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護桉整個人都表現出現了一種絕望。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去處理這種情況，她隻是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你是說，在另一個時空，我死了？”李護桉並沒有意到她自己的眉頭緊蹙，她隻是沒法接受，為什麽事情會如此。

  她之所以痛苦，是因為李護桉在聽趙智淵訴說的過程中。

  她仿佛又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

  她無數次想象，她寧願掉下去的是自己。

  在醫生判定趙智淵再也不會醒來後，她回到家，坐到三樓的天台。

  麵向這夕陽，她想要完成最後這幅畫。

  當她抓著畫筆的時候，她發現一種寒意鑽進了自己的身體。

  悲傷好像來自於那顆巨大的夕陽，它不斷地提醒著她，那一天她永失所愛。

  可是她還是堅持了下去，因為在她執筆之前，她就已經知道，這將是自己此生最後一次畫畫。

  所以當她握住畫筆的時候，她仿佛不是在握著畫筆，而是在握著自己的生命。

  畫畫是她的第二生命，是她熱愛這個世界的源泉，也是賦予她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

  這一點，從她孩童時期她就知道了。

  她在親手剝奪掉自己的第二生命，她格外地珍惜所畫的每一筆。

  她從來沒有感覺過這種力量，就好像生命裏最頑強的力量全部注入她的手裏。

  她無比專注地完成這幅畫作，可是即將完成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她不可以這樣。

  李護桉的手僵住了，她不斷地看向趙智淵掉下去的地方。

  她內心有一股聲音，吼著她，讓她停止。

  這個聲音很悲痛，很崩潰。

  於是她抓起了筆，在調色盤裏無意識地調色，想要錯開自己內在的崩潰。

  她似乎能感受到內心的第二生命，在開始瓦解，瓦解的速度之快，讓她害怕。

  她把畫筆戳進一個又一個顏料的格子，她滿腦子都是趙智淵和她度過的每一刻。

  每戳進一個顏料格子，她就越是意識到自己真的失去了他，失去了人生裏最重要的一個人。

  直到最後，她畫筆沾滿了黑色的顏料。

  她覺得她恨自己，恨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救到他。

  李護桉抓起筆就往畫作上畫下最後的一筆，她完全沒有任何的猶豫。

  當她看著這幅被自己毀掉的畫作後，她早已淚流滿麵。

  她痛的是她餘生再也不能見到他，她痛的是她餘生再也不能觸碰自己最熱愛的畫畫，她痛的是餘生再也不能麵向夕陽。

  也就是畫下最後那筆的時刻，她把自己從人生裏割裂，把自己徹底關進了自己親手建造的牢獄。

  “無論在別的時空死的是誰，在這個時空已經發生的事情，永遠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

  我沒有及時救你，就是我的錯。

  這沒有什麽再好說的了，我知道是自己的錯。”

  趙智淵看著李護桉眼裏閃動的淚光，“我想要說的是，我在另一個時空也沒能及時把你救下來。

  我們同樣的，被命運死死地禁錮在原地。

  我們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房子裏，卻永遠都看不到彼此。

  對我們來說，我們之於對方，又似乎鬼魅一樣的存在，但我們確實存在著。

  這不是我們的錯……即使我深深覺得是我自己的錯，但是我，不想困住你。”

  李護桉抬頭看著趙智淵，她的語氣開始著急，“這又怎麽會不是我的錯？我每個夜晚都在重複夢到那個場景。”

  趙智淵看著李護桉，他的手伸了出去，握住李護桉的手，“我。”

  他話還沒說出，站在一旁的馮靖琦往前站了一步。

  馮靖琦表情嚴肅，“每一個夕陽裏，趙叔都在等你！

  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麽趙叔每天黃昏都會一個人發呆，我以為他隻是在欣賞夕陽。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每個黃昏都在等你。”

  直到這一刻，李護桉才知道，原來這場痛苦的等待，不止她一個人在承受。

  他們二人就像是被困在命運之輪中，但這個命運之輪就像是太極一般，他們永遠都沒法與對方碰麵。

  或許如今的重逢，不過是命運破開的一個小裂口。

  “你在懲罰你自己，你把你自己關在這個你自己起的桎梏之中。這些畫作。”趙智淵嘴唇微顫地說著。

  他走到了每一幅畫作的前麵，慢慢地揭下了那些白布，“這裏的每一幅畫，都是我視若珍寶的東西。

  你知道嗎？看到它們被塵封被遺忘，我內心到底有多痛。”

  李護桉看到趙智淵觸摸她的畫作時，臉上顯露出來的那種遺憾和珍惜，讓她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她親手埋葬的自己的第二生命，卻被他看作是這個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你知道我為什麽愛它們嗎？”趙智淵轉過頭來，笑著問李護桉。

  可是李護桉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在微微顫抖。

  “因為我愛你。”趙智淵站了起來，他看著李護桉，眼裏充滿了淚水，“我愛你，你比我生命都還要珍貴。

  我知道，繪畫對於你來說，是比生命都要珍貴的熱愛。

  它就像是你的生命一樣。你知道嗎？每一次你在畫畫的時候，你眼裏的光芒，比這世上的一切都要璀璨。

  它源自你內心的光，源自你內心對於這個世界的愛。”

  說完這段話後，趙智淵停頓了一下，他嘴唇微顫，似乎在給自己極大的勇氣去承認一些事情。

  此時的趙智淵不敢抬頭去看李護桉的眼睛，他看著地麵，傾聽自己靈魂深處的聲音。

  過去的十年裏，不單單李護桉一個人陷入了這種可怕的自責之中，就連另一個時空的趙智淵也同樣如此。

  他們都深陷無法挽救愛人的痛苦之中，反反複複在裏麵沉淪，不肯放過自己。

  所以他們二人產生了兩種極端，一個在夕陽中等待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則永生永世不想再看到夕陽。

  要趙智淵去親口承認自己沒有錯，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在這十年間，他反反複複給自己催眠，自己都已經相信了這件事。