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秋華(一)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881
  “啊!”夏念華的疼痛聲再次劃開了這個夜空!

  “輕點輕點!”夏念華恨不得一腳把給自己擦藥的大夫踹出去。

  嶽千燭在後麵抱著她,讓她有所依靠,看著鮮血淋漓的腳麵,她忍不住偏過頭去,但是手還是穩穩的搭在夏念華兩邊,讓她不要再受傷。

  當杜含秋抱著夏念華回來的時候,夏念華腳上的鮮血直流,脫掉她的鞋子,傷口更是觸目驚心。這麽重的傷嶽千燭無法幫她擦藥,於是連夜請了大夫過來,夏沐濋甚至還派人去太醫院請人,最後被夏念華製止了。

  她一個外傷大晚上的去請太醫,說出去實在太丟人。

  夏念華疼地倒吸口涼氣,可眼神還是盯在一邊的杜含秋,生怕他再跑了。

  夏沐濋一直站在床邊,拉了拉披在肩上的長袍,無語的看著痛地呲牙的夏念華。

  “你要是再喊,我就把你扔出去!”擾了夏沐濋的清夢,他十分的不悅。

  不過夏沐濋也是嘴硬心軟,一邊說著狠話一邊還是給她拿了神遠軍專屬的金創藥,並且盯著大夫好好的給夏念華上藥。

  杜含秋就站在一邊,任由夏念華盯著,平時喜歡說話的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嶽千燭拿著手帕擦著夏念華額頭上的汗,秋夜涼,但疼痛還是讓她止不住的發汗。

  “好了。”大夫綁好布,囑咐道:“近幾日郡主請不要走路,以免傷口裂開。”

  嶽千燭幫夏念華應下,檀玉將大夫送出去。

  “這麽晚,你們先休息。”夏沐濋對對嶽千燭和杜含秋。

  夏念華看著杜含秋說:“不行,杜含秋留下。”

  夏沐濋看了一眼杜含秋,對夏念華是說:“你是郡主,要留一個男人過夜?”

  “又不是沒留過!”夏念華盯著杜含秋,說的坦然。

  杜含秋眼神恍惚一下,腦海裏是他們曾在一起相擁相吻的場景。他沒有回應,而是轉身推門離開。

  夏念華拉著嶽千燭說:“幫我盯著他。”

  知道自己留不住杜含秋,可夏念華還是不希望就此又沒了杜含秋的蹤跡。

  嶽千燭還沒答應,手臂就被夏沐濋給扯起來,隨後自己就站在了夏沐濋身邊。

  “自己的男人自己看著。”他對夏念華說完,對嶽千燭說:“走。”

  嶽千燭來回看了一眼,來不及說話就被夏沐濋帶到門外。

  “王爺,郡主還傷著呢。”嶽千燭皺眉說。

  夏沐濋拉著嶽千燭向她的房間走:“一個外傷,死不了。”

  這麽說,未免絕情了些。

  “可是郡主還是需要照顧——”嶽千燭被拉的一個轉身,直接站在夏沐濋的身前,借著月光,她能夠看清夏沐濋眼神中閃著的光。

  “你現在不需要照顧任何人,進去休息。”說著夏沐濋推開嶽千燭身後的門,抬下巴讓她進去。

  嶽千燭肯定拗不過夏沐濋,隻能轉身進去房間。夏沐濋看見她走進去,伸手將門關上,轉身的瞬間,眼神微眯。

  次日,嶽千燭起床便先去到了夏念華的房間,但是當她進去的時候並沒有見到夏念華人。嶽千燭慌了,一個受傷的人能跑去哪?她匆忙的跑去夏沐濋房間,想要告訴他,人丟了。

  “王爺。”嶽千燭著急直接跑到夏沐濋房間,看見他還在睡覺,因為聽到聲音,不耐煩的轉了一個身。

  “王爺,出事了。”嶽千燭跑到床邊,小心的說。

  “什麽事?”夏沐濋哼哈了一聲。

  嶽千燭再次湊過去:“郡主不見了。”

  夏沐濋瞬間睜開眼睛,是嶽千燭來了!

  他剛剛迷糊著,以為是檀玉,所以並沒有多在意。可現在他聽清了,是嶽千燭的聲音。

  嶽千燭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夏沐濋,見他不動,莫不是還再睡著?她向前看過去,突然自己被夏沐濋伸手直接扯到床上,一個天旋地轉她就被夏沐濋壓在床上,腰部受傷的地方正被一隻手掌緊握著。

  嶽千燭從夏沐濋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驚慌,她收回視線不知該放往何處,抿著的唇透露著她的緊張。

  “王爺。”嶽千燭將臉測過去,不敢去看他。

  “什麽?”夏沐濋剛醒,聲音還帶著沙啞。

  “有正事要說。”

  夏沐濋看了一眼嶽千燭的脖頸,翻身躺在一側:“什麽事?”

  嶽千燭立刻起身,站在一邊,手足無措,言語中也不知道是因為變的更加驚慌,說:“郡主——不見了——”

  夏沐濋嗯了一聲,說:“你去隔壁看看。”

  “啊?”

  “杜含秋住隔壁。”

  嶽千燭反應過來,杜含秋住隔壁,那夏念華一定也在隔壁,她用手指指了指旁邊:“那我去隔壁看看。”

  夏沐濋翻身過去,嗯了一聲。

  嶽千燭尷尬的從夏沐濋的房間離開,雙手放在胸口上平複了一下心情,來到隔壁房間。她剛剛敲響房門,就看到杜含秋來開門。

  杜含秋向嶽千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嶽千燭向房間內看過去,杜含秋的床上躺著夏念華的紅衣身影。

  “看來郡主是來舍不得杜老板,不想讓杜老板離開。”兩人來到院子,嶽千燭對杜含秋說。

  杜含秋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雙腿疊在一起,說:“你還不如說,她這是看著我,不讓我離開。”

  嶽千燭微笑著。

  “杜老板與郡主認識很久了?”

  杜含秋想了想時間,說:“是啊,四年了。”

  四年?確實有點出乎嶽千燭所想。

  “四年前,杜老板不是在黔地嗎?”

  杜含秋說:“五年前因為到上京城做生意便來了此處創辦素人齋,偶然間遇到來素人齋一探究竟的念華郡主。“

  杜含秋想起他們第一次在素人齋相遇。

  他是放浪不羈的公子哥,夏念華是女扮男裝的富家少爺。可是夏念華的裝扮實在是不合格,柳葉的眉毛和染了腮紅的臉讓人很難把她往男人那邊想,而且杜含秋直接看到了夏念華耳朵上的耳洞,再配上她華麗的衣服,想來這位女子是富家的孩子沒錯,隻是是位富家小姐而已。

  杜含秋承認是他先招惹的夏念華,不過他的初衷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在玩什麽把戲。

  而夏念華看到有人主動接觸自己,她也先看看這位在素人齋一擲千金隻為花魁的放浪公子是何等的誇張。隻是夏念華並不知道,杜含秋大張旗鼓的用千金取悅素人齋花魁,不過是他做生意的手段。事實證明,經過杜含秋這麽一吆喝,素人齋從此名聲大噪!

  不過不明真相的夏念華還是每日都會男裝來素人齋,吃酒喝茶。兩人這麽一來二去的以兄弟相稱算是做了個朋友。

  沒過幾天,杜含秋開始做皇宮的生意,接到的第一筆大買賣就是給萊地郡主在上京城修建的郡馬府宅子提供木料。

  杜含秋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提供木料的生意對他來說輕車熟路。所以為了避免自己的第一單生意出問題,他是親自盯著,進場出入還在修建的郡主宅子。

  他還好奇,聽聞萊地郡主跋扈囂張,是誰這麽倒黴做了萊地郡馬,而且還要來到上京城居住。

  不過他得到的消息是,萊地郡主並沒有成親,聽說聖上要給郡主指婚,修建宅子是為了有備無患。這樣杜含秋越發的對未來郡馬爺感到可悲,為了以表同情,他將運送過來的木料都換成最好的,而且自降了一分利,就當作給郡主的賀禮。

  可是就是這麽巧。

  杜含秋在送最後一批木料,過來檢查的時候恰巧碰到了來此閑逛的夏念華。

  此時的夏念華已經不是男裝,發髻配釵,綾羅襖裙,她走過來的時候更是郡主風采依舊。而這才是夏念華該有的樣子。

  她是萊地唯一的繼承人,是齊越唯一一個享用公主待遇的郡主,更是天下男子都趨之若鶩的女人。

  杜含秋知道自己惹了禍,曾經的好奇到這裏都變成的驚悚。因為他在與夏念華相處的時候,明知道她是女人的情況下,他撩撥了她。而她竟然已經默認同意了!

  在宅子前麵,杜含秋看著夏念華向自己走來,站在自己跟前,她笑著說:“杜含秋,我知道你已經知道是女的了。”

  “那郡主殿下還與在下交好?就不怕在下騙你?”杜含秋保持著平靜,大風大浪他都見過,夏念華的話讓他還是能夠保持鎮靜。

  “本郡主讓你騙。你不就是木材鋪的老板,素人齋的東家嗎?”夏念華說:“本郡主喜歡上你了!”

  回顧完往事,杜含秋苦笑,他自詡聰明天下第一,不過在這件事上他是輸給了夏念華,她的心思可比任何一個女人都刁鑽,膽量更是比任何人都大。

  嶽千燭真是越聽越覺得有趣,不禁問:“所以呢?”

  “所以杜老板更是藝高人膽大,當下就與郡主交好!”夏沐濋搖著扇子走過來,說:“兩人如膠似漆的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郡主要以萊地做嫁妝嫁給杜老板。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杜老板,就卷鋪蓋逃之夭夭了!”

  嶽千燭吃驚的看著杜含秋氣的扭曲的臉,小聲對身邊已經坐下的夏沐濋說:“杜老板逃婚了?”

  “什麽逃婚不逃婚的,你以為我是你啊!”杜含秋聽到,直接插話進來:“成親?我賺錢的時間還不夠,哪有時間成親!”

  “成親也不耽誤賺錢啊!”嶽千燭天真的說。

  “跟別人成親不會,跟她會!”杜含秋說的肯定,絲毫沒有可以質疑的地方。

  娶了夏念華是什麽意思?就是一輩子都要被綁在她身邊,一輩子都要遵守作為齊越第一郡馬的條條框框,還要不得不入仕,要不去萊地做個謀士,要不在上京做朝廷控製萊地的籌碼。

  他杜含秋一生追求的是自由和對金錢的挑戰,讓他做他最反感的事好不如讓他去死!

  杜含秋這麽說,好像有點道理。

  嶽千燭問道:“那杜老板可有與郡主說你離開的理由?”

  杜含秋攤手:“你也看到了,我要是想走就不能跟她見麵。我自以為的逃命也好,你們說的逃婚也罷,終歸是我的自私。不辭而別是我的錯,我不否認。可是如果不這樣,我就對不起我自己。”

  杜含秋看著嶽千燭說:“嶽小姐,你也是逃跑過的人,你應該很理解我才是。”

  冷不防被拉到同一個陣營,嶽千燭瞬間心虛起來。說起逃婚,她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

  嶽千燭偷偷看了一眼夏沐濋,他眉毛輕皺,那段往事的確是一種自私。嶽千燭微微歎氣,這對自己來說已經是一種痛苦,對他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傷害呢。

  杜含秋說:“我當時想請沐王爺幫忙,可是我回去黔地的時候,沐王爺已經重病,黔地更是發生了大變故。我就直接參與周旋各地減少黔地損失,就一直沒提此事。”

  杜含秋離開黔地時候那年的冬天,回來時便看到了黔地的飄零凋敝。不得不承認如果當時沒有杜含秋這位巨富力挽狂瀾保下黔地的經濟命脈。現在的黔地不可能有這麽雄厚的基礎去發展。

  夏沐濋接過話來:“一碼事歸一碼事。念華可是為你犧牲很多。她手臂上現在還有一條疤痕,不就是因為留住你而留下的嗎?”

  這條疤痕嶽千燭見到過,就在夏念華的左手小臂上,雖然不是很深,但在手臂上卻是明顯。

  “我知道這條疤痕的時候,是很久以後了。”杜含秋說:“聽聞郡主為了一個男人自己劃傷自己,我就知道她是為了我。”

  “她可不是威脅你。”夏沐濋終歸還是為夏念華說話解釋,畢竟他們是表姐弟的關係,雖然平時相互看對方不順眼,但都是真心實意的為對方好。

  杜含秋了解,她隻不過是想利用傷害自己這種蠢事想要看看自己對她有沒有留戀。杜含秋也一直不懂,一向聰明的夏念華怎麽就做出這種荒唐事來。

  夏沐濋輕笑:“你應該慶幸。齊越郡主自殘之後,平萊親王大怒,差點舉萊地之力,調遣十五萬金戈軍討伐你。要不是念華苦苦哀求,你是沒有命站在這裏的。”

  杜含秋扯了扯嘴角,說:“我擔不起郡主的喜愛。”

  “擔不起就不要招惹她。”夏沐濋冷冷的說道。

  杜含秋笑的苦澀:“如果當時我知道她是萊地郡主,我又怎麽會招惹她?”

  所以在杜含秋知道夏念華是郡主之前就喜歡上她了。

  所以那時候是杜含秋先對還是男裝的夏念華動了心。

  “她的心是真的狠,賭我對她還有感情竟然毫不猶豫的砍傷自己。可她想過嗎?如果我沒有回頭,該怎麽辦?”杜含秋想起昨夜,就恨不得直接罵夏念華愚蠢。

  “她會哭,這樣就可以騙自己,哭是因為傷口很疼,而不是自己的心疼。”嶽千燭了解夏念華。她那麽一個要強的女子,為一個男人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已經很瘋狂,她怎麽還能允許自己再為一個拋棄自己的男人去哭呢。

  嶽千燭的眼神暗淡下來,沒有注意到夏沐濋已經看著自己,若有所思。

  杜含秋沉默不語,緩緩起身回去房間。

  夏念華還在床上睡著,這次她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來人。

  杜含秋坐在床邊,腳不小心踢到了床邊擺放的鞋子。這是夏念華昨晚過來時穿過的鞋子,原本是鞋尖向外擺放,可現在是鞋尖向裏。

  他剛剛耳朵裏聽到的沒錯,夏念華已經起來了,並且還趴在門縫處聽了一會兒。

  杜含秋隻是微微一笑,弓著身子將鞋子重新擺好,說:“你這毛手毛腳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