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中，皇帝也不讓自己給他處理傷口，舍近求遠，反而去把一個還在睡夢中的太醫叫醒。

  太醫抱著醫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後，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忽然就在門口摔了一個踉蹌，狼狽不堪，最後不還得讓及閱扶著對方，一瘸一拐地進去內殿。

  弗陵還以為到底是哪個德高望重的太醫能得皇帝這般青眼相待，哪知道這家夥年紀也不過是和自己一般大。

  要是個老太醫自己還能理解，偏偏是個手忙腳亂，連走路還會摔跤，自己到底比他差在哪裏了？

  好不容易等到太醫出來，弗陵勾了勾手指過去。

  年輕的太醫還有些渾渾噩噩。

  也不能怪到對方身上，大半夜忽然被叫起來，任誰都有些雲裏霧裏。

  不過這都是弗陵自己一個人的胡亂猜測。

  年輕的太醫此刻腦子裏依舊渾渾噩噩的緣故是因為她衣裳上染指著的血跡。

  他有一個隱蔽卻隻有皇帝才得知的小秘密。

  暈血。

  就連他見皇帝陛下自己親自包紮傷口時，都是閉著眼，小心翼翼地，不敢看他。

  此前也是因為給一個被花瓶砸傷腦門的嬪妃驗傷差點暈倒。

  若非皇帝忽然高抬貴手，放了他一馬，他也不會一躍成為太醫院的黑馬，甚至成了皇帝陛下的專屬醫官。

  其實他也不知道皇帝看上了自己哪裏。

  把他召來做做樣子，但卻不會讓自己去幫他處理傷口，吩咐他出去後該說些什麽，不該說些什麽，最後還把功勞都記在自己頭上。

  他心想，自家祖墳可真是冒了青煙了，此生都得為帝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若不然，都對不起皇帝陛下這般栽培他。

  看著這年輕太醫臉上憨厚的樣子，弗陵溫聲說道：“你過來。”

  年輕的太醫誤以為這是後宮妃嬪，忙不迭應聲前去。

  “陛下嚴重嗎？”

  年輕的太醫想起自己之前在為帝王包紮傷口時想起的吩咐，不管多輕要往嚴重處說去，不管，不慌不忙地說道。

  “好在並未傷及五髒六腑，已及時止住血，這些天傷口切忌碰水。”

  弗陵沉吟了一會，又問：“那傷的是哪裏？大概多長？”

  年輕的太醫錯愕地抬了一眼看向她後，還是覺得這個娘娘有些過於陌生。

  但凡長得好看的，能在陛下寢殿出現的，堂而皇之地坐在陛下習慣性坐的位置上，總不至於是宮中女官。

  可他沒想到的是弗陵壓根不知道自己坐的是皇帝的專屬座位。

  畢竟不像龍椅那樣搶眼。

  簡單地描述了傷口的大致情況後，便見這位陌生的娘娘麵色微微一變後，便大步往內殿中走去。

  猝不及防的腳步聲襲進眼前，皇帝將衣袖攏住，看著那在屏風處站住腳步的人。

  也不確定她到底是在什麽時候進來的。

  弗陵抿了抿唇，將搭在屏風上的手鬆下。

  皇帝穿戴好衣服後，在外披上一件風衣，這才走出屏風外看她。

  “怎麽進來了？”

  弗陵目光落在他傷口的位置，隻是那一處到底隔著一層裏衣，看不清楚。

  “嚴重嗎？”

  “不嚴重。”

  弗陵有些不信，皺了皺眉頭看向他道：“真的？”

  皇帝無奈地點點頭，心底到底好笑又莫名，自己怎麽在她看來仿佛就成了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殘廢？

  可她眼底的擔憂都快要溢出眼眶外，心中那一股衝動忽然而發，隻一步就走到她麵前，伸出手，掌心輕撫摸在她的發頂。

  “真沒事，大夫過來都快痊愈了。”

  弗陵捏過他袖口，近在咫尺，她卻停下動作，抬頭看了看他：“我為什麽就不能看？”

  皇帝淡淡地笑，微垂下眼簾看她：“你還是個女孩子嗎？怎麽一點都不害臊的？”

  “嗯，就不害臊。”

  “可我畢竟還是有婦之夫。”皇帝忽然一本正經，倒是把她噎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嚨口。

  他倒是什麽都門兒清。

  搞得自己現在像是什麽啊？

  弗陵擰著眉頭，看著壓在自己頭頂上那隻手，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大夫。”

  皇帝深思了一會，說：“我有選擇大夫的權利，何況你之前想弑君，我怕了你。”

  怕什麽怕啊，就他現在這個嬉皮笑臉的樣子，會真的怕她？

  弗陵指尖用緊了力道，將他拽到自己眼前，勾了勾唇角笑說：“怕什麽？怕我吃了你還是......怕你想要隱瞞的事情再也隱瞞不住？”

  皇帝配合著傾過身來，微微彎下身子，湊近她耳畔，壓低聲音說：“嗯，怕你借機欺負我。”

  欺負人這種事，弗陵可從來都不示弱，將手指骨結曲起，抵在他心口上，往他身前壓進了一步，鼻脊近乎抵在他肩膀。

  “那你敢對天發誓，說你現在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嗎？”

  皇帝咳了一聲，伸出兩指指天。

  “我李袞對天發誓，我此刻說的話都是真的。”

  “再加一句，若有違此誓，親朋疏離，孤老一生。”

  “......”

  這才到什麽而已就開始噤若寒蟬了，弗陵紅唇輕掀：“怎麽，不敢說了？”

  皇帝掙了掙她的手，輕輕地將衣服袖口給拖回去，走到桌前坐下時看了她一眼。

  “這種東西還是不要隨便開玩笑好了。”

  若是放在以往，自己是絕對不信這種神神叨叨之說的。

  也不對，若是放在過往，誰敢像她一樣在自己麵前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弗陵嗤聲一笑，總有一天她要將皇帝的秘密給搞到手，不摸得一清二楚她還真就一輩子賴在這裏了。

  她攥了攥拳頭，微微一笑說：“那刺客可有抓到活口？”

  皇帝說：“放了一個回去。”

  “放了？”

  弗陵走到桌前，說：“不是，你釣魚呢？”

  皇帝倒了一杯茶水，抬頭看她現在一副迫切的樣子，笑說：“不是釣，這回是要用網撈。”

  抓捕計劃已經鋪墊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次出宮，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這個。

  王盛出現了。

  自從新朝初立後，王盛便躲到嶺南去自立為王，而在去年年末，他假想的王國，癡心妄想的美夢總算是迫於壓力投誠。

  王盛舉城投降，而在武將押解他進京的途中，卻又傳出假死逃生的消息。

  後來，皇帝收到密信，王盛還活著，在民間糾集了一群亡命之徒，興建了一個叫什麽愛蓮教的教會，蠱惑百姓。

  弗陵這才知道他這次出宮原來是另有計劃。

  那麽刺客謀殺也是在他的把握之中。

  難怪及閱和他身邊那些個侍衛們能那麽冷靜，仿佛都沒這件事發生過一樣。

  “你身邊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