在一個小鎮上的客棧了調養身體，等到通路。

  夏沐濋拉緊身上的披風，搖頭說：“無礙。也不知道上京城怎麽樣了？”

  “有王妃在應該沒有問題。”

  “我不擔心千燭。我擔心的是夏恪信。”夏沐濋的目光陡然變冷：“他呀，是把我的話都當作了耳旁風。”

  ······

  一邊將夏沐濋的話當作耳旁風的夏恪信被德妃薛素美請進了宮裏宣蓉殿。

  起初夏恪信是不喜歡到後宮去的，不過薛素美新得了一個紅玉物件就想著要送給他，夏恪信想到他家的那個偏愛紅玉的王妃，便答應過來。

  討好人要講究方法，薛素美可是知道討好了安和王妃就是討好了安和王。

  夏恪群看著對麵準備好的案幾後空無一人，就知道薛素美不僅請了他，應該還請了老王爺，可惜老王爺沒討好到。

  薛素美這邊準備的並不含糊，不僅自己出場，就連夏恪群也被她拽過來陪同。

  在場的人都清楚，夏恪信的到來意味著什麽。沐家倒不倒，可都是夏恪信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