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偽證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2      字數:4696
  一個人的脆弱是不會輕易展現在另一個人麵前,除非那個人能夠接納自己。曾經的夏沐濋從來不會將心底的脆弱和害怕交付一人,因為他知道他的身份和身體中的血液是不允許讓他害怕。

  直到六年前他遇到嶽千燭。他可以隱瞞自己的身份與她一起交心,一起因為一件微不足道能夠說上幾天的內容,能夠一同躺在屋頂看著夜空裏的星星,能夠安安靜靜的隻要她在身邊就夠了。

  這是夏沐濋對嶽千燭初次心動的原因,也是他守護心裏最後一小塊潔白的方式。

  但是當他看到他懷孕的妻子明知道他與羅進是為了同一個目標做戲給外人看,也要真誠的克服沉重的身子屈膝給羅進和神遠軍將士道歉,她那一屈對夏沐濋來說不亞於是心如刀割。

  他事事計劃周全,還有一點原因就是為了給嶽千燭掃平障礙。對方未來的敵人,沐王府必須要全副武裝起來,所以他才更加看重羅進。

  而現在,無比自信的夏沐濋卻看到嶽千燭心裏有異樣不與他說,獨自為了維護他做出努力。這不是夏沐濋的初心。

  嶽千燭雙手捧起夏沐濋的臉,讓他直視自己,她彎起雙眼,提起嘴角笑著說:“我什麽時候不讓你站在我前麵來了?嗯?”

  “可是你明明對昨日羅進的話有心結,卻不與我說。今天又——”夏沐濋頓了一下:“不僅委屈,還有咽下這份委屈給羅進他們一個心裏交待。這些,我是完全可以做的,不需要你這樣。”

  嶽千燭看著夏沐濋因為著急而紅起的臉頰,撲哧一聲笑了:“你就是因為這事啊!”

  夏沐濋氣她不懂自己心裏的苦,偏頭過去不去看他,獨自生著悶氣中。

  嶽千燭終於看到夏沐濋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了,這樣很好,說明他在自己麵前還能用他真實的性情。

  嶽千燭抱著肚子微微傾斜直接倚靠在夏沐濋的身上。生氣歸生氣,夏沐濋還是下意識的挺起肩膀,一隻手虛放在嶽千燭的身後。但是臉上依舊是傲嬌的“我不聽,你說什麽我都不聽”。

  “你站在前麵保護著我,我也要站在你的身後支持著你呀。”嶽千燭說。

  夏沐濋心頭一緊,算了,還是豎起耳朵聽吧。

  嶽千燭依偎在夏沐濋的肩膀上,嘴角含笑著:“羅將軍有一句話說到我的心裏。神遠軍需要的是能夠與他們一同麵對風雨的將軍夫人,而不是在府中躲避風雨的沐王妃。我以前就說過,要與你並肩,現在將士們對我有意見,我更要站出來做我該做的事。”

  夏沐濋緊忙說:“他們不是對你有意見,隻是為了昨天編出一個理由。“

  事實上,夏沐濋也不知道羅進會說出那些話,這與他們對詞的時候有很大的出入。當時夏沐濋心中也很氣憤,他當下的反應不是演出來的,而是情緒使然,隻是礙於正事他強忍罷了。不然他也不會一早去到牢房對羅進用刑。

  羅進的罪名隻有一個:以下犯上!頂撞王妃!大刑伺候!

  “我知道。”嶽千燭昨天可是看到夏沐濋瞳孔中的震動,她當時在現場不言語就是怕自己擾了他們的計劃。

  嶽千燭雙手抱緊夏沐濋的腰身,下巴抵在他的身上,抬頭笑著:“我這是要為自己負責,也要為你負責。愛你所愛的,在乎你所在乎的,是我的責任。”

  夏沐濋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眼神恍惚了一下輕輕點頭,故作高冷:“哦。”

  嶽千燭是非常擅長哄夏沐濋的,不過一會兒書房就沒有了動靜。書房外的李管家終於可以擦一下額頭上的汗,放心的離開書房,在嶽千燭心裏給王妃豎起一個大拇指。

  書房裏的兩人依偎了一會兒,嶽千燭看著滿地的狼藉,說:“我們找找娘親的畫像吧。”

  “不用了。”夏沐濋拾起一個卷軸扔進箱子:“我想起來,畫像被杜含秋拿走了。”

  “杜含秋?”嶽千燭坐起身體,問到:“他拿畫像做什麽?”

  “畫像年頭久了,畫紙易碎。杜含秋可以幫我裝飾保護一下。”說著夏沐濋又拾起一個卷軸,外麵被盛傳價值千金的字畫又被他毫不在意的扔進箱子:“應該要回來才是。”

  “我幫你去要。”

  “你?”夏沐濋低頭看了一眼嶽千燭凸起的小腹,搖頭說:“你還是在家休息,讓李總管去拿就好。”

  嶽千燭正愁沒有可以光明正大見杜含秋的機會,現在有了要畫的契機,她明天就可以在薛謨眼皮子底下見他了。

  ”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大夫讓我多多走動,趁這個機會我可以出去走走。“嶽千燭搖著夏沐濋的手臂,輕聲撒嬌道:“讓我去一下,好不好?嗯?”

  夏沐濋想到杜含秋不是危險的人物,而且還能三天兩頭的得到嶽千煬的消息,那麽嶽千燭去見他也沒有關係:“好吧。不過明天要讓冬雲寸步不離的在身邊,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

  嶽千燭連連點頭,一下子抱住夏沐濋,誇讚他:“你怎麽這麽好!生氣的時候都好可愛!”

  “······”

  很快就到了約定的時間。

  次日嶽千燭起床之後,先去夏沐濋的書房,當著秦紹星的麵親了一下夏沐濋的臉頰後就走出去興高采烈的準備出府。留下麵色通紅的夏沐濋和不知道該看哪的秦紹星。

  嶽千燭看著外麵的天色有些昏暗,於是讓冬雲帶著雨傘準備一輛馬車。

  馬車裏主仆二人一同前行,冬雲放下窗簾哼了一聲:“薛督軍的人還跟的真緊!”

  嶽千燭慵懶的坐在軟墊上,嘴裏吃著蜜餞,笑著說:“二殿下今早回京,薛謨可是有很多時間和精力盯著我們。”

  冬雲撅起嘴巴,不悅的說:“他也就敢盯著咱們的馬車,他怎麽不去耵王爺的快馬!一轉眼就給他們甩去後頭!”

  嶽千燭笑了,坐起身來掀開窗簾向後看去。薛謨的禁衛軍緊緊的跟在馬車上身後,見到她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整條街都知道他們在該跟著誰了。

  嶽千燭放下窗簾重新側坐著說:“不過也好,就當作有人在後麵保護我們。我若是出了事,薛謨可是躲不了。”

  冬雲這話就不愛聽了:“呸呸呸!什麽出事!娘娘才不會出事!”

  嶽千燭是要安慰小丫頭,沒想到小丫頭的思維直接都放在她的身上。她心頭一暖,這小丫頭還真是貼心。那為了小丫頭的心情,嶽千燭也決定將辦事的速度提上一提。

  馬車行至到茶樓,走在去往二樓的路上,嶽千燭對冬雲耳語了幾句。冬雲應下,於是停在了樓梯口。

  嶽千燭走到二樓,低頭就看到冬雲叉著腰攔住了一路尾隨的便裝禁衛軍,將攔人的事交給冬雲,她很放心。

  這間茶樓的老板是杜含秋,二樓最別致的雅間就是杜含秋的專屬茶間,也是整個茶樓最的貴的地方。杜含秋開這間茶樓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給自己建一個既雅致又可以談生意的場所。所以這件茶樓的裝修雖然看起來不算富麗堂皇,但是裏麵的每處小細節都十分的金貴。

  就好比店小二敲的這扇門,可是用整個齊越最好的木材製作而成。

  得到杜含秋的應允,小二將門推開,等到沐王妃走進之後又將門關上。

  嶽千燭聞著屋子裏的嫋嫋茶香是真心嘴饞,杜含秋茶樓裏的茶雖然貴,但架不住都是好茶,所以即便一壺茶貴到不行,依然有不少茶品愛好者前來花銀子。

  杜含秋正在低頭給自己泡茶,聽到來人的聲音,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他請嶽千燭坐下。

  “爐子上是正在煮的山羊奶,王妃稍等一下。”杜含秋知道嶽千燭此時是不能飲用任何茶水,所以貼心的準備了一些山羊奶。

  嶽千燭一方麵感謝杜含秋的好意,一方麵心裏犯嘀咕,這位杜老板是不是又在打她家夏沐濋的什麽主意。

  杜含秋泡好茶看向對麵已經坐下的嶽千燭,撲哧一聲笑了:“王妃不用對在下這麽提防。在下純粹是考慮王妃的身體,特意讓人準備的羊奶。絕對不是對王妃和王妃身後的沐王爺有所圖謀。”

  這杜含秋還真是有看透人心的本事,直接指出嶽千燭心裏的擔憂。既然杜含秋指明了,那嶽千燭也就沒什麽好忌諱的,直接坦然的說:“杜老板的好意實在容易讓人多想。”

  杜含秋聞了一下自己茶杯裏的茶,笑著說:“王妃無需多想。在下能在淮州府賺的個缽滿盆滿,還要感謝嶽小侯爺,更要感謝王妃能夠讓小侯爺多讓幾分利給在下。這山羊奶就是在下在淮州府城外所建農場裏的山羊產下的,就當作是給王妃的謝禮。”

  當時嶽千燭向杜含秋借人,兩人走的是買賣合作關係。杜含秋幫整個忙,嶽千燭就要讓淮州府的嶽千煬讓利。現在正是杜含秋在淮州府收獲第一波利潤的時候,看來嶽千煬給了他很大的利潤,杜含秋賺到了。

  嶽千燭看著爐子上煮著的奶壺,含笑說:“既然如此,隻是給壺山羊奶,杜老板的禮物未免寒酸了一點。”

  杜含秋剛要喝茶,拿茶杯的手頓在嘴邊,笑著看與自己聊禮物的人,又放下茶杯說:“好。”

  隨即杜含秋叫小二上來:“將咱們這最好的茶點和最好的茶水,請給樓下薛督軍的禁衛軍,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記在茶樓的賬上,就說是沐王妃點的。”

  小二應下後輕輕退出。

  “······”嶽千燭:“給我的禮物,是請薛謨的人喝茶?”

  “我這的茶可不便宜。”杜含秋終於如願喝了一口茶水,身心舒暢:“今日娘娘找我來肯定是談珠兒的事。在下可是在幫王妃穩住底下的人才方便我們交談。”

  如此——嶽千燭姑且滿意這份“禮物”。

  山羊奶已經煮好,杜含秋親自將奶壺取下,拿出專門用來盛奶的木勺,一勺一勺的倒在旁邊的杯子裏,推到嶽千燭麵前。

  兩人一人喝茶一人喝奶,場麵還算和諧。

  “在聊珠兒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問你。”嶽千燭率先開口。

  “王妃請問。”

  “前日杜老板到王府指證羅進將軍私自更換武器一事,是在幫沐濋的嗎?”

  杜含秋的手一頓,抬起頭來反問:“王爺沒對你說?”

  “是我沒問他。”

  “為何不問?”

  “忘了。”嶽千燭如實說:“我隻知道,杜老板指證了莫須有的罪名。”

  昨日的書房風波之後,嶽千燭與夏沐濋聊起羅進的罪名。從夏沐濋那裏得知,其實羅進並沒有私自更換武器,而是做了一筆假的證據給薛謨安插在軍營裏的人看,為了避免被薛謨調查出來,他們也確實準備了一批不合格的武器。

  而那些武器恰巧就是幾年前從國庫送來的不合格武器,又恰巧的是那批武器正是出自薛黨手下陳大人所批,又恰巧被貪圖錢財將士給暗自更換了。

  隻是此人不是羅進而已。

  隻是為了指證效果逼真就不能讓軍中的人舉報,所以就請杜含秋來做舉報人。杜含秋很樂意的應下,並且一起謀劃了指證的前期準備。

  事實上,杜含秋與神遠軍做兵器生意確實存在,杜含秋也確實用了礦山的開采權。為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杜含秋算是付出最多。

  因為不僅是金錢,更重要的是一旦東窗事發,杜含秋做偽證的汙名可就洗不清了。

  杜含秋再次喝了一口茶,舒服的享受著齒間的茶香,似乎不在乎自己做偽證之後的後果。

  “杜老板就不擔憂?”嶽千燭真是佩服杜含秋的心態。

  “擔憂什麽?”

  “擔憂以後萬一暴露,你該怎麽自圓其說,抽身而去。”

  “這不用我擔心,這是沐王爺該做的事。”杜含秋放下茶杯,雙手交叉放置在茶案上說:“這次我們的合作方式就是,我幫他留住羅進,他幫我取消做不合格證人。”

  屋子裏瞬間沉默起來。嶽千燭皺起眉頭,片刻說道:“關於做偽證並非隻需要杜老板不可,杜老板何必要因此付出自己的名聲呢?”

  “誰都能去作證,但是唯有我聲名在外會讓眾人無條件信服。”杜含秋笑著說:“二殿下和薛謨不都堅信不疑嗎?”

  的確,杜含秋的名聲就是他最好的防護。

  杜含秋繼續說:“不過說起來,也不算是偽證。畢竟那批粗製濫造的兵器確實存在,並且也被用在邊防營戰場上。沐王爺很早以前就想質問這批兵器的問題,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好了,就是重提,朝中肯定重視。”

  杜含秋不傻,就算是下套做偽證,他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聲譽開玩笑。他是商人,很注重聲譽的。

  嶽千燭看著杯子裏純白的奶,抬頭問:“那杜老板的真正用意是什麽?”

  杜含秋扯了扯嘴角:“有事想讓沐王爺幫忙而已。”

  “什麽事?”

  “······”杜含秋:“這你就不要問了。”

  嶽千燭笑了笑,搖頭無辜的說道:“不用問,我也知道。”

  “······”

  “是念華郡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