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終於到了上京城。

  老規矩依舊是沐勝帶著紅紗軍在城門外等候，見到夏沐濋過來，老遠就高興的過來打招呼。見到趙娡歡，沐勝也是微微一笑向她微微行禮，給足了趙娡歡顏麵。

  到了忘月軒，嶽千燭輕車熟路的給趙娡歡安排房間讓她休息，隨後她來到夏沐濋房間為他解開行囊，拿出他要在上京城處理的公文和未看完的兵書。

  整理完這些東西後，嶽千燭後退一步道：“王爺。元帥府派人來問，可否一起共用晚飯？”

  夏沐濋脫掉身上的外袍，換了一件幹淨的玄色衣衫披在身上說：“不了，告訴舅父今夜我要與趙美人一同共食。”

  既然要扮演夫妻情深，夏沐濋和趙娡歡要無時無刻一同行動才行。

  嶽千燭應下，出門就告訴隔壁元帥來請的家仆，緊接著她便去了小廚房吩咐廚師準備晚飯。

  待到晚飯準備好後，嶽千燭先是去叫了趙娡歡，然後去請夏沐濋。

  “呦，忘月軒的夥食不錯啊。”趙娡歡來到反應，感歎道。

  睡了一覺額趙娡歡很是精神，特意換上了符合上京城風格的衣服。雖然衣服素了些，但是趙娡歡天生魅骨，一點也沒有遮蓋她的美豔。

  嶽千燭笑著：“忘月軒是王爺在上京的府邸，自然不會差。”

  夏沐濋和陳致已經到了飯廳，坐在他們的位置上。

  趙娡歡坐下來說：“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兒，剛才我在想忘月軒，忘——嶽——軒。王爺這是想把嶽家小姐忘了？”

  嶽千燭一怔，她緩緩看向頓了一下的夏沐濋。起先她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名字，現在經趙娡歡提醒，似乎確實有些——。

  夏沐濋開口道：“我若不忘掉嶽千燭，怎麽能把你納入府中？”

  趙娡歡恨不得甩過去一個白眼：“得了吧。咱們倆什麽關係，大家心知肚明，何必做這等假象？”

  “這個假象從現在開始你就要給我好好做，人前人後都要像樣一些。”夏沐濋拿起筷子繼續說：“今天晚上到我房間來睡。”

  “知道了。”趙娡歡有些不耐煩，不過看到滿桌子的美食麵前，她還是先吃東西要緊。

  嶽千燭站在後麵，疲倦的想打哈欠，就聽到趙娡歡招呼道：“三兩也過來吃啊。”

  嶽千燭立刻精神起來，連忙擺手道：“不了，屬下一會去廚房就可以。”

  夏沐濋哼笑一聲：“三兩叫的還真是親切。”

  “當然了，自從有了肌膚之親，親切的不得了！”趙娡歡氣夏沐濋。

  夏沐濋隻是哼一聲，繼續吃飯。

  嶽千燭倒吸涼氣，為什麽趙娡歡總是在試探夏沐濋的底線？難道她就不怕死嗎？雖然嶽千燭不知道夏沐濋和趙娡歡是如何在一起的，但是現在看來，趙娡歡是頻頻挑戰夏沐濋，而夏沐濋也是盡可能的在忍讓她。

  嶽千燭尷尬的站在原地，最後還是被趙娡歡按在了她旁邊的凳子上。

  陳致看了一眼不語的夏沐濋，對嶽千燭笑著說：“你坐在這吃吧。”

  嶽千燭小心翼翼的看向夏沐濋，看著他沒有反應，又拗不過趙娡歡，便乖乖的坐下來。隻是這一頓飯吃的並不舒心。

  夜深，忙了一天的嶽千燭準備回房休息，正好看到了陳致從夏沐濋的書房出來。

  “陳領軍。”嶽千燭想他招呼。

  陳致停下來，走到嶽千燭旁邊，關心道：“今天累壞了吧。”

  嶽千燭搖頭：“其實還好。”

  陳致還是比較可憐嶽千燭的，要知道以前都是他被夾在夏沐濋和趙娡歡之間，太明白這種左右難調節的痛苦，所以看到嶽千燭今日的遭遇，很是對她同情。

  嶽千燭想了想，開口問道：“陳領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陳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坐在院子裏。

  皓月當空，上京城的夜要比黔地涼爽一些。

  “沐王爺好像很忍讓趙美人，屬下不知沐王爺是如何與趙美人在一起的，看王爺的樣子，對美人還真是百般縱容。所以，他們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嶽千燭一邊問一邊注意陳致的表情，擔心自己問了些不該問的事，好在陳致的表情並無異常，想必這個問題並不是忌諱。

  陳致說：“不僅是你，還有很多人都在猜測王爺與趙美人的關係。你也看到了，明麵上他們是夫妻和睦的關係，但是私下裏卻是互不幹涉。”

  嶽千燭正是因為這一點，才十分的好奇。她本不應該涉及夏沐濋的私事，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關於夏沐濋的一切。

  “三年前，趙娡歡從鄉下來到凰城，被人騙進了青樓——”

  初仁十九年，趙娡歡的家鄉遭遇水災，她流浪在外，來到凰城謀求一份溫飽。

  趙娡歡天生嬌豔，剛進城中就被人販子看中。當時還是什麽也不懂的趙娡歡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被賣到了青樓。等到趙娡歡反應過來的時候，青樓老鴇已經開始數錢，可憐的趙娡歡被強製按著換裝迎客。當時恰逢神遠軍休假。神遠軍的沈統領來此地娛樂，聽到了趙娡歡的求救將她救下來。

  可是趙娡歡已經被賣到了那裏，沒有五千兩銀子是贖不出的。但是沈統領並沒有那麽多銀子，所以在趙娡歡懇求的眼神中不得不離開，而趙娡歡也因為第一天的“不識抬舉”被青樓裏的小廝打了一頓，關在了柴房。

  次日，趙娡歡再次開門迎客，就在趙娡歡認命的時候，沒想她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昨日為自己出頭的沈統領。沈統領直言自己並沒有五千銀兩，不過他還是有些錢，將趙娡歡包了整整一個月，用作保護她不被受欺負。

  一個月裏，隻要沈統領有時間就會到青樓來見趙娡歡，一來二去兩人便產生了情誼。她叫他沈郎，他稱她歡娘。

  趙娡歡美貌出眾，見過她的人都會過目不忘，漸漸的她聲名遠播，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位常客是神遠軍統領，每一個對她產生色心的男人一聽到神遠軍的名字，就不敢再來騷擾趙娡歡。

  久而久之，風塵場裏有不少人都稱她為“看到摸不到”的絕佳女子，甚至有人稱之她為“黔地第一美女”。

  沈統領留戀青樓的事最終還是被羅進知道了。羅進向來把控神遠軍軍令，留戀青樓便是大忌，哪怕沈統領與那青樓小娘子情投意合，也是違令必罰。沈統領被罰的時候恰巧夏沐濋來到軍營，聽到此事隻是覺得沈統領年紀不小了，找個娘子無可厚非。

  就在這時候黔地邊境爆發戰亂，夏沐濋聲言隻要沈統領把敵軍擊退，就賞他五千銀。隻要有這五千兩銀子，沈統領就可以贖出趙娡歡。為了他的歡娘，沈統領立刻請軍去上前線，解決暴亂。

  可是沈統領一去就是多日，趙娡歡的一月期限已到，不得不按照老鴇的安排開門迎客。好在趙娡歡的名聲已經越來越大，再加上對她趨之若鶩的男人雖然不少，但為了保護自己的搖錢樹，青樓老鴇還是很照顧趙娡歡的情緒。

  趙娡歡白日裏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想念自己的沈郎，晚上隻是陪著客人喝喝酒，唱唱小曲兒為沈郎守身如玉。

  一日過去，三日過去，一月過去，半年過去。她始終得不到前線的消息，直到沈統領的屍體運回凰城。

  那一夜趙娡歡徹底崩潰，是他給了自己希望，可是他走了，希望就破了。那一夜，趙娡歡偷偷跑到神遠軍軍營，看到了為他準備的簡單葬禮，一抔黃土下去，趙娡歡的希望徹底粉碎。

  回去青樓的趙娡歡準備一死了之，追隨而去，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被勒死的時候，長刀射來砍斷了自盡的白綾。

  趙娡歡摔倒在地，雙手捂著紅腫的脖子，看到了一身玄色長袍的夏沐濋。

  “你就是趙娡歡？沈統領的心上人？”夏沐濋反複確認。

  趙娡歡隻是微微苦笑。

  “本王會替你報仇。”夏沐濋說。

  趙娡歡抬頭看著夏沐濋，她認得他，眼前的人是黔地的沐王爺，所以他說能報仇就能報仇。

  “但是，你得為本王做一件事。”夏沐濋說。

  “什麽事？”趙娡歡答應，什麽條件都可以。

  “本王府上缺一位美人——”

  從那以後，趙娡歡搖身一變從青樓女子變為沐王府的女主人，經營著沐王府的一切人情往來。在外麵更是傳出，沐王爺在青樓揮刀一怒為紅顏。

  兩人恩愛直到今日。

  陳致繼續說：“當時恰逢賢妃娘娘向王爺施壓娶妻，為了照顧沈統領的心上人，為了擋住賢妃娘娘的好意，王爺就將趙娡歡帶入府中，並且請聖上禦封美人，給她名正言順的位置。隻要趙娡歡想要自由，王爺也隨時放她走，讓她了無遺憾。”

  嶽千燭震撼的聽著趙娡歡的往事，終於理解她曾經說過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往事”。這樣一個癡情的女子，麵對自己的情郎屍骨定是生無可戀。

  “其實趙娡歡現在並沒有重生的心，在她眼中自己的靈魂早就隨著沈統領而去了，現在活著不過是為了完成王爺給的命令而已。她之所以敢對王爺不敬，其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王爺生氣將她賜死。”陳致微微歎氣：“王爺之所以對趙娡歡百般忍耐，不是王爺喜歡她，而是王爺覺得對不起沈統領。如果沒有他的五千賞銀作為獎勵，也許沈統領就不會急功近利戰死沙場。對神遠軍來講，也丟了一個未來的好將軍。”

  嶽千燭來到趙娡歡房間的旁邊，正好看到倚靠在欄杆上喝酒的趙娡歡。此時的她沒有了剛才的嫵媚勁兒，披在的薄紗讓多了一絲女人柔情。

  趙娡歡側頭看到嶽千燭，舉杯對著她：“上京城的酒真是不錯，一起來些？”

  嶽千燭走過去，拿起酒壺倒進趙娡歡的酒杯裏：“你隻能再喝一杯，明天還要進宮麵聖。”

  趙娡歡看著酒杯，苦澀一笑：“不知道聖上那裏有沒有好酒。”

  說罷，趙娡歡一杯飲盡，從橫欄上下來醉醺醺的險些摔倒，幸虧嶽千燭將她扶住。

  “走！”趙娡歡指著前麵說：“我們去夏沐濋那——老娘今天就把他給辦了——”

  趙娡歡醉的不輕，已經開始說胡話。嶽千燭深深歎氣，要是沒有陳致與自己講趙娡歡的故事，嶽千燭還真以為以趙娡歡的性格，今晚借著酒勁兒與夏沐濋行夫妻之事。

  嶽千燭扶著趙娡歡到夏沐濋房間，夏沐濋聞到趙娡歡一身的酒味兒，眉宇間都透漏著嫌棄。

  “王爺——”趙娡歡轉身伏在嶽千燭的身上，卻叫著夏沐濋。

  嶽千燭看了一眼夏沐濋，夏沐濋擺手讓她將趙娡歡送到床上。

  嶽千燭用盡全身力氣將趙娡歡扶到床邊，讓她躺好，隨手用被子蓋住她張牙舞爪的雙手。沒想到醉酒的趙娡歡這般好動，嶽千燭安排完她已然是滿頭大汗。

  待趙娡歡終於不動後，嶽千燭轉身出去打了涼水，用手帕浸水擰幹之後，輕輕擦拭她的臉。

  “你在做什麽？”自始至終夏沐濋都坐在不遠處的軟塌上，舒服的看著嶽千燭在照顧趙娡歡，直到看她給趙娡歡擦臉才開口問著。

  嶽千燭一邊擦臉一邊說：“美人還沒有洗掉妝容，她不喜歡帶在臉上。”

  “你倒是很懂她啊。”夏沐濋的聲音佷冷。

  嶽千燭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男人，對趙娡歡如此親近實在過分。

  “請王爺恕罪。”嶽千燭立刻轉過身來跪在床邊向不遠處的夏沐濋饒命。

  夏沐濋見她這樣也才反應過來，此時的嶽千燭是男人身份，她正在為自己剛才的“無禮”請罪。

  夏沐濋換了臉色說：“本王沒那麽小氣。今晚你就在這裏照顧美人吧。”

  “啊？”

  “啊什麽啊？難道還要本王照顧不成？”夏沐濋皺著眉頭。

  嶽千燭不知道夏沐濋為何讓自己這麽做，礙於他的命令隻得領命，轉身繼續為趙娡歡擦臉。趙娡歡感覺有些癢，不斷用手劃著，不讓嶽千燭碰。

  嶽千燭微微側頭，餘光看見夏沐濋已經躺在軟塌上，瞧樣子是準備就寢了。看來今晚，自己是注定要在這裏照顧趙娡歡。

  不過，夏沐濋也是放心自己，他就不怕一個男人侵犯趙娡歡？也不知道他是特別不在乎趙娡歡，還是信任自己沒有這個膽量。

  哎——嶽千燭搖頭，夏沐濋真是越來越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