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彈劾(一)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780
  沐映竹真正怒起來很少有人能夠招架的住。她來到慶華殿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等著上奏彈劾夏沐濋的大臣。這些人沐映竹都熟悉,不都是一直針對藩王國策的一些人嘛,現在全都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真是令人惡心。

  齊越有後宮不得幹政的傳統,沐映竹即便怒火中燒也絕對不會肆意妄為。她走上前來,見到不少人看向自己的方向微微行禮,虛假的樣子讓人生厭。

  工部的吳大人走上前來提醒道:“賢妃娘娘,後宮不得參政,您怎麽到這來了?”

  沐映竹冷哼一聲:“本宮隻是來慶華殿看望聖上,怎麽?連本宮要見聖上也要經過你工部的批準嗎?”

  沐映竹隻是到慶華殿門口還沒有出聲,這群人就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拿後宮幹政的事來壓她,這不是擺明告訴她,慶華殿內聖上接見夏沐濋是政務,眾大臣在此等候是政務,他們要彈劾夏沐濋也是政務。

  吳大人心虛,刑部的王大人笑嗬嗬走出來打圓場:“娘娘莫怪,王大人的意思是聖上在忙於政務而已。”

  沐映竹輕笑:“瞧你說的,好像聖上從來都不忙似的。”

  沐映竹要是嘴巴毒起來,很難給聽到的人一點麵子。

  “今天來的倒是齊全。”沐映竹看著眾人,幾乎是半個朝堂的大臣都到了,這種盛況還是過年的時候眾臣禮拜才能看到。她瞥了一眼慶華殿前候著的人,提高聲音說:“蘇候爺也來了。”

  蘇逢磊見到沐映竹來,並沒有刻意上前,還是被她給看到了。他走過來說:“城中出現異動。我們應該在大理寺忙著案子的事,是藝青擔心,所以讓我來看看。”

  蘇逢磊從不摻和所謂的眾臣請見,他將長公主的心意說出來,就是告訴沐映竹。夏沐濋是夏藝青的外甥,這麽大的事,他們侯府不會不管,而他今日來可與其他彈劾的大臣不同,他是來站夏沐濋的。

  沐映竹不傻,立刻明白蘇逢磊的深意,微微一笑作為回應。

  蘇逢磊打了一個哈欠看向旁邊不遠處,突然目光一定,撲哧一聲笑了,對著各位同僚說:“看來特意來慶華殿請安的不止賢妃娘娘一人。”

  眾位臣工的目光看過去,來人正是德妃娘娘薛素美。

  薛素美也是聽到外麵的消息,得知慶華殿門口不少人都是為了參夏沐濋一本,所以才過來的。尤其當她知道沐映竹已經過來的消息更是有些迫不及待。來到此處,看到慶華殿門口這麽熱鬧,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慶華殿門口最前方站著的是夏恪群和夏恪勤兩位皇子。兩人聽到神遠軍在上京城有所行動便立刻來到慶華殿,卻不知夏沐濋已經在慶華殿中。兩人各懷心事彼此相看一眼,不約而同的選擇在門口沉默。

  直到沐映竹的出現,才讓他們二人轉身看了幾眼。現在薛素美也過來了,夏恪群咬了咬牙向這邊走過來。

  距離薛素美最近的方向就是沐映竹。她斜眼看了一下身邊大臣的臉色,輕哼一聲走上前去。

  “德妃姐姐也是來這看望聖上的?”沐映竹直接將薛素美擋在半路上,直接開口問道。

  薛素美停在沐映竹身前,心裏暗喜,今兒個看望聖上遠沒有看夏沐濋的熱鬧更讓人愉悅。不過她無法表現自己心中的暗爽,一臉擔憂的說:“我聽說不少臣子不能入殿,擔心是不是聖上身體不舒服,就過來看看。”

  沐映竹:“姐姐來的可不是時候,妹妹我過來看望聖上,可差點要被蓋上後宮幹政的帽子。”

  眾人臉上尷尬,尤其是吳大人,現在非常恨自己剛才多嘴,怎麽就被賢妃揪住話柄。

  薛素美察覺到附近的氛圍有些許的尷尬,於是故作詫異的說:“是哪個糊塗的大臣說這種沒有邊際的話?賢妃妹妹與本宮看望聖上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還由不得他們胡亂揣測。”

  這個時候夏恪群已經走過來,慶幸這邊沒有發生意外,立刻說道:“母妃說的是。”

  夏恪群站在自己母親身邊說道:“隻是可惜母妃和賢妃娘娘的一片關愛之心,現在父皇不召見任何一人,怕是讓母妃和賢妃娘娘白走一趟了。”

  “怎麽回事?”薛素美裝作不知道怎麽回事的模樣問道。

  夏恪群回說:“是父皇召見三弟,想來是在商量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這麽神秘?”薛素美突然想到,笑著對沐映竹說:“不會是聖上要與濋兒商量婚事吧。”

  “畢竟,濋兒與嶽家小姐的婚事是聖上親賜。聖上找濋兒談並不意外。”薛素美為沐映竹不甘的說:“若真是這樣,也應該叫上賢妃妹妹才是,怎麽能私下談呢。”

  在場的人誰在不知道賢妃不喜嶽千燭,接受嶽千燭是迫於聖上賜婚。薛素美這麽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提起這事,分明是打沐映竹的臉麵。後宮兩妃針尖對麥芒,受苦的隻有在場的臣工。

  所以在場的人都選擇關閉耳朵躲避話題,就連蘇逢磊也將頭偏過去當作什麽也聽不到的樣子。

  沐映竹麵不改色,挑起嘴角說:“這隻是姐姐的猜測而已。就算是聖上與濋兒談婚事又怎麽樣?沐王的婚事是聖上賜下的,聖上是沐王的父親,父親對兒子的婚事乃人之常情,又有何不可?”

  “對了。”沐映竹笑著說:“妹妹忘了,群兒的皇妃大婚也是聖上親賜,好像全程都是姐姐一人操辦的吧。”

  蘇逢磊心中給沐映竹豎起一個讚歎的大拇指,用父子親情給自己扳回一局,真是夠魄力。他將頭微微轉過來,想要看看薛素美被氣成什麽樣子。

  果然,薛素美的臉色瞬間垮下來,她哼了一聲說:“有什麽了不起的,準沐王妃身負叛國、逃婚重罪,聖上小心謹慎一些也正常。”

  沐映竹心中憤怒,表麵淡定。她露出敷衍的微笑說:“姐姐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淮州侯府的叛國罪正在翻案審理中,不日嶽家案就會被證實無罪。是不是?蘇候爺?”

  蘇逢磊被冷不丁的點名,不想陷入兩個女人的爭鬥中,簡單的說:“嗯,還在審理中。”

  “就是。”沐映竹不在乎蘇逢磊說什麽,隻要這位翻案主審接自己的話就行。

  “再說——”沐映竹看了一眼夏恪群又看向薛素美,說:“千燭逃婚逃得可是大殿下的婚。不喜歡就不成親,這樣衝破束縛敢於反抗的女子,我反而更加欣賞。”

  換句話說就是嶽千燭沒看中夏恪群,比起給沐映竹安排重罪,被拋棄的大皇子才最覺得丟了臉麵。

  “你——”

  “母妃!”

  薛素美在嶽千燭吃了虧,想要回什麽來出氣,就被夏恪群給打斷。

  “母妃,這是慶華殿門口。”夏恪群提醒自己的母親說。

  薛素美:“我!”

  “德妃娘娘。”夏恪勤從人群中走出來,先向沐映竹深深行禮,再向薛素美行禮後才緩緩開口說:“嶽家小姐身份特殊,父皇肯定是要多考慮才是。待到三弟婚禮大典,不還是要依仗娘娘您和賢妃娘娘一同操勞。”

  薛素美本來就在氣頭上,看到搶走自己兒子吏部位置的夏恪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是自己的兒子提醒的對,現在是在慶華殿外,自己是來看熱鬧的,不是來與沐映竹針鋒相對。

  還討論婚事?保不齊裏麵討論的是夏沐濋的命呢!

  “勤兒說的是。”薛素美先下夏恪勤遞來的台階說:“你們都是我和妹妹的孩子,都應該多費心才是。”

  沐映竹也沒有心情與薛素美吵嘴角,她更關心的則是慶華殿裏的情況。

  這個時候人群紛紛撤開到兩邊,大家向下一看來人是琛國公薛清平,在他身後是恰巧一同匆匆趕來的葉適言。

  “都在吵什麽?”薛清平老遠就看到兩位衣著華麗的後宮嬪妃麵對麵不知說什麽,在她們兩個身邊還有兩位皇子各站一側,遠遠看去就是要吵架的意思。

  “國公。”眾位大臣紛紛行禮。

  蘇逢磊隻是瞟了一眼就不看薛清平,反倒是伸手向他身後的葉適言打了招呼。

  “怎麽回事?”薛清平入場直接問到夏恪群:“你母妃怎麽在這裏?”

  夏恪群回答說:“湊巧,過來看望父皇。”

  薛清平太了解自己的妹子,這哪是湊巧,分明就是來摻和一腳。不用說,旁邊的沐映竹更是如此。他不好對沐映竹說什麽,對她微微行禮後轉向薛素美:“今日慶華殿有事,你一會再來看望吧。”

  薛素美明顯感覺到自己在被趕走,可是她又不敢忤逆自己的兄長。上次要不是自己的哥哥最後穩定乾坤,那他們丟的可不僅是吏部,甚至半個薛黨都要被遲平給拉下去。所以這個時候他們母子倆要完全依仗兄長,不能惹出事端。

  “好。”薛素美雖然不情願,但也聽話的退到一邊。她剛要走,轉身看向沐映竹問:“賢妃妹妹不走?”

  沐映竹直截了當的說:“不走。”

  薛素美笑著說:“那妹妹可要照顧自己,現在的風吹起來可是很容易髒的。”

  說完,薛素美哈哈笑著離開慶華殿。兩位嬪妃之間的暗暗較勁算是平複下來。

  葉適言來到蘇逢磊身邊,低聲問:“蘇候爺,現在裏麵是什麽情況?”

  葉適言搞不明白,兩個時辰前他在忘月軒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夏沐濋就敢動用神遠軍?兩個時辰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為葉適言與夏沐濋私交甚好,蘇逢磊便不把他當作外人,微微歎氣對他說:“情況不樂觀啊。”

  慶華殿外各懷心思,慶華殿內猶如掐死一般寧靜。

  夏沐濋雙膝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垂頭不動。在他的旁邊是萬裏公公俯跪在地上,不斷的請求。

  “聖上,不能打啊,千萬不能打啊!”

  初仁皇帝手裏握著長鞭,旁邊的書案已經被長鞭甩出深深的鞭痕,可見聖上的力度不小。現在看夏沐濋身上未見傷口,這鞭子還沒有落在他身上。

  萬裏公公繼續求著初仁皇帝:“聖上,沐王爺做出了事您可以下旨懲罰,但千萬不能打啊!”

  “不打?”初仁皇帝喘著粗氣:“朕看他不打是不知道,朕不僅是他的父親,更是皇帝!”

  “你看看!私自調兵到上京城外,朕已經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彈劾的折子都堆成了山,朕可瞧過一眼?現在!居然還敢動兵!”初仁皇帝大怒:“夏沐濋,你是要反了不成!”

  “聖上,您不能這麽說啊!”萬裏公公懇求道:“沐王爺已經解釋過是為了尋找嶽家公子才動用的神遠軍,絕對不是對聖上的不忠啊!”

  “萬裏,你不用給他解釋。朕倒要看看,他這張嘴巴到底有多硬!”說罷,初仁皇帝甩手,眼看著鞭子就要落在夏沐濋身上,他依舊是巋然不動,已經做好迎接爆打的準備。

  “聖上!您忘了先皇後了嗎?”萬裏公公幾乎是撕開了嗓子。

  初仁皇帝舉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腦子裏瞬間閃過沐映芝的身影心頭一顫,他看著跪著的夏沐濋。因為夏沐濋是低著頭,所以初仁皇帝隻能看見夏沐濋的沒有被擋住的下半臉,他的嘴巴像極了他的母親,他這頑固不語的性子就是他的愛人啊!

  萬裏公公爬到初仁皇帝腳下,跪著說:“聖上,您可以秉公辦理沐王爺私自動兵的罪過,但絕對不能打他啊。這樣先皇後該心疼了啊,聖上!”

  沐映芝如果活著,她絕對支持初仁皇帝秉公處理,即便對方是自己的兒子。但是她同樣不會允許有人私自打她的孩子,沐映芝絕對會與初仁皇帝拚命。

  初仁皇帝不怕沐映芝與自己拚命,因為他選擇的女人就是這麽的有血性。但是他害怕沐映芝不理自己。如果現在他懲罰了夏沐濋,沐映芝活著話肯定不會搭理自己,甚至會與自己大吵一架,騎馬回娘家吧。畢竟這種吵架就離家出走的戲碼,沐映芝以前就很擅長,每次也都是初仁皇帝不顧自己王爺身份,去到沐府將她接回來。

  兩人皆是樂此不疲。

  初仁皇帝放下手臂,低頭看著腳旁邊的萬裏公公,問他:“你為什麽要護著他?”

  他阻止所有人入殿不正是要狠狠的處罰夏沐濋嗎?但是萬裏為什麽要跪求,一把年紀還要老淚縱橫?

  萬裏公公抬頭感激聖上放下鞭子,說:“因為先皇後對待老奴如親。先皇後懷有子嗣的時候不僅一次對老奴說,要老奴一定要好好照顧腹中的孩子。可是先皇後第一胎流產,鮮血滲透了整床的被子,從那以後老奴經常看到先皇後白日黑夜痛苦痛不欲生的樣子。直到先皇後發現懷了沐王爺啊。”

  萬裏公公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紋絲不動的夏沐濋,說:“沐王爺是先皇後拚下性命才生下的孩子,她視若珍寶。先皇後臨終前對老奴說,她終於和聖上有了一個孩子,她圓滿了。”

  “聖上!”萬裏公公說:“您讓老奴怎麽忍心看著沐王爺被打啊!聖上!”

  初仁皇帝一怔,手中的長鞭緩緩落下。當年沐映芝生產的時候,他不在身邊,等他趕回來的時候,沐映芝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此時就在這裏跪著,初仁皇帝想起沐映芝,怎麽可能對夏沐濋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