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湖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0-12-27 19:23      字數:3554
  《芙蓉帳》77

  “沈時葶?”

  這寥寥三個字, 偏叫人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尖銳中帶著微顫,微顫中又帶著點亢奮。

  聞言, 沈時葶與陸菀雙雙仰頭看去。

  木質的階梯上站著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穿戴豔麗,薄衣緊貼小臂,似都能瞧見那衣料子裏白生生的細肉。

  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三個字:風塵氣。

  王芩打量沈時葶的同時, 沈時葶亦是在打量她。

  而王芩的目光裏, 多少有點較勁的意思。

  之前聽聞陸九霄從花想樓贖了個人, 她便猜測到是沈時葶,可她對那位陸世子多少有點了解, 莫說是妾室, 隻怕連外室都不太可能。

  陸九霄那個人,根本沒有耐心耗在一個女人身上。

  果不其然,這麽許久過去,她不僅沒聽聞陸家納妾,甚至也沒聽聞陸九霄身邊還有什麽女人。

  至於那個姓沈的,定是在他膩味之後, 給了筆銀子就打發了。

  王芩夜裏伺候滿頭白發的老翁時,唯一的欣慰便是,或許沈時葶過得還不如她。

  可眼前這個穿著清貴的人是誰?

  王芩簡直傻了眼。

  沈時葶蹙了蹙眉,不確定地試探道:“我們認識?”

  王芩一怔,神色有一瞬的凝滯。

  她很快整頓好表情,扯起唇角, 複又將注意引到陸菀手中那隻簪子上, “這上頭的玉乃是前朝皇室貢品, 成色與紋路, 皆是世間奇有,獨一無二。”

  說罷,王芩又拿起另一隻鐲子說道。

  沈時葶心不在焉地挑選,時不時抬頭瞥王芩一眼。

  付過銀子後,她與陸菀結伴踏出店肆。

  王芩麵上的笑意倏地斂起,“香萃,你去打聽打聽,方才那兩位什麽人。”

  名喚像萃的丫鬟很快應了是。

  此時,迎安大道上,陸菀並沒有回府的意思。

  她一麵將沈時葶往西麵引,一麵道:“前頭有家新開的成衣鋪子,都是最時新的料子和花樣,你陪我去瞧瞧吧?”

  沈時葶頷首應好。

  可逛完了成衣鋪子,陸菀又逛了花燈鋪子、香料鋪子、花鳥集市,一路直至西市的朱雀湖。

  而此時,餘暉落幕,流雲漸暗,朱雀湖上泛著隻隻畫舫,畫舫上綴著花燈,使得整個河麵璀璨如白晝。

  陸菀忽然道:“呀,天都暗了。”

  她扭頭,“這個時辰回府要誤了晚膳,你餓了麽?”

  沈時葶一摸小腹,便發出一陣“咕嘟”聲……

  聞言,陸菀趁機道:“這朱雀舫上的膳食味美色澤,且還能遊湖賞燈,你沒有見過夜裏的朱雀湖吧?我帶你瞧瞧。”

  不遠處,一隻停泊在湖心的畫舫上,陸九霄望了眼天色,估摸著時辰,擱下酒杯道:“時辰差不多了,把船渡到岸邊。”

  秦義“欸”了聲,高高興興劃槳去。

  不幾時,掛著花燈籠的畫舫便停到了岸上。

  幾乎是同時,窗外傳來一聲低呼,“哥!巧了,你怎也在這兒?”

  這毫不走心又浮誇的演技,實在讓陸九霄都忍不住嫌棄地覷她一眼。

  那意思大抵是:你能再假一點嗎?

  陸菀摸了摸鼻尖,側頭看了眼略帶驚訝的沈時葶,“你說是不是很巧?”

  沈時葶一滯,巧得讓人生疑……

  可不及她多慮,陸九霄就麵不改色地朝陸菀道:“既是如此巧,上來一道用膳。”

  “欸。”她拉著沈時葶踏上畫舫,在桌前落了座。

  說實在話,沈時葶有些別扭。

  誠然,她並未做甚心虛的事,隻是麵對陸九霄,她從醒來後的第一眼見他,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是以,她避開了男人的灼灼目光,低頭安靜不語地用膳。

  忽然,盤子裏多了一塊嫩白的魚肉。

  沈時葶一頓,不得不仰頭看了對坐之人一眼,咬了下唇,小聲道:“謝陸世子。”

  這魚去了腥味,又用蘑菇煨爛,湯汁滾燙,肉質鮮嫩,正是味道最好的時候。

  不得不承認,陸九霄很了解她的口味,她貫是喜愛這種軟軟嫩嫩的鮮肉。

  這一頓晚膳下來,沈時葶鮮少開口,隻陸菀嫌這氣氛過於安詳,時不時胡言亂語幾句,她才“嗯嗯”地搭上幾聲。

  裹腹後,她便擱下竹筷,思忖著如何告辭才好,卻見陸菀“哎喲”一聲,捂著小腹道:“我肚子疼……”

  浮誇,浮誇至極。

  她淚汪汪地朝沈時葶道:“我去更個衣,你稍候我一會兒。”

  說罷,人便沒了影。

  沈時葶朝窗外張了張口,她再遲鈍也能反應過來,今夜分明是陸九霄一場“請君入甕”的局。

  她攥著手心,目光盈盈地看向他,“陸世子故意的吧?”

  男人眼尾流出三分笑意,並未否認。

  他朝窗外喚了聲“秦義”,這船便慢慢搖晃起來,往湖心去。

  “過來。”

  說罷,他起身往船艙簾外去。

  沈時葶頓了頓,起身跟上。

  這後頭是一片露天的甲板,從此可觀整個朱雀湖的景象,燈火璀璨如白晝,湖麵熠熠如星河,隱隱還能聽得遠處畫舫的絲竹之音。

  雖然不合時宜,沈時葶也依舊為這情景折服。

  陸九霄收回餘光,不動神色地勾了勾唇。

  這種哄小姑娘高興的把戲,恕他直言,他陸九霄活了二十一載,最不擅長便是個“哄”字。

  思此,便不得不感歎,孟景恒這廝還是有點用的。

  陸九霄掩唇輕咳一聲,“好看嗎?”

  沈時葶望向湖麵的目光微頓,抿了抿唇道:“陸世子是在作甚?”

  陸九霄眉梢微抬,半響無言。他在作甚,他自是在哄她高興,但你若是非讓陸九霄從嘴裏吐出一句“我在哄你”,大抵也是不太可能的。

  是以靜默半響,誰也沒出聲。

  沈時葶瞥了他幾眼,“……我去倒杯水。”

  正轉身之際,畫舫忽的一晃,她腳下沒站穩,低呼一聲,直直往一邊栽去,隻聽哼地一聲,她側肩撞在了船柱上。

  陸九霄皺眉,三兩步上前拉過她的小臂,動作與語氣都十分熟稔,捏著沈時葶衣領一角便要掀開,“我看看。”

  沈時葶美眸瞪大,摁住衣領道:“不用看。”

  那語調裏,三分驚恐五分堅定,還留兩分的不知所措。

  顯然,陸九霄這樣熟稔的動作,從前怕是沒少做。小姑娘不由深想,他二人從前究竟親昵到什麽程度,才能讓他下意識有這種反應……

  陸九霄聞言隻抬了抬眉梢,“不用看,青了怎麽辦?給你上點藥。”

  “不用上藥,我不疼。”

  “我閉著眼睛上行嗎?”

  “不行。”

  她瞪著他,語氣堅決,是沒得商量的意思。

  陸九霄目光微微一凝,若有所思地望著小姑娘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

  莫說隻是看一眼,即便是從前他想要她,她也決不會拒絕,連一絲絲的推拒都沒有,順從地像一塊麵團子,任他揉搓。

  原來若不是條件所迫,她會是眼下這個樣子。

  陸九霄眸色微沉,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當初在花想樓時她的手段本就生澀,那怯生生勾住的小手,都在發顫。

  於她而言,他便是海上浮萍,是浮萍,卻也紮手,但比起沉進海裏溺死,不如忍著疼抓住他。

  陸九霄輕輕一歎,垂眸看她道:“蝦餃好吃嗎,以後日日給你送好不好?”

  聞言,沈時葶又是一愣,回過神後,那隻對著男人薄唇的耳朵霎時便紅了一寸。

  她往後挪了兩步,“陸、陸世子貫來都這樣哄騙小姑娘的嗎?”

  “那你有被哄到嗎?”

  不得不承認,人的皮囊就是老天偏愛。

  像陸九霄這樣好模樣的人,真要有心誘惑你,都較之尋常男子要勝一籌。

  ---------

  夜深,王家大宅裏。

  王芩使出渾身解數哄得老太爺高興,直至他體力不支歇下,這才合衣推門而出。

  她嫌棄地用絹帕擦了擦脖頸,糟老頭子……

  香萃從一旁來,遞上一張幹淨的盥帨,道:“小夫人,查到了。今日來的,那位穿紫衣的是陸家的二姑娘,穿青衣的是賀家的三姑娘。”

  王芩擦拭手腕的動作一頓,擰眉道:“賀家?哪個賀家?”

  “護國將軍府的賀家,這家前陣子生了樁事,滿京皆知,小夫人不是也知曉嗎?”

  聞言,王芩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

  那個抱錯千金的賀家?

  那個真千金是沈時葶?

  香萃又道:“且奴婢還打探到,那三姑娘撞破了腦袋,從前的事一絲半點也記不得了。”

  王芩匪夷所思地扶著廊柱一笑,真是人各有命,本以為一樣境地的兩個人,有人搖身一變,成了貴門嫡女,還將那些肮髒的過往忘得一幹二淨……

  這世上的好事,可全讓她一個人占盡了。

  可她王芩今日的生不如死,不都是她造成的嗎?

  她深深提了口氣,望了眼天色,“去後門將轎子備好。”

  不幾時,王芩便到了花想樓,守門的壯漢是識得她的,知曉她如今是一個富商的姨娘,渾身都是金子,是以收了賞銀,便高高興興放她進門。

  王芩熟門熟路地走至李二常去的那間屋子。

  推門進去,果然見他正左擁右抱,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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