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0-12-27 19:23      字數:3773
  《芙蓉帳》97

  一個突如其來的風雨夜, 驪國易主了。

  李家逼宮弑君,李國公率軍包圍皇宮,二殿下領兵救駕, 雖終是晚了一步, 但好在剿滅了李氏一黨,救闔宮於水火之中。

  十一月廿七,喪鍾敲響之際, 坤寧宮發出一聲哀嚎, 祥月瞧見倚在貴妃榻上了無生氣的女子, 重重跪下哭喊道:“娘娘,娘娘!”

  李氏一族的逼宮謀逆是板上釘釘之事, 趙淮旻身為李皇後之子是脫不了幹係, 幾乎是喪鍾敲響的同時,皇子府被許馳琰的人團團圍住。

  許馳琰拱手作揖道:“四殿下,微臣奉命護送殿下前往宗人府。”

  趙淮旻深深凝他一眼,一言不發踏出府門。

  先帝駕崩,接踵而來的就是喪儀。宮中無後,此事多由五皇子之母賢妃來主持。

  十一月廿八, 賢妃詔三公典喪事。百官皆衣白單衣,白幘不冠。①

  城門宮門緊閉。近臣中黃門持兵,虎賁、羽林、郎中蜀皆嚴宿衛,宮府各警,北軍五校繞宮屯兵,黃門令、尚書、禦史、謁者晝夜行陳。②

  太和殿前, 百官慟哭。乾清宮中, 妃嬪、公主、皇子日夜哀哭。

  如此三日後, 喪儀過, 便迎來迎新帝登基的大事。

  宣武帝駕崩突然,一未立儲君,二未留遺旨,眼下驪國除去二皇子趙淮瑨外,還有五皇子趙淮安,七皇子趙淮平,八皇子趙淮誠,但這五皇子誌在玩樂,無帝王之質,七皇子體弱多病難堪大任,八皇子更不必說了,還是個奶娃娃呢。

  而就憑趙淮瑨乃先皇後嫡子,又有肅清奸佞之功,自是順理成章地被推上皇位。

  秉著國不可一日無君的原則,欽天監就近擇了吉日。

  十二月初八,新皇登基,改年號康貞,稱之寧熙帝,大赦天下。

  而趙淮瑨登基第一日,便翻了役都的舊案。當初一口咬定賀忱謊報軍情的韓餘被陸九霄親自押進太和殿內。沒了李家庇佑,韓餘便什麽都招了。

  賀小將軍的軍報乃字字實情,隻還未送到京都便被李國公的人扣了,輾轉交由聖上的軍報,已是被人掉了包的。

  韓餘隻是個為李家做事的小嘍囉,他說的便是他所知的全部實情。至於宣武帝在幕後扮演什麽角色,除了寥寥幾人,無人再知曉。而此事有損天家顏麵,趙淮瑨便順水推舟,將所有髒水潑向李家,治了李家一個通敵之罪。

  謀逆加通敵,十二月初十,李家滿門抄斬。

  一時間,樹倒猢猻散,那些個依附李家生存的螻蟻,不得不夾緊尾巴做人。

  兵部侍郎卞威利用職務之便與李家共謀,一人死罪,滿門流放。而這新上任的侍郎官,便是這五年無甚存在感的賀都督,賀凜。

  新帝歸還兵權於賀家,另設九門提督,命賀將軍賀祿鳴兼管。

  另追封賀忱為一品天策上將,驪國三朝以來獨一份的殊榮。

  沉寂多年的京都賀家,仿若一夜之間煥然一新,又回到五六年前戰功赫赫時的盛況。

  太和殿的城樓上,趙淮瑨負手立於前,他緩緩舒出一口氣。冷風瑟瑟,打小看顧他的太監隨公公給他添了件大氅,“聖上,天冷,小心凍壞了。”

  趙淮瑨“嗯”了聲,望向巍巍宮門。

  此時塵埃落定,但回不來的終究是回不來了。

  他想起七年前他對賀忱說過一句話。他道:“你們賀家永遠效忠我父皇,你也效忠我父皇。”

  賀忱道:“我們賀家永遠效忠明君。他日你若是明君,我也效忠你。”

  “你說的,若他日我成儲君,登上皇位,你要輔佐我。欸,我想想給你封個什麽官好……”

  賀忱笑出了聲。

  思此,趙淮瑨蕭索地彎了彎唇角,“隨安,拿壺酒來。”

  隨公公微愣,忙遣人送了壺酒過來。

  趙淮瑨提壺,對著身側的位置灑了半壺酒。

  他心道,趙淮瑨,你要對得起他,要對得起他那夜對你說的珍重。

  “欸,聖上,酒灑了。”一旁的小太監不知事,懵懵提醒道。

  隨公公拍了拍他的腦門,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酒啊,是祭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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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三,京都又飄起了細雪,落地堆積成厚厚一層,布滿了來來往往的腳印。

  乾清宮中,陸九霄座椅扶手邊搭著件灰褐色大氅,他百無聊賴地碰了碰小幾上的小物件,皺著眉頭瞥了眼批奏折的趙淮瑨,候了約莫半柱香,終於還是忍不住道:“聖上究竟是有事沒事?”

  聽聽這口吻,“聖上”二字也沒讓他喊出半分恭敬來。

  趙淮瑨失笑擱下狼毫,起身過來坐下道:“陸家如今是爵位官職兵權皆有,此次隻能再給你添個無甚實用的頭銜,怎麽樣,要不要趁機討點別的?”

  他口中無甚實用的便是雲麾將軍一銜,這對鍾鳴鼎食的侯府陸家來說,無異於是錦上添花。

  陸九霄眉梢微微抬了下,這種天降的好處他自是不會拒絕,是以便認真思忖了起來。

  趙淮瑨提醒他道:“比如賜婚什麽的。”

  這陸世子與賀家女的淵源,趙淮瑨也都知曉了個大概,實則他若是真下旨賜了婚,依賀凜那恨不得磨死陸九霄的性子恐怕要不悅,但吧……

  眼前這個好說也是親弟弟,賀凜的白眼他還是能受住的。

  然,陸九霄輕輕瞥了他一眼,“多謝聖上好意,但這還是免了。”

  他輕咳一聲道:“您多在朝中誇我兩句就成。”

  趙淮瑨一頓,驀地低頭笑起來,“怎麽,這是嶽父難攻,還是嶽母難攻?”

  陸九霄不言,自是嶽母。

  自古以來,女人最是麻煩。

  ---------

  近日來,陸賀兩家所處的含平巷門庭若市,笑語喧嘩,熱鬧得仿若集市一般,叫別家瞧著隻有羨慕的分。

  長子的沉冤得雪讓岑氏的身子骨一夜間忽然爽利不少,整個人瞧著容光煥發,笑意滿麵。

  是以,素來冷清的賀家借著此次名頭,在京郊馬場辦了場蹴鞠宴。

  赴宴的無非是王孫公子、深宅夫人和芳華姑娘們。

  眼下最忙的不過就是岑氏了,膝下一兒一女皆未定下親事,難免遭人覬覦。

  陸九霄與孟景恒、唐勉坐於下手處第二排的觀賽席上,孟景恒偏了偏頭道:“喏,賀夫人周遭的幾個夫人,有一半都是奔著賀姑娘去的。”

  陸九霄順著往那處一瞧,就見自家那小姑娘正被不知哪家的夫人拉著小手。

  他眉頭蹙了一瞬。

  然,不僅是他,不遠處袁氏亦是蹙了蹙眉頭。

  不幾時,袁氏起身去到主座席旁。

  大理寺卿家的任夫人倏地道:“陸夫人,這世子如今快二十有二了吧,可相看中了哪家姑娘?”

  話落,幾個夫人便都豎起耳朵聽。

  袁氏笑笑,“他啊有中意的人了,好人家的姑娘,我也很是歡喜,等著挑個黃道吉日提親呢。”

  眾人紛紛提前道喜。

  不得不承認,袁氏這話讓岑氏也很是歡心,她笑著瞠了她一眼,那意思似是在說——

  少替你家那混小子說話。

  又話了幾句家常,待諸位夫人皆回到自個兒的席位上賞蹴鞠賽時,袁氏輕咳一聲,吩咐人道:“世子不是給賀夫人備了禮嗎?去把世子叫來。”

  聞言,沈時葶背脊下意識挺直,餘光瞥見一襲深藍色衣袍的人影走近。

  陸九霄遞上一個木匣子,“賀伯母,聽阿葶說您近日身子略有好轉,這山參藥效溫和,倒也不至太衝。”

  聽聽這話,字裏行間都透露著親昵。

  沈時葶攥了攥絹帕,耳尖都繃緊了。

  岑氏餘光瞥了眼自家幼女,又看了看陸九霄,抿了口茶,頷首道:“你有心了。”

  她狀似無意地對袁氏笑說:“我這女兒命途多舛,過得實在辛苦,回府沒幾日,我這還沒疼夠呢,你說這些日子那些媒婆上門,我一想要將她嫁出去,怎麽都不舍得。”

  袁氏從善如流地笑著接話,“人之常情,阿葶……也才十六歲大,倒是不必太急。”

  沈時葶低頭去喝杯盞裏的梅子茶,避開了陸九霄看過來的目光。

  “我也是如此想的。”岑氏歎了聲氣,“她這性子,我還怕她受了欺負受了氣。”

  袁氏頓了一下,聲音都比方才低了幾分,頗有些哀怨地昵了陸九霄一眼,訕訕一笑道:“我瞧你是多慮了,阿葶如此招人疼,誰瞎了心肝去惹她?”

  陸九霄:“………”

  岑氏頷首,“這做母親的不就盼著兒女過得好嗎,我啊不奢求她嫁個甚高門大戶,就盼她未來夫婿的脾氣性子是個溫和能容人的,世子說是不是?”

  陸九霄一頓,硬著頭皮稱是。

  岑氏與袁氏你一句我一句打太極似的,且這你來我往中時不時便要在陸世子心上紮上一針。說來說去,岑氏就兩個意思。

  姑娘還小,不著急嫁。

  就算嫁,那人也得是個溫和會體貼人的。

  陸九霄人都麻了,飲下第三杯茶。

  倏地,垂在膝頭的手被碰了碰,他眼尾一跳,掀眸看她。

  小姑娘偷偷伸手在桌下捏了捏他的食指,似有安撫的意思。

  陸九霄嘴角微翹,反手握住她的手,在手心處摁了兩下。

  那頭馬場上,兩邊打得如火如荼,得分已拉開距離,岑氏與袁氏說累了,飲茶潤了潤嗓子,暫作停歇,紛紛將目光放在蹴鞠賽上。

  陸九霄捏了下小姑娘的虎口,與岑氏道了句便離開主座席。

  但他沒回到賓客席上,而是拐了道彎,往後頭的亭子走去。

  沈時葶又坐了半刻鍾,小聲道:“阿娘,有些熱,我去換身衣裳。”

  岑氏應了聲。

  沈時葶這才提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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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②引用自《後漢書》

  陸夫人:但凡兒子爭點氣,我也不用這麽難

  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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