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0-12-27 19:23      字數:4141
  《芙蓉帳》93

  四目相望, 沈時葶愣住。

  直至榻上傳來男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她才捂著唇蹭的一下起身,一個懂醫術之人卻難得手足無措, 她顫著聲兒道:“我去喊太醫。”

  “等——”陸九霄伸出手想拉住她, 冷不丁疼得哼了聲。

  沈時葶紅著眼,著急忙慌地坐了回去,“怎麽了?”

  “先別叫人。”他忍著胸口的疼道, “什麽時辰了?”

  “亥時過兩刻。”

  陸九霄聞言蹙了下眉頭, 才三個時辰多, 尚早。

  他道:“子時再叫人,嗯?”

  沈時葶不言不語地看他, 他說子時再喊人, 她便沒再有動作,但她卻也沒問緣由,隻是那眼下的紅更深了兩分。

  他今日反常地不許陸菀出現在避春園,再結合他方才所言,可想而知,今日之事, 多半是有預謀的。

  這一箭,或許是陸九霄計劃裏的,正如他計劃要在子時才“醒”一樣……

  可他真真險些就死了!

  思此,難過之餘,小姑娘心底還生出一股怒意,然這怒火卻又不能對著傷重初醒的人發, 硬生生將自己一張臉憋紅。

  陸九霄以為她是嚇的, 伸手想去牽她, “這不是醒了嗎。”

  他的手落了個空, 沈時葶起身道:“我去拿水。”

  她話裏,連“世子”這兩個字也沒有了。

  陸九霄愣了一瞬,看她身姿婀娜地走到桌邊,倒了碗水又緩緩歸來,坐在塌邊,捏著玉勺道:“高熱還未褪,先喝點水。”

  她低頭吹了吹,將勺子抵在他唇邊。一切都十分自然。

  陸九霄遲疑了一瞬,幹澀的唇微張,溫水順著勺沿入喉,他飲了幾口,一時分神去看她,猛地嗆了口水,擰眉咳了幾聲,不由扯到胸口的傷,男人麵色一白,眼尾都疼紅了。

  沈時葶忙擱下碗,那帕子去擦他的唇角的水漬,“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她掀開被褥一看,並未有血跡滲出,緩緩鬆了口氣。

  一時間,一人坐著,一人躺著,相顧無言,並無半點動靜。

  半響,沈時葶給他掩了掩被褥,“你睡吧,子時我去請太醫。”

  陸九霄看她,越看越不對勁,他捏住姑娘的手,摁了摁手心道:“怎麽了?”

  沈時葶搖頭,壓平被沿道:“沒,你別說話了,一會兒胸口疼。”

  男人抿唇,無力地哂了聲,道:“你這樣我怎麽睡?”

  幾乎是話落的同時,小姑娘的眼淚簌簌而下,為了不吵醒陸菀,她忙捂住唇。

  見狀,陸九霄便想手肘撐床坐起來,又被沈時葶匆匆摁住。他順勢拉住她的手腕,將人往下一帶,“說說。”

  她一手撐在他身側,哽咽道:“世子就沒想過,若是,若是醒不過來呢?”

  陸九霄頓了一下,指腹抹去她的眼淚,掀開被褥給她看纏住的傷口,“並非正中心髒,偏了兩寸,就是疼了點,沒別的。”

  其實若是給人擋箭,撲過去應是背對羽箭的方向,箭要從背後刺入才是,可他當時推開宣武帝後回了身,所有人都看到一支箭射中陸九霄胸口,隨即他下意識握住箭柄,跪地而倒。

  實則是在箭入胸腔前幾寸的距離,他就徒手接住了趙淮瑨那支箭。

  與其說是射-中,不如說是他自己紮了自己一箭。

  誠然,為了將戲做足,他下手是不輕,但箭頭刺入胸口的角度和深淺都是有所把握,他並非沒有給自己留一絲餘地。

  可他的話,卻讓小姑娘的眼淚愈發滾燙。

  他算得那麽剛好,又那麽險……

  “別哭了別哭了。”陸九霄無奈一歎,抬手捏了捏她的後頸,將她往下壓,直至貼到那兩瓣唇。

  男人輕吮了一下,並未深入,而是來回碾磨,直至將她未塗口脂的唇磨紅,頗有些討好和安撫的意思。

  最後“嘬”了聲,他稍稍分開了點間隙,挑了挑嘴角道:“我還沒去賀家提親呢,死不了。”

  “誰要嫁給你,我今日都想好了,你若是醒不來,我就嫁個性子比你溫和的人。”

  陸九霄眯了眯眼,又捏了下她的後頸道:“你敢?”

  “我就敢。”她咬了咬唇道。

  他真真是給她氣笑了,然這一笑免不得牽動胸口的傷,他“嘶”了聲,“你氣得我胸口疼。”

  沈時葶頓了頓,緊緊抿住唇。

  陸九霄看她輕顫的眼睫,染著薄紅的眼尾,說不心疼是假的。

  他指腹摩挲了下姑娘的眼下,啞著聲道:“別哭了,嗯?”

  又過一刻鍾,他見筆直坐在床頭的姑娘,還是忍不住道:“回去睡吧,這有陸菀。”

  沈時葶抬了抬眸,她知道眼下她不能徹夜留在此處,且他既已醒了,便沒有大礙,是以無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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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待陸世子轉醒的這幾個時辰裏,避春園的夜靜謐無聲,正子時,忽然腳步聲嘈雜了起來,太醫紛紛而至。

  又是診脈,又是查看傷口,見他清醒,險些就要跪在窗邊告謝上天了。

  行宮正殿,宣武帝本就心事重重,夜不能眠,一聽此事便起身穿戴整齊,去往避春園偏殿。

  見陸九霄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忙道:“快別起身。”

  宣武帝轉而去問太醫狀況。

  而另一頭,趙淮旻亦是難以入眠。

  實則他白日裏就後悔了,那場刺殺過去,他望見陸九霄渾身是血的倒在父皇麵前,他腸子都悔青了。

  可當時那個情形,躲開完全是下意識反應。

  但這事吧,愈想愈不對,愈想愈詭異。

  他翻了個身,仔細回憶了下刺殺前避春園的狀況,當時他第一個開弓,隨後他將弓箭遞給陸九霄,要他給眾人露一手,陸九霄並未拒絕,隻伸手接過。

  就是這其間有些詭譎,究竟是哪裏……

  倏地,趙淮旻猛地坐起身子。

  是了,陸九霄根本沒有接住弓-弩!

  那把弓掉在地上,隨即四周的叢林才飛來亂箭,弓落在前,刺殺在後,而不是因刺殺才沒接住弓-弩,這其間的順序一調換,此事便大不相同了。

  他不是沒有接住弓,而是壓根沒有打算接!

  而陸九霄當時的反應極快,快到仿佛已經提前預知了這場刺殺……

  趙淮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忙更衣去往主殿。

  宣武帝很晚才歸來,見他在殿外徘徊,疲倦地擰了擰眉心,“深更半夜,你好好不歇息,又來作甚?”

  聽聽這語氣,與昨日誇他獵物多時已是一個天一個地。

  一想此事是陸九霄的陰謀,趙淮旻情緒難掩激動,“父皇,此事有鬼!”

  宣武帝蹙眉看他。

  趙淮旻握拳,“這場刺殺根本是陸九霄提前安排的,救父皇也全然在算計之中,父皇,陸九霄根本不似麵上看著那樣簡單,他定是有更深的預謀,您可千萬——”

  “你給朕住嘴!”宣武帝怒喝道。

  他還以為趙淮旻能說出什麽不一般的說辭來,沒想還是這種幼稚的手段!

  “彭譽,你說。”

  彭公公垂頭上前,“四殿下,陸世子那一箭正中胸腔,就連瞿太醫都說了,能醒來全是老天保佑,若是那箭再往深了兩分,可就真沒命了。”

  “可——”

  “難不成你要說,陸九霄是知曉那箭自己長了眼,才故意上前給朕擋箭嗎?!”

  趙淮旻握緊拳頭。

  宣武帝冷哼一聲,“既如此,你跑那麽快作甚?”

  趙淮旻的臉徹徹底底白了下來。

  打他在避春園躲開的那一刻開始,宣武帝的心或許未必全偏向陸九霄,但一定不在他這兒了。

  ---------

  時間緩慢,兩日過去。

  冬狩依舊進行著,並未因這場毫無頭緒的刺殺便提前返京,隻是陸九霄因身子不利,隻能暫住在避春園的偏殿。

  沈時葶不好常去瞧他,隻能從貴女們的談資中得到一兩句消息。

  例如,今日陸世子嫌藥難喝,又對太醫動怒了。

  沈時葶聞言小小的眉頭揪起,這人是沒有自知之明嗎,自己身子什麽狀況,都什麽時候還嫌這嫌那的……

  未時,沈時葶隨賀凜到偏殿時,還未及進門,便聽“劈裏啪啦”一聲響。

  推門進去,兩名太醫顫巍巍地跪在榻前,棕黑色的藥汁潑了一地,米白色的瓷碗可憐兮兮地滾落至角落,陸菀垮著張臉遠遠瞧著,而榻上的男人麵色沉沉,拽得二五八萬像是能上天似的。

  與兩日前那個堪堪轉醒,氣弱體虛的人,仿佛不是一個人。

  兄妹二人皆是默了一瞬。

  陸菀如見救星,拔腿奔來,“阿葶!”

  賀凜昵了眼陸九霄,道:“阿葶,你去重新熬個藥。”

  沈時葶自是無異議,便讓太醫領著她去了後廚。

  見賀凜來,陸菀也識趣地以陪同沈時葶的借口離了偏殿。

  直至殿門闔上,賀凜才收回目光,擰眉看榻上的人,“那個太醫是李家的人?”

  陸九霄扯著嘴角點點頭。

  一陣靜默,賀凜沉聲道:“我想法子讓聖上給你換個太醫。”

  陸九霄懶懶地“嗯”了聲,“聖上如何了?”

  “趙淮旻連著兩日請安都吃了閉門羹,皇後近日臉色也不大好。”

  陸九霄勾了勾唇,說有多喜悅倒也也沒有,這些都是他們早就預料到的,隻看聖上後續還有沒有動作,能否刺激到李家。

  隻有讓李家知曉自己再無半點機會時,他們才會破釜沉舟。

  不幾時,“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是沈時葶與陸菀回來了。

  陸九霄與賀凜默契地收住話題。

  沈時葶端著藥,習慣使然地坐在床頭,吹了吹勺子裏的藥汁,遞到他唇邊道:“我加了點蜂蜜,沒那麽苦。”

  陸九霄勾了勾唇,低頭抿進。

  她接連喂了兩口,第三勺時男人皺了眉頭,“燙了。”

  “哦。”小姑娘低頭多吹了兩下。

  賀凜壓著眉梢,冷颼颼道:“他是自己沒有妹妹嗎,使喚你?”

  聞言,沈時葶與陸菀皆是一頓。

  沈時葶耳尖紅了兩分,將藥碗往陸菀那遞了遞。

  天地可鑒,陸菀是真心想要接過的,然雙手剛往前伸時,便遭了自家兄長一個冷眼。

  二姑娘驀地捂住自己的唇咳了兩聲,“我,我這兩日染了風寒,不好走近,我還是去門外站著吧。”

  說罷,她逃似的跑了。

  沈時葶手一僵,忽然手上一空,陸九霄十分善解人意地接過藥碗,“我自己來吧。”

  男人乏力地攪了攪藥汁。

  忽然,“噹”地一聲,玉勺落進藥汁裏,陸九霄掩唇咳了咳,這一咳,他那張臉變戲法似的就白了。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沈時葶攥了攥手心,一邊瞅著賀凜一邊接過陸九霄手中的藥碗,小聲道:“還是我來吧。”

  望著陸九霄那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賀凜嘴角微抽,再去瞧自家幼妹,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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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口吹風的菀菀:終究還是我一個人承受了所有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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