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在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530
  國公府的暖閣坐的並不舒服,至少夏沐濋是這麽覺得。他該說的已經都說了,不該說的相信薛家父子也清楚。

  幾人圍繞嶽家案簡單說了幾句,夏沐濋便要起身離開。薛家父子將他們送到門外,嘴裏繼續寒暄。

  就在夏沐濋轉身要走的時候,薛清平還是說道:“沐王爺,您可要做好擅自回京被眾臣上書的準備。”

  夏沐濋回身,目光一冷,說:“本王擅自回京第一個私見的大臣就是國公大人,你也要最好自圓其說的準備。”

  薛清平微笑著,目送夏沐濋離開。待他離開後,麵色冷了下來。

  “父親,他這是什麽意思?”薛謨越來越難以捉摸夏沐濋的想法。

  薛清平平靜的說:“沐王爺這是打算與為父耗到底。”

  薛謨跟在薛清平身後往府裏走:“可是我們國公府一直都對沐王府敬而遠之,這般耗不知出自合意。”

  薛清平有必要給薛謨上一課,不怪他對沐王府低估。當年薛清平和沐映行鬥智鬥勇的時候,薛謨年紀尚小,對當年封賞沐王的事知道的不多。

  “初仁十六年,聖上對追擊魯朝殘留勢力的神遠軍論功行賞。其中因為白石之戰聲名鵲起的三皇子拔得頭功。”

  薛謨說:“這個兒子知道。聖上登基之後,各方勢力依舊騷動,餘孽聯合外邦妄圖顛覆新皇朝綱。初仁十四年,是沐元帥率領神遠軍鏟除亂黨,其中黔地便是戰亂中心。為了讓魯軍撤退,沐王爺率隊後方夾擊,趁魯朝邊境虛空,在魯朝白石地界一人獨挑三座州府大將,連奪三城,使魯軍不得不回頭防守,最後被神遠軍打的措手不及。”

  單純看當時的白石之戰,足夠寫進各國需要研究的戰爭曆史中。而這段曆史的主角就是夏沐濋無疑。薛謨隻是對夏沐濋另眼看待,不然也要像其他官家子弟們一樣,用力宣揚這個解決戰爭的英雄。

  兩人走過書房,薛清平說:“就是因為三殿下功名遠揚,解決了聖上的心病,所以對他的賞賜更是空前。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孩童,硬生生被封異地王,而且拿下的還是整個齊越邊境最繁榮的地界。”

  薛清平繼續說:“為父曾經上書反對此事,卻迎來了沐映行的百般阻撓。當時沐映行軍功在身,朝中威力巨大,再加上先皇後的影響。作為聖上和先皇後的獨子,聖上不可能不對三殿下溺愛。那時為父人微言輕,是無法與沐映行對峙,敗下陣來。親自看著三殿下封王加功,不僅拿下王權入主黔地,更是掌握神遠軍軍權。這等殊榮,足夠震懾天下。”

  薛清平喝了一口茶,說:“所以,為父當年的阻撓就已經在沐王爺和沐家人心裏留下隱患。緊接著初仁十六年年末,沐王爺的情誼之人嶽家嶽千燭被指婚大殿下,沐王爺夜闖皇宮欲卸功勳請聖上收回成命。為父以為可以意外奪了沐王爺的軍權,可沒想到依舊是沐映行力保其功名,這便是我與沐家的第二次隔閡。”

  薛謨想了想,感覺不對,說:“可是兒子記得,當年年末,沐元帥去了淮南。他怎麽與您抗爭?”

  薛清平說:“沐映行當時已經知道賜婚的事,以他護崽子的行徑,在臨走之前留下一封密信,裏麵都是他對沐王爺的支持。當時淮南境況不妥,聖上不想讓沐映行分心,便向他承諾不會動沐王爺。可是老臣們都知道,這是聖上借著台階保護自己的兒子呢。”

  薛謨坐在一側,說:“然後就是嶽千燭逃婚,沐家小姐遭到毒殺,神遠軍損兵折將,沐王爺身受重傷。所以這一切的源頭,沐王爺是這都將原因推到了您的身上。”

  薛清平眼底忽然恍惚了一下,隻是一瞬就被他很好的藏了起來,說:“這些他就算想賴,也賴不到為父的身上。真正讓沐王爺針對我們國公府,還是因為嶽家叛國案爆發。我是嶽家案的主審,當時判定嶽家案叛國無疑,嶽淩夫婦畏罪自殺。”

  “現在嶽家小姐歸來翻案,沐王爺深陷舊情,不顧一切的為嶽家案努力,想來也是受嶽千燭的蠱惑,對我國公府越來越針對了。”薛清平想起嶽千燭那張在人前純淨的臉,就能想象到她在夏沐濋枕邊吹耳旁風的蛇蠍模樣。夏沐濋今日之所行,有很大原因是因為嶽千燭。

  薛謨陷入沉思,說道:“父親確定沐王爺隻是因為嶽家小姐?”

  薛清平搖頭說:“不僅如此,還有對為父一直的怨念。”

  真的隻是這樣?薛謨不太確定,他不太相信夏沐濋在五年前的慘案過後依舊對嶽千燭一往情深。但是看他的種種對嶽千燭的寵愛行為,似乎又能證明夏沐濋對她的舊情難舍。

  薛謨想了想,他有必要試探一番。

  夏沐濋擅自回京,大鬧大理寺,又帶走蘇惟直至國公府。這些荒唐不合理的行為,全部都歸結成夏沐濋一怒為紅顏。

  賢妃沐映竹都快被氣瘋了,她一直充滿期待的心尖上的孩子,因為嶽千燭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妄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舊情難卻。再這樣下去,夏沐濋遲早要被嶽千燭害死。

  “代嬤嬤!”沐映竹在鏡月殿焦急的來回踱步:“把嶽千燭給我叫來,我倒要看看這個小妮子是怎麽迷惑的濋兒!”

  代嬤嬤請賢妃不要氣惱,說道:“娘娘,現在嶽小姐在沐王爺的身邊,咱們不好帶人。要不等著沐王爺進宮後,再去請?”

  “對。你說的沒錯。”沐映竹反應過來:“現在濋兒一心撲在她身上,想要帶走她並不容易。”

  代嬤嬤為沐映竹解決心事:“娘娘,婢子聽說明日聖上就要見沐王爺,不如明日婢子就派人在忘月軒候著,等王爺一走,就把嶽小姐請過來。”

  沐映竹點頭:“好,就這麽做。千萬不要讓濋兒知道。”

  代嬤嬤應下。

  嶽千燭被夏沐濋領著從國公府回到忘月軒,剛進院子,就看到沐映行和沐勝已經等在這裏。不用說,他們也是為夏沐濋貿然進京而來。

  嶽千燭還不知道怎麽去麵對他們,就看到夏沐濋轉身麵對自己。

  “你先回去休息,這邊我來處理。”夏沐濋的聲音不算大,但足以讓院子不遠處的兩人聽的清楚。

  這種輕言輕語的話,最讓人感到曖昧。

  嶽千燭不想再讓夏沐濋為自己站在前麵,她下意識的拽了一下夏沐濋的衣袖,搖著頭。她想和他一起麵對。

  夏沐濋沒想到嶽千燭會主動拉自己,頓了一下,說:“聽話,回去。”

  嶽千燭看著夏沐濋堅定的表情,不容反對。她隻能鬆開手。

  夏沐濋放開一直握著的嶽千燭的手,看她回去後院,確定她消失在牆角之後,才整理好心情走去廳堂。

  “舅父,舅舅。”夏沐濋打了招呼。

  沐映行嗯了一聲,走進廳堂。

  沐映行和夏沐濋一直保持沉默,這可不沐勝給急壞了。他本身就是個大老粗,也不管某些事情自己能不能插手,就直接說了。

  “濋兒,你該不會真的是為了嶽家小姐回來的吧。”

  夏沐濋抬眸,意味深長:“外麵的人這麽說?”

  沐勝說:“可不!你鬧這麽一場,大家可都聽說了。才入京三個時辰,你可是把這些人給嚇著了。所以,你告訴我們一個準話,到底是不是?”

  夏沐濋微笑著,點頭。

  沐勝真想罵夏沐濋愚蠢,可是現在的夏沐濋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孩子,他是沐王,沐勝也不敢說的太深。

  “我的小祖宗啊,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麽能做出這種衝動的事?”

  “衝動嗎?”夏沐濋搖頭說:“與以前想比,侄子這次不算衝動。”

  是啊!以前是夜闖皇宮,這次是貿然進京,論起輕重來,這次可不如上次轟動。但是上次是念在夏沐濋初為王,不懂事,聖上不責罰。可這次他已經是黔地之主多年,違抗聖明,是真的會被群起攻之的。

  夏沐濋笑著說:“舅舅,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聽調不聽宣,就算有人借機想打壓我,總要有膽量才行。”

  還真是囂張!沐勝被堵的無話可說,看了一眼沐映行,深歎一口氣坐在了旁邊。

  沐映行沒有沐勝那麽衝動,夏沐濋雖然做的過火一些,但還沒有觸及到聖上底線,不然現在的夏沐濋早就被拉到慶華殿上去了。

  “聖上讓你明日去慶華殿請安。”沐映行看著聽到消息依舊平靜的夏沐濋強調說:“是你一人。”

  “是。”夏沐濋應下。

  沐映行說:“沐勝的話雖是重了點,但他的話有道理。你喜歡嶽家小姐無人能阻止,但做事要有個分寸。給嶽家案重審的機會已經聖上最大的仁慈,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夏沐濋隻是微微一笑。

  “還是說。”沐映行說:”你這次進京,是有意而為?”

  夏沐濋鬆下彎起的嘴角,不可置否。

  沐映行說:“現在你能告訴,你的目的嗎?”

  夏沐濋的拇指摩擦著扇子,麵對沐映行的問話,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有我自己打算。”

  “什麽打算?”

  “舅父一定要知道嗎?”

  沐映行很認真的說:“對。你的打算,影響著我的做法。”

  夏沐濋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要嶽家案翻案,證明嶽千燭無罪。用她無罪之名作證魯朝太子唐路毒殺沐凝。我要的是唐路死在我手裏。”

  “胡鬧!”沐映行用力拍著桌子。他不是沒有猜測到夏沐濋的目的,沐凝的死不僅是夏沐濋的傷痕,也是他們沐家的心痛。所以沐映行在猜到的時候並沒有阻止夏沐濋,他也需要出氣也需要為沐凝討一個公道。

  但唐路畢竟是魯朝太子,再沒有確認唐路是真凶之前,夏沐濋對唐路的任何動作都是挑起兩國紛爭的隱患。而他竟然要手刃唐路?

  齊越與魯朝的邊境剛剛平穩幾年,不能因為私仇再次起波瀾。維護兩國邊境的是夏沐濋的責任和義務。

  “你為沐凝做什麽都可以,唯獨不能主動針對唐路!”沐映行說:“不要做侵略者!”

  夏沐濋咬著牙齒:“我隻想讓他死!”

  “你沒有證據去追究他!”

  “嶽千燭親眼看到唐路所為!”

  “她的話無法讓人相信!”

  “所以嶽家案必須翻!”夏沐濋起身,雙眼紅了眼眶:“嶽千燭必須要清白,揭露唐路的罪行!姐姐的死,神遠軍將士的性命,我都要從唐路的血肉上取回來!”

  說罷,夏沐濋甩袖離去。不管他們作何感想都改變不了夏沐濋的執念。他的一生隻有兩個遺憾,一是不曾見過讓大家一直懷念的母親,二是沒來得及救起沐凝。這兩個血淋淋的事實一次又一次讓他在夢中驚醒。

  所以唐路必須要死!

  沐勝深深歎氣:“元帥,您還是與濋兒說開了。”

  一切都在他們二人的猜測中,可是他們不想與夏沐濋說開,就是擔心出現今日的場景,夏沐濋的傷口不能撕開啊。

  沐映行無奈的說:“如果再不說開,就很難保證能夠護下他。”

  沐家是夏沐濋的後盾,他雖是皇子,但從未有過皇子的待遇。聖上將他異地封王,雖說讓他免去了皇宮的爾虞我詐,但也葬送了夏沐濋的君王之路。而真正能讓夏沐濋有恃無恐的根本還是要在沐家。

  沐勝的眼睛發亮,興奮道:“元帥,是準備幫濋兒了?”

  “濋兒是為了凝兒,為了沐家。我們隻是暗自部署很多,現在已經走到這一步,需要將所有的準備用上了。”沐映行輕笑。

  多年不爭鬥,他們似乎忘了整個齊越最難啃的骨頭是誰了。

  嶽千燭坐在房間裏咬著指甲,不知道前院情況如何,門外傳來夏沐濋的走路聲,嶽千燭立刻起身,打開房門。

  “夏沐濋。”嶽千燭叫住快步回去房間的夏沐濋,他停在原地,緩緩磚頭看過來。

  嶽千燭心裏一怔,她看見夏沐濋的眼眶紅了,他的雙手緊握著,他的身體顫抖著。

  他傷心了,現在的他就像五年前的那個紅衣少年,難過到無法控製自己。

  “夏沐濋——”嶽千燭邁出房間,慢慢走到他身邊:“不怕了。”

  夏沐濋看著向自己走來的嶽千燭,身上一直偽裝的堅硬正在崩塌。他伸手將嶽千燭攬到自己懷裏,緊緊的抱著她。

  嶽千燭聞到屬於夏沐濋身上的味道,原本應該是溫暖的懷抱此時帶著一絲苦澀。

  夏沐濋掩在嶽千燭的脖頸,輕輕的說:“千燭。”

  嶽千燭將手覆在夏沐濋的頭上,微笑著輕輕回應:“我在。”

  “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