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轉過身，目光落在礁石邊的棠梨，棠梨瑩白的臉頰鵝蛋般有些圓，帶著點嬰兒肥。

  待在念一海裏，除卻金色的魚尾巴，小人魚看起來小小的一團，頗是嬌憨，陸潛起了逗弄的心思，“偷看了。”

  棠梨的眸子圓溜溜的，“你答應過我不偷看的。”

  沒有和人類打過太多交道的棠梨，沒有京城一些貴女的故作清高和拿腔作勢，她在念一海長大，也如同海水般純真清澄。

  陸潛唇角揚起淺笑，不忍繼續逗她，“沒有偷看，甜姑娘盡可放心。”

  這還差不多，棠梨一直注意著陸潛的動靜，沒看到他有轉過身，但她還是“威脅”了一番，“不許把我的秘密說出去，不然，你許下的誓言可是會成真的。”

  聞言，陸潛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些，誓言而已，如煙霧般易逝，恐是小美人魚不清楚人心的複雜和貪婪，一些人為了財富和權勢，隨時可以背棄諾言。

  亦或是，小人魚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她終究和利益熏心的人類不一樣，從來不曾抱著極大的惡意與人類相處。

  陸潛應道：“那些誓言我都記得。”

  棠梨抿了抿唇，她不相信陸潛又有什麽法子呢，眼下她不能上岸，沒辦法消除他的記憶。

  況且，張勝還在他手裏，有需要陸潛的地方，希望渣太子有些良心。

  高海安靜地閉著眼睛，看起來沒有什麽異樣。

  陸潛探究的詢問：“他醒來後不會記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嗎？”

  棠梨沒有多說，隻應了一聲是。

  高海為何短短瞬間便沒了記憶，陸潛雖有好奇，卻沒有再問下去，每個人都有自保的秘密。

  他道：“那便好。”

  棠梨指了下昏迷不醒的張勝，“那他呢，你打算怎麽處理？”

  陸潛：“當時行刺我的一群人中，便有此人，你又在他麵前露了麵，自然是留不得。”

  明明是讓人心悸的話語，陸潛的語氣卻是雲淡風輕。

  棠梨櫻唇微張，太子這是要殺人滅口。

  其實，要消除張勝的記憶並非難事，可棠梨隻能消除有關她的記憶，其他的，棠梨無法更改。

  如若放過張勝，待他醒了過來，他還會對高海動手。

  陸潛看她一眼，“若是甜姑娘有想法，按照你的想法來也可以。”

  棠梨搖搖頭，“這是他和你的恩怨，由你解決就好。”

  張勝和渣太子的立場不同，張勝行刺太子在先，再者，若不是她及時救下高海，張勝手裏指不定有多少條人命。

  棠梨並不覺得陸潛的處置方式太過殘忍，張勝不把別人的性命放在眼裏，陸潛算是為民除害。

  棠梨淺淺笑了下，接著道：“勞煩你過來一趟，打擾你了。”

  迄今為止，陸潛和念一海生物打過交道的，隻有棠梨、大海星和大鯊魚。相比於大海星和鯊魚，小人魚十分有禮貌，待人接物、言行舉止和大家閨秀不差多少。

  “甜姑娘客氣了，你本就是受了我的牽連。近來刺桐鎮上來念一海趕海的漁民多了起來，你與你的同伴要多加小心。”

  提到這個話題，棠梨心情有些低落，“我也發現了，以前隻有零星幾個漁民過來來念一海，許是前不久一些漁民在這裏撿了不少魚蝦，賣了銀子，這幾日時常有人出沒。”

  “念一海寧靜偏僻，海裏的生物沒有被捕捉，時間長了，才漸漸有了靈智。一旦湧入的漁民多了起來，念一海的生物會越來越少的。”

  漁民增多，對應的，危險就多了起來，棠梨不想她的生長之地被人類破壞。

  陸潛望著棠梨，這些事情與他無關，然小人魚突然蔫蔫的，耷拉著腦袋。

  陸潛薄唇動了動，“ 有利可圖，又沒有危險，漁民才會來這裏。如若讓他們意識到念一海是不安全的，來這裏的人會少一些。”

  棠梨眼睛一亮，心裏有了主意，她高興的笑起來，“多謝你，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棠梨笑起來時，眸子亮亮的，笑靨很是明媚。

  被她的喜悅感染，陸潛墨眸含笑，“ 眼下我住在這裏，我亦不想被太多的人打擾。”

  “那我先回去了，渣……”，“渣太子”三個字差一點脫口而出，棠梨趕忙停下來，不好意思笑了笑，佯裝說錯了的模樣，“太子殿下。”

  陸潛生來就是皇子，很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諱，然他現在不是太子了，他溫聲道：“甜姑娘，我叫陸潛，你稱呼我的名字即可。”

  棠梨怔了怔，陸潛把名字告訴了她，她要不要也把真正的名字說出來呢？

  可是，陸潛知曉了她鮫人的身份，還發現了她可以消除旁人的記憶，若是再把名字告訴陸潛，陸潛便掌握了她全部的消息。

  棠梨糾結一會兒，還是選擇繼續欺瞞，“陸潛，那我先回去了，勞煩你托人把高海送回刺桐鎮。”

  陸潛應道：“好。”

  纖細的手臂撥開水麵，金色的魚尾靈活的在水裏遊動，棠梨離開了礁石，這一刻，日光陡然穿破晦暗的烏雲，絢爛的光輝落在念一海。

  這一幕美輪美奐，震撼人心，海裏的棠梨，像是一束光，陸潛眸色晦暗幾分，並沒急著離開，他的視線隨著棠梨而遊動。

  周來遲遲不見陸潛回去，不放心，打發兒子過來。

  周翼大老遠就扯著嗓子，“殿下，您怎麽在這裏？”

  陸潛回過神，收回了視線。

  周翼走近一看，臉色凝重起來，“殿下，這裏怎麽躺著兩個人，他們可是刺客？”

  陸潛負手而立，眺望著念一海，“高海是鎮上的漁民，你把他送回去，若是高海的家人問起，你便說隻看見他暈倒在海島上，不清楚發生了何事。至於另一個，把他綁起來，帶回去。”

  ＊

  張勝遲遲不醒，周翼朝他腦袋上倒了一盆井水，張勝身子一哆嗦，猛然睜開眼，喘著粗氣，“有人魚，有人魚。”

  周翼踹了他一腳，“看清楚，殿下在這裏，哪裏有人魚！”

  張勝迷茫地打量著四周，看到陸潛頎長的身影時，身子哆嗦得更厲害了，他趕忙爬起來跪在地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明明他把高海綁起來，準備取了他的腦袋回京交差，怎麽就暈了過去，還落到了廢太子的手裏？

  他記得，昏倒之前，他在念一海見到了一個貌美的姑娘，他本想把這個姑娘帶回京城，沒想到，那竟然是個鮫人。

  陸潛一言不發，漫不經心的目光並未落在他的身上。

  屋子裏十分寂靜，靜得讓人發怵，張勝跪在地上，“殿下，卑職是奉了四皇子的命令行事，卑職並不想為難殿下，如果卑職違抗四皇子的命令，卑職就會沒命。否則，就是再給卑職幾條命，卑職也不敢對殿下動手。”

  “ 哪來那麽多廢話！”周翼又使勁踹了他一腳，“膽敢行刺殿下，周勇進了鯊魚肚子裏，你倒是逃過了一劫。殿下乃天潢貴胄，豈容你放肆！”

  張勝連連磕頭，“卑職知錯了，求殿下給卑職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陸潛摩/挲下玉扳指，“你聽從陸鈺的命令行事，可清楚他與守陽道長往來的情況？”

  “守陽道長？”為了活命，張勝把知道的全部消息說了出來，“卑職聽令行事，並不清楚這等機密要事，隻是，有一次四皇子與守陽道長暗中見麵，卑職的一個兄弟在場守衛，他應該清楚。”

  守陽道長為皇上煉丹，皇上對他禮遇有加，便是守陽道長為了錢財與大皇子和四皇子暗中勾結，來陷害他，也沒有搭上自己性命的必要。

  除非，四皇子手裏有守陽道長的把柄。

  陸潛不動聲色，“把你與四皇子聯絡的書信交出來。”

  張勝不敢欺瞞，“殿下，卑職並非皇子府的侍衛，而是四皇子豢養的將士。卑職無法直接與四皇子聯絡，倒是周勇喪命之後，為了補償周將軍的妻兒，四皇子私下派人給了周家人不少銀票。”

  陸鈺與陸霖膽敢派人行刺，做足了準備，不會讓手下的人掌握這些罪證。

  陸潛又逼問幾句，等聽到想要的內容之後，從張勝嘴裏是打聽不到什麽了。

  他示意周翼把他拖下去，“把張勝的頭顱送到京城四皇子府，趕路的時候多在匣子裏放些冰，別汙了陸鈺的眼。”

  “殿下饒命！”張勝身子癱軟，渾身力氣似是被抽走了。

  太子還是儲君的時候，萬人之上的天潢貴胄，光風霽月，眾臣滿口讚賞，他沒有想到陸潛會有這般狠厲的手段。

  “殿下，卑職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您了。”張勝不想死，他害怕不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卑職…卑職今個在念一海見到了鮫人，卑職本想把那女子帶回京獻給四皇子。”

  “那鮫人十分貌美，玉軟花柔，聽聞鮫人滴淚泣珠，鮫人血可以治百病，卑職願意替殿下把那鮫人捉回來。屆是，殿下可以把鮫人收為禁臠，好生玩弄一番；還可以把她獻給皇上。如此珍稀美人，破開她的魚尾化為雙腿，皇上一定會喜歡，皇上龍心大悅，也會寬恕殿下此前的罪行。”

  陸潛眸眼微沉，小人魚救了那麽多的人，不該成為權貴的禁臠，若是她聽到了這些話，是在玷汙她的耳朵。

  陸潛直起身，一步步走近，走到張勝跟前，“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豈是你可以提及的！”

  “周翼，在他死之前，先把他的舌頭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